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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涂就刚扶起习佳奕的功夫,他震惊地险些叫出声。
薄知聿真疯了。
比起十几年前拿玻璃炸他爸的时候还要疯,至少那时候他没有想要真的杀人。
但现在——
在下一秒,薄知聿拿着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军刀,抵在了人的脖颈上,刀锋冷色的光映在男人那双冰冷的眼瞳里。
“能查吗?”
边上的人惊慌失措的尖叫,慌乱地抱头蹲在地上,抖地不像话,“查……你冷静……我马上、查。”
有对应的时间,监控很快找到人。
少女站在宿舍楼道接电话,不知道到底和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趋近于苍白,手机砰的一声砸到地面。
她像是得了帕金森的老人,手发颤得不成样子,身体似乎都是无力的,整个人突然摔倒在地面上。
额头猛地磕在楼梯间——
柏云圣:“这么严重的躯体化障碍,她的病很严重了!”
抑郁症不是只有沉浸在绝望里的思想,他们的躯体也会被人操控,像迟宁,手抖、站不稳、僵硬化、自杀性窒息……
他们的灵魂完完全全浸泡在充满痛苦的希望里。
那点希望只有萤火之光,却是他们活下去的所有勇气。
而迟宁的光,灭了。
摔倒之后,迟宁起来,眼神正正好对视上的监控头的位置,她最起码看了两秒,才往监控头的死角走去。
“是不是监控坏了?她明明走出去了,楼下的监控为什么拍不到?!”
“是不是在储物间?”习佳奕高声道,“今天!今天学校安排人装冰箱,储藏间就在楼梯转角的位置,是开着的!”
保安还在提心吊带那柄锋利的似乎连毛发都能斩断的小刀,话音还未落实下,男人的身影已飞快地朝着宿舍楼的储物间去了。
/
储物间的门是用粗大的铁锁锁住的,宿管在另一栋宿舍楼,来来回回的找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拿到钥匙。
习佳奕急得眼泪一直掉:“怎么办啊?”
白涂大声:“阿宁!阿宁!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
柏云圣:“会不会没人?从窗户看了眼,里面空空荡荡的,根本藏不住人!什么都没有啊?”
白涂:“我去找人拿钥匙。”
“让开。”薄知聿说。
白涂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失控,柏云圣刚才还在看的那扇厚重玻璃窗,男人已经用威胁人的那把小刀猛地砸进去。
玻璃碎裂,猛地砸开一个小洞。
立刻。
男人徒手去扒那层碎玻璃,神情没有变化,似乎手下源源不断盛开的红不是血。
/
迟宁的五官已经在慢慢退化了,似乎听到有什么轰然巨响。可在下一秒,她又只会想到木沁那句刮骨似的话。
“——你奶奶已经死了。”
是啊。
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也把她抛下了。
还是用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的方式。
迟宁以前从不知道,奶奶也是这么残忍的人。
又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对她不残忍的事情。
万千思绪交杂在一块,迟宁的脑子嗡嗡嗡得像是要爆炸一样。
算了。
她要躲起来睡一觉,睡一觉就能当面质问为什么奶奶也不爱她。
她躲在一个好安全的地方。
监控看不到,储物间里看不到,人家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是藏垃圾的小女孩。
把自己打包成垃圾,偷偷回收起来。
就是这回收站好冷呀。
冰冰凉凉的,脑门、脚踝、皮肤,她全身都冻得没有血色了。
也好黑。
她好讨厌这样黑漆漆的地方,薄知聿会喜欢。
但薄知聿可不要来这样的地方,她把他带的可好了呢,他住的地方再也不是黑黑暗暗密不透风的模样,他每次都会开着小夜灯等她回来。
等她回来……
别等她了吧。
希望他以后要找到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女孩儿,笑的时候都是灿烂的阳光,哭的时候也是浪漫的春雨时节。
陪他躲过夏季没完没了的雷雨天,去看冬日连绵的皑皑白雪。
迟宁被冻得太困了,她要睡着了。
——薄公主呀,你要住在光里。
“砰!!”
剧烈的声响强迫着迟宁掀开了眼皮,她还未来得及动作,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刺眼。
是手电筒照进来的光,是盛夏涌进来的闷热。
她在浑浑噩噩的视线里,看见了他的眉眼。
“把自己关在冰箱里好玩吗?”他问。
迟宁被吓到了。
薄公主好凶啊……
下一秒。
男人弯腰把她横抱起,她的小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里,肆无忌惮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感受着温柔的薄荷味怀抱。
迟宁的反应好慢,碰到他的手,被碎玻璃扎了一下。
她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地玻璃碎片,空荡荡的玻璃窗,无处不充斥着是血腥味的他。
似乎是注意到她涣散不轻的无辜眼神,薄知聿压下所有翻涌上头的烦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吓到她,轻声说:
“别怕。”
“哥哥在。”
第49章 “薄荷情诗。”'三更合……
迟宁进储物间的时候冰箱是没开的;冰箱需要静置一段时间才能使用,后续宿管阿姨下班的时候进来把冰箱插上电。
所幸冰冻的时间还到没到人体失温的条件。
迟宁自己也清楚她的身体顶多在兴奋减弱时,呼吸、心率、血压都在逐步下降;会出现幻觉。
她如果有心脏病;会死。
可惜她没有。
可惜了。
人有时候也不应该读这么多书;连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才会死亡都算都算得一清二楚。
迟宁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头晕;在打吊瓶;体温上升。
她在发高烧。
身边好像好多人在说话,她听不见;也说不出回应的话。
注意力无法集中;思绪涣散。
耳朵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从身体分离出来的另外一个自己,她在嘶吼,在呐喊着:“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简单的两个字如狭小封闭的地下室,牢牢的困住她所有的感官。
这样的情绪翻腾了很大一会;她的病床在玻璃窗的位置;阳光照射进来,她像坐在金色麦浪里的稻草人。
动也不动;麻木地没有任何情绪感知,只知向阳而生。
大概一个小时候,这样的情绪退了。
迟宁知道,他们给她喂药了。
男人温热的手紧紧攥着她;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醒了?”
迟宁说:“嗯。”
她环视一圈,刚才那一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只有他在身边。
迟宁松口气,至少这样她不需要说太多的假话。
她最烦的就是每个人都来问她“有没有事”“会好的”;她连自己说句话都觉得费劲至极,还要反过来去安慰他们。
太累了。
可迟宁现在对视上薄知聿的眼神,她张了张唇,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你……伤。”
薄知聿:“阿宁,关心你自己。”
不要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一起床第一眼看到的全都是别人。
关心关心你自己,行吗。
迟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笑:“我又没生病。”
她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平常事。
薄知聿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迟宁总能把这样的假话当成真话说的错觉,是因为她认为这就是真话,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病。
迟宁吃了药副作用就是嗜睡,薄知聿确保她睡着了才从病房出来。
他不放心迟宁一个人,让习佳奕过来看着。
他其实也不放心让习佳奕看着,他很厌烦在迟宁身边看到别的人,哪怕对方是个女人。
但她还要在医院。
他不能露出任何情绪。
柏云圣的咨询室被敲动的时候,他不用看外面是谁都能直接说:“薄先生,请进。”
薄知聿因为迟宁的事情从昨天下午奔走到现在,他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没处理,扒窗户时候的碎玻璃还扎在皮肤里。
他是感觉不到痛觉的。
可他的神情里分明写着痛苦。
柏云圣叹气:“我早就说了,迟宁不是你能喜欢的女孩儿。”
他们这类人发作的时候毫无预兆,他们不是被人戳到心事才会发作,就像刚睡醒的迟宁,她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真好。
然后,她想死。
他们反复无常地拉响警报,不只是自己,能闹得所有人兵荒马乱。
像这次,闯监控室、砸玻璃、差点造成校园的恶□□件。
那下次呢?
谁能保证下一次迟宁生病的时候,有人能准确无误地看着她?能二十四小时贴身守在她旁边?
“你不用给他剪刀、水果刀这种锐器。”柏云圣把签字笔的笔盖打开,笔锋亮在眼前,“哪怕只是把这个给她,她都能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
“薄先生,你知道的,迟宁的智商有多高。你能拦得住她吗?”
柏云圣不是不信薄知聿不爱她,他是怕,薄知聿太爱她。
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似乎刚才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问:“你知道多少,关于阿宁的事情。”
柏云圣并不是迟宁的主治医生,但当时的迟宁是被他们导师拿出来做案例的。
因为她,太聪明,也太独特了。
/
迟宁做梦梦到了自己的初二的时候。
那时候去参加NOI(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冬令营,她是以省份第二名的成绩进去的。
基本每年参加NOI国赛的选手都是从各个省份的第一名去选的,迟宁是运气好,遇到队伍扩充,勉强挤进了训练队。
那年,是她第一次拿第二名。
一大清早来到学校就被老师喊到办公室里去,老师们说教到口水都得要干了,主要是教训和安慰,生怕她一次失败就再也爬不起来。
所有老师都在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
然而这滑铁卢对少女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依旧是永远挺得笔直的背脊,小白兔似的笑。
“阿宁啊,最近是不是很累?看这个黑眼圈,都没休息好吧?”
迟宁还没来得及回,老师又说:“这件事让你很难过吧,老师跟你说……”
那时她还跟木沁住在一起,她考了第二名对木沁这种完美主义者来说,和晴天霹雳无疑。
今天其实她不累,休息不好不是因为考差,是因为她妈昨天给她一打NOI的试题,强迫她做到了天亮。
她妈说,她考这种成绩,太丢人了。
从办公室到走廊,每个学生的都用一种同情、怜悯、惋惜的神情看着她,好像她不是考了个省二,她是遇上车祸落下残疾了。
那段日子,所有人都在要求她“为谁谁谁争光”,所以她妈连续骂了她一个礼拜,把她关在房间里做题做到唱成绩木沁满意为止才能出门。
所以老师跟她训了无数次的话,所以同学们总用可惜了的眼神看她。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说——你只能拿第一。
是因为她是这届NOI参赛年纪最小的选手吗。
是因为她没为他们任何人带来荣耀,她没有产生利用价值。
所以转眼之间。
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进冬令营之前,木沁收了她的手机。其实她这么不爱用手机,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木沁从不允许她带手机,她说会影响她的学习。
那是奶奶和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囡囡啊。”
只有奶奶会这么叫她。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迟宁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她明明不觉得委屈的。
“囡囡是不是在哭?”奶奶语气很急,“谁让我们阿宁哭了?!”
迟宁把手机拿远了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带哭腔,“没……没哭。”
奶奶长叹口气,也没戳穿她:“阿宁啊,你已经很辛苦了,不要总是这么逼自己。不是第一名怎么了?我们小阿宁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时候的她就像是易燃易爆的小刺猬,情绪敏感至极,谁碰她她就扎谁。
“你是不是也想告诉我,我这次考第二很丢人?”
“我怎么是——”
“奶奶,我已经被逼得要疯了。”迟宁说,“我已经在忍着不和您的宝贝女儿生气了。我不是难过我考了第二名,我是在难过——”
“我在难过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爱我。”
她是因为奶奶觉得亏欠木沁,才把她养在身边的;因为木沁觉得她脑子好用,才把她接到北宁读书的;是因为学校里的人喜欢“她是北宁第一中血培养出来的”学生,才对她青睐有加的。
那谁是因为爱她呢?
在她产生不出任何利益的时候,她难道就是一个随手可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