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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知聿:“怕你半夜会醒。”
迟宁慢慢点头,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入喉,通到的好像是她的五脏六腑;耳畔终于渐渐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阿宁?你怎么了?”
幸好。
万幸。
“没。”迟宁重重输出口浊气,“刚才没睡醒。”
“还要睡吗?”薄知聿帮她倒温水。
“不了,睡不着。”
“那一起看电影。”
屏幕上的是杀手中年大叔和被家暴的萝莉少女的组合,影片名字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少女问:“Is life always this hard,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杀手回答:“Always like this。”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看到这里,迟宁跟薄知聿笑了。
明明不是什么笑点,他们默契地互相看向彼此,同步镜像动作,笑出声。
周围很黑。
薄知聿碰着迟宁的手,“阿宁,想问什么?”
他们就是这么奇怪又默契的相处,她什么都没说,他却能知道她有话要问。
别人不问一句,迟宁便憋到死都不说。
可问的人是薄知聿,迟宁突然觉得,告诉他一点点,也不是不可以。
迟宁指尖抓着沙发上的毯子,轻声说:“那家艺术餐厅——梵高有好多的向日葵、漂亮的星空,却还是在阳光光充沛的田野上对自己开了一枪。”
在《渴望生活:梵高传》里是这么描述的。
“他把脸仰向太阳,把左轮手丨枪抵住身侧。扳动扳机,他倒下,连埋在肥沃的、辣蓬蓬的麦田送土里——生生不息的土地——回到他母亲的子宫里。”
是之前薄知聿带迟宁去的那家艺术餐厅。
在她手抖的时候,在看到餐厅星空餐盘前,她想的不是多贵多艺术的场合,想到的这些故事、这些书。
迟宁问:“你觉得自杀未遂的人,是被深渊里回来了,还是被拉回深渊里。”
电影剧情还在继续,冷血空洞的大叔在被少女感化的路上。
英语台词缓缓,薄知聿温声问:“阿宁,有没有人说过你太善良了。”
“我吗?”迟宁摇头,“骂我恶毒的多点。”
竞赛圈里的人都说她是内卷之王,表面上一点书不读,晚上挑灯夜战,典型小说恶毒女配的形象。
薄知聿说:“说真心话,我不知道是被救还是被拉回去了。”
迟宁沉默地垂着头,她把膝盖抱在一起,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很防备,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阿宁,如果你今天没救到她,你现在是不是该在自责在手上谋害了一条人命?”
迟宁还是没说话。
好像,是这样。
“很多事情,只是老天让我们有决定的机会,我们便去做选择。来不来得及,可不可以,对不对,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
迟宁听着。
男人的掌心扶着着她的发梢,语调悠扬,“哪儿有让我们小阿宁做了选择,还要来承担后果的坏事儿啊。”
迟宁被逗笑了,她说:“万一就有这样的事情呢。”
她不着调,薄知聿更不着调,漫不经心还痞里痞气的发言。
“哥哥在,谁能找你的麻烦?”
“……”
电影迟宁没有看完,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最后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后来她想薄知聿电影的结局,他没说,说以后他们再看一次就知道了。
就这样,她没能知道早熟少女和疯狂杀手的结局。
习佳奕的事情,迟宁等她醒来去见过。
女孩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见她来,费劲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迟宁坐在她床边,给她剥橙子,她开口,“我这次参加选拔赛,拿了第二名。”
习佳奕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第二名也很厉害。”
“我知道。”迟宁笑着安抚她,“可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已经江郎才尽了。我能走的路,到尽头了。”
“阿宁……你已经很好了,是他们根本不懂。”习佳奕太激动,剧烈地咳嗽说着,说着还想从床上起来,“是谁这么说你的?你告诉我。”
迟宁没拦她,只是问:“他们这么说的我,像不像别人这么说的你。”
习佳奕动作僵住,她像个被戳破伤疤的小孩,眼泪情不自禁地落,怎么都止不住。
少女轻轻擦掉她眼尾掉的泪,杏眸明亮清澈,她朝她伸手。
“我想在努力一把,你可以跟我一起吗。”
在下午阳光正灿的时候,她们互相交握住彼此的手心,没什么温度的触碰,却又是最有温度的靠近。
她们在做一个普通而又沉重的约定。
迟宁说:“那句话,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习佳奕又哭又笑的,她擦掉眼泪,用着哭腔说:“阿宁,以后会好的。”
/
迟宁参加IOI没法在南汀久留,习佳奕每天都会发些日常给她,她基本都得隔了好久才能看到回复。
刚开始迟宁还不知道回什么,把消息页面截图给薄知聿问“这种情况该发什么。”
薄知聿:【你先发给我审核,我帮你判断。】
迟宁发了个问号过去,【你说人话。】
对话框的消息正在输入许久,迟宁刚想关掉消息,围绕着她和他的头像,屏幕上开始飘落晶亮的小星星群体。
他最新发出的消息:
【我想你了。】
迟宁以为他又是想看星星了。
薄知聿:【参加什么破竞赛,现在这么看你还不如不会读书呢,最少在身边还能看到人。】
他问得挺真情实感的。
【阿宁要不然随便看看得了,我们早点回家,哥哥还能再放个三百响礼炮给你办成盛世大典庆祝。】
“……”
迟宁感觉薄知聿最近可能长在她笑点上,所有人都在劝她好好读书,多拿几个奖项回来,只有他跟她说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啊。
浪漫又令人奢望的词汇。
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敲门,“阿宁,有你的快递。”
迟宁回眸:“我没买东西。”
“但这名字是你的,你看看。”
迟宁拆开快递,里面是一张金黄色的奖状、奖牌、奖杯的套餐,这龙飞凤舞的笔迹她一看便知是薄知聿的。
【热烈祝贺迟宁同学在IOI选拔赛中获得第二名。】
【要不要再接再厉都可以,但最好不要。】
【祝我们小阿宁天天开心^。^】
还跟着个花里胡哨的颜文字。
迟宁轻轻触碰着浓墨笔迹,眉间慢慢染上笑意。
薄知聿可能真有毛病。
哪儿有给第二名的这么多奖状的。
她在初中的时候失利考过一次第二,那时木沁火大的半死,冲到她面前来质问:“怎么能考的这么差。”
现在,有人可以把她的失败当成奖励。
迟宁轻笑着,她再没有遇到过像薄知聿这样的人,把她所有的难堪都变成褒奖。
哪怕是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希望她永远保持最好的成绩、状态。
迟宁想回他的微信,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重复输入删除。
哪怕屏幕上发的文字,迟宁都能想象出他慵懒欠揍的语调。
【跟哥哥说话,怎么还要费尽心思地想这么久啊。】
【这么隆重,怪让人害羞的呢。】
“……”
你害羞个鬼。
迟宁再次怼了个:【?】
迟宁:【我是在想,怎么会有人还能给这么差的第二名颁奖。】
【怎么不能。】
这回薄知聿发的是语音,手机贴近耳畔,男人的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又苏又磁。
“在哥哥眼里,阿宁什么都不做也是最好的。”
第33章 “薄荷情诗。”'双更合……
临近六月;高考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一位数。
迟宁问过他们的近况,薄知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习佳奕的父亲没有在对她说过什么“全家的希望”这类让人窒息的话;她按时上学;平常私人功课和薄幸互帮互助;状态稳步上升;做不到痊愈但也不至于无路可医。
至于薄幸;迟宁问过;他从一百来分到现在的二本线的好专业实属不易。但薄家那家庭环境也不可能要一个二本大学的。
最后也不知道薄幸是怎么说的,让他再复读一年;看成绩不行就扔到国外深造。
高考倒计时最后七天;学校开始给高三的同学统一拍毕业照;办毕业典礼。
迟宁对这些事情并没有感触,IOI的竞赛日期在六月底,比高考晚许多,她并没有能回去参加毕业的时间。
其实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重要的、不重要的;永远都在不断地错过。
姜伟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在拍毕业照的前期;在全班同学都在的场合给迟宁打视频,没有叙旧,没有说什么竞赛还是高考的压力或者是对未来人生的展望。
挨个点名完,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2021年5月30号;南汀七中高三七班,应到45人,已到45人,最后一次整整齐齐、一个不落地拍照场面。”
“——所有同学;祝你们毕业快乐。”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路,往前走,别回头。
迟宁这一天也不能算是孤单毕业,她在基地的机房练到了半夜,最近为了比赛时有足够的精神状态,一直在减少药量,但到晚上根本睡不着。
敲下最后一行代码的时候,鼻腔翻涌,鲜血顺着落下,血污染上她的外套。
她见怪不怪地拿纸巾抵住。嘉
习惯了。
迟宁关掉电脑往外走,凌晨四点,训练基地唯一还亮着灯的就只有保安室了。
“阿宁来啦?”保安朝她热情地招手,“这个是你的快递。”
迟宁习以为常,薄知聿三天两头总会给她寄点新鲜玩意儿或者日用品。
这回快递不用拆,是一束碎冰蓝玫瑰,清新的海洋蓝点缀晕染在纯白玫瑰的花瓣上,在凌晨四点的黑暗显得里浪漫又柔和。
碎冰蓝的花语:送给你的希望是星辰和大海。
卡片上有她的名字:
小阿宁,毕业快乐。
迟宁其实是一个不会哭人,如果说薄知聿失去的痛觉,迟宁失去的便是泪腺,她甚至在灵堂这种场合都掉不出一滴眼泪。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未止住的鼻血,还是凌晨四点孤孤单单、一个人被世界遗忘的毕业。
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无声的触碰着。
迟宁垂着头,闷闷地问:“快递送来的吗?”
她没在上面看到任何标签包装。
“嗯……对对对。”保安道,“时间不早了,阿宁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个牛奶拿着,喝了能早点睡。”
迟宁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您每天给我送这个牛奶我也喝不完呀。”
“那叔叔这么大年纪了也喝不完啊,别浪费了拿去喝!再说要不是你,我家孩子现在都还叛逆着呢。叔叔感谢你啊!”
迟宁走哪儿都是人缘极好,之前保安家小孩叛逆不读书,迟宁在食堂跟他打游戏,一把碾压局,她还特别云淡风轻:
“书读不赢就算了,连游戏都打不赢。”
“……”
迟宁自认为这件事她没花什么力气,正常人都不会想要跟程序员比手速的。
她说不过保安大叔,接过牛奶说谢谢,郑重声明她这是最后一次收了。
保安大叔笑着说好。
少女抱着那束碎冰蓝,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等人走远了,保安大叔才重重呼气,往外头走出两步,大槐树下那辆车型流畅又野性的科尼塞克面前,男人弯着桃花眸,手边盘旋着淡淡薄雾。
保安小心翼翼道:“收下了,看起来挺开心的,牛奶也有在喝。但每天基本都是三四点才回宿舍,五点半就要起床,小姑娘估计是压力太大了,总是失眠。”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饶是男人不说话都能感觉出气场的可怖,大叔思前想后半天,还是问,“您为什么不直接让阿宁出来,和她见一面呢?”
迟宁来训练营多久,薄知聿基本每个礼拜都会来北宁看她。
不打扰,每次都站在这颗大槐树下,以一种他看得到她,她看不到他的角度。
大半年。
她从来都不知道。
男人的神情淹没在黯色里,他淡淡说:
“她会觉得奇怪。”
迟宁是乌龟。
别人进一步,她便退一米,恨不得永远消失在人的眼前。
她胆子太小了。
不能让她害怕。
/
六月底,迟宁参加完新加坡的IOI竞赛回国,她确实是个成绩如浮云的人,金牌银牌多少分对她来说根本就屁都不是,考完相关讯息没看,吃完药倒头在酒店昏睡。
她是被各种敲门和门铃声吵醒的,本来就是长期失眠的人,起床气大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