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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这一块儿没有什么了解,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们批发的那些东西,比县针织厂做出来的好太多了。
我在回来的火车上遇到一个打批发的,随便攀谈了几句,他说他现在专做西装裤,一条西装裤的拿货价也就十块钱的样子……
制药厂也是因为新研发了一个新药品种出来,这才有了市场,要不然光靠吃老本,早被外面那些药厂给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现在市场经济就是这样……”
魏敏连嘴里的汤都咽不下去了。
她们厂里生产的东西,哪怕是件秋衣都要十一二块钱的成本!
西装裤?
西装裤首先要求要有好点的面料,料子不挺括,做出来的西装裤穿起来就松松垮垮的没有形,那样的裤子谁会买?
她们厂里没那技术生产面料做裤子不说,就是有那技术,成本怎么也得往二十多走了。
可是人家批发价都才十块!
十块钱就能够批出来,生产厂家又不是白做事不挣钱的傻子,肯定这裤子的成本也就是几块钱。
几块钱,她们县里这些小厂,进料都进不到,拿什么去跟羊城那些个体户的厂子比?
东西没人家的好,还比人家卖得贵,这货不砸在自己手里还能砸哪里?
砸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就没有资金去进原料,去换设备……
最终,厂里只会有一仓库卖不出去的衣服,资金转不动,工资发不出,就全都卡死了!
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见她连饭都吃不下了,安幼楠想了想安慰了几句:“魏婶,你也别着急,要不然你想办法调到那些行政机关去也行的。
厂子有可能经营不善会倒闭,行政机关是不会的。虽然拿的是死工资,不过生活还是很安稳的。
再不然,乾哥他那个战友夏衡这一趟就是往羊城去的,打算打听服装生意,等过几天我们跟他联系联系,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魏敏这才稳了稳心,自嘲了一句:“我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有小楠想得周全。
进那些行政机关是别想了,家里没这样的关系——”
她才说了这一句,何东扬就看了过来:“妈,我去问问爸那里……”
现在哪家不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走关系大多都是男人在走,也是需要时时维护的。
何文亮早几年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的关系留给魏敏,一是不想她抛头露面的,二是也想着,在那边站稳脚跟了,过上一年半载的,就把魏敏一起调进京都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了,魏敏也没能调过去,这边的关系倒是都稀松平常了。
魏敏再是在针织厂当了个小组长,那也是工人的身份,而且她娘家那边早没了人,想调进行政机关去,无疑千难万难,她是没有这方面的关系的。
儿子说到丈夫,魏敏的神色不
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吃了饭,高成功不便久留,帮着洗了碗筷就走了。
李心兰得了闲,和魏敏两个一边做头花,一边说话,不自觉就拐到了何文亮身上:
“敏姐,听说东扬他爸去京都也有四五年了吧?现在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难不成就一直把你们娘儿俩摞在这儿?”
这事儿平常不好说,怕触动魏敏的心事。
可是现在正是要男人当门立户出头的时候,何东扬那么说了,魏敏却不许,李心兰心里扭不过,还是问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修房子,一起合伙做生意,对别人魏敏不会说,对着李心兰,还是忍不住吐了苦水:
“我爱人何文亮原来在这边当知青后就在这里工作了,公公婆婆平反回京以后,第二年就把我爱人调回京了。
原本是说工作不好调,他先过去,在那边立住脚了,再把我们娘儿俩接过去。
头一两年,何文亮一年还回来两趟,或者隔三岔五打个电话、寄封信回来,还会给东扬寄生活费。
后来说是工作忙,这几年就不回来了,连电话和信都少了,生活费更是不见了影子……”
李心兰手里捏着的针顿时停了下来:“敏姐——”
魏敏看她欲言又止的,浅浅笑了笑:“男人啊,就是那么回事,我也不靠他,我一个人就能把东扬养大。
他那边装聋作哑,我也就当不知道。再有两年东扬就要考大学了,到时候要政审的,父母离婚了对他影响不好。”
当娘的,可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李心兰垂下了眼:“可是现在这样,对你也太委屈了!”
魏敏笑笑摇头:“委屈什么,我也没别的心思,他喜欢拖,就这么拖着呗,反正各在一头,谁也见不着谁,我就当没这个人。”
魏敏就当没这个人,何东扬心里却不这么想。
儿子对父亲,总还是从小慕儒的,所以赵红梅每次一提何文亮抛弃了他们母子的事来刺人,何东扬就捏紧了拳头想揍人。
他以前真是一心读书,直到安幼楠来了,才跟着看到了这个社会的多样性,也才想得多一些。
今天这餐饭一吃,高成功的话,和他妈担忧的事都对他触动极大,魏敏不许何东扬多说,何东扬少年心性却是忍不住的。
李心兰和魏敏坐进卧室里头去缝头花了,何东扬和安幼楠在堂屋一张桌子上做完了功课,看了眼手上那只电子表上的时间,就有些心神不属地坐不住。
安幼楠刚默背完一篇长诗,见他少见的心浮气躁,挑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何东扬压低了声音:“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可是自家的骨肉总是不同的,何东扬是何文亮儿子,有事情找当老子的,那是很自然的事。
他在这里坐立不安的,不过是因为魏敏并不想他去求他爸那边,所以心里为难。
安幼楠把书本合上:“想去就去,打个电话而已,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他是你爸,是你妈的丈夫,对这个家庭也该担起一半责任的。”
何东扬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爸他……已经有两年都没有寄生活费过来了……”
安幼楠秒懂。
何文亮是京都的人下来当知青,当年以为回不去了,还挑着找了个县城里的姑娘结婚,想必眼光也是个高的。
魏敏和何文亮或许之前还有些感情,但是现在分居这么久,原来那点感情估计早就淡了。
何文亮又是回了京都,皇城根儿下的人,总觉得其他地方都是土包子,怕是何文亮心里早就有了别的想法了。
魏敏性子硬气,何文亮不跟她这边联系,她也不会死乞白赖地搭着何文亮那边。
所以她的态度也影响了何东扬,总觉得自己要是跟他爸那边联系,就像是背叛他妈……
“一码事是一码事,如果你担心,我们就打个掩护吧。”安幼楠把书本搁好站了起来,扬声跟里头打了个招呼,“魏婶,妈,我和东扬写作业累了,出去溜达一圈醒醒神,一会儿就回来。”
对这两个孩子,魏敏是乐见其成,李心兰则是放心得很,立即就应了。
安幼楠冲何东扬一笑,和他走了出来:“走,去给你爸打个电话。”
这会儿才八点钟,一般人看完了新闻联播,都还呆在家里看别的电视节目。
何东扬手里捏的是爷爷家的电话号码,爷爷奶奶对他并不欢喜,有时打电话过去,他心里还是有点怵的。
不过今天有安幼楠陪着,看着她镇静的面容,何东扬的心也稳了不少。
长途电话经过中转台几次转接,终于转到了那个电话号码上,听到铃声响过后有人接了电话,何东扬的心有些提了提:“喂?”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何东扬一听心里就松了下来:“爸,是我,我是东扬。”
“哦,东扬啊,你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何东扬没有捂着话筒,安幼楠又站得近,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转眼看向了外面黑沉沉的夜色。
电话里何文亮这声音,可并不像一个期待和想念儿子的父亲的语调,何文亮……这是连儿子都不放在心上了吧?
何东扬这边已经把县针织厂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爸,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妈调个单位……”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何文亮就打断了他的话:“东扬,我知道你对爸这边有怨气。
可是不是爸不管你们,京都这地方不是你们那小县城能比的,不拘哪个单位,哪有那么好进的?
这边的眼光又高,爸在这边辛辛苦苦熬了几年,工资自己舍不得用,送礼都送出去多少,都还没捂热几条线……”
何文亮几句话撇脱得轻巧,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们母子俩留在永吉县,又隐讳地说明了为什么没钱寄过来,活像是儿子这通电话是上门问罪的。
何东扬压了压心里的失望和慢慢腾起来的火气:“爸,我不是让你把妈调进京都,就是现在县针织厂不景气,你能不能看看县里有没有机关单位可以——”
偏她事儿多
“县里?你妈一个初中毕业的工人,县里哪有什么机关单位肯要?再说了,我都走了多少年了,在县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何文亮很是鄙夷了一番,然后就是一通絮絮叨叨,何东扬分明还听到话筒里传来了旁边一个老年妇女说话的声音:
“那个姓魏的又出什么妖蛾子了?自己不出头,尽怂着她儿子来做!
走关系走关系,这年头关系是那么好走的?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还怕别人抓不住你的小辫子是吧?
多少人等着你这边出错呢,一点点小事都会拿着放大镜来看,别说这些工作调动的大事了。
她怎么就那么不安生?做什么组织上自然有安排,命薄还那么高心气儿,还想进机关单位,也不看看她吃不吃得了那碗饭……”
何东扬“啪”地挂了话筒,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这是他奶奶的声音!
每次他打电话过去,只要他奶奶在家,都会在旁边念一大通啰嗦,把他妈念得一文不值,似乎他妈和他的存在,就是他爸的人生污点一样!
何东扬知道,爷爷奶奶一直是看不起他妈的,觉得他妈小地方出身,文凭不高,又是个工人……
谁喜欢一直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魏敏上赶了几回也冷了心,不会主动跟那边再联系。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他爸的儿子!
何文亮以前也一直有些敷衍,不过何东扬那时总想着这是他爸,潜意识里不自觉骗着自己,寻找到一二安慰。
可是今天,安幼楠都在为他妈未雨绸缪,他爸却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奶奶还一副嫌弃的口气……
如果真嫌弃,当初怎么就不阻止他爸妈结婚?
如果真嫌弃,他小时候,他妈大包小袋地给下放到农场的爷爷奶奶寄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他们就收得心安理得,还写信回来要东要西?
何东扬还记得,那几年为了省钱给爷爷奶奶买东西,他妈吃了好几年的咸菜疙瘩。
那时候他爸爸是怎么说的?
好几次在他妈寄完东西回来以后,他爸都握着他妈的手,一脸感动地许诺:
“小敏,你是个好媳妇、好妻子,等以后我们日子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那时候何东扬还觉得,他爸妈是天底下最恩爱的一对儿父母,他家里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家子。
转眼间爷爷奶奶平了反,从农场回了京,又找关系把他爸也调回去了,事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妈还是他妈,却从好媳妇、好妻子,变成了文化低、见识少的小县城土包子——
呵呵,真是讽刺!
少年还不会遮掩自己的脸色,安幼楠一眼就看透了何东扬的内心,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想通了,就没什么好气的。他们不把你们当亲人,你就不需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不要被他们影响了你自己的情绪,其实魏婶子本来就不是个要靠人的人。
就算针织厂现在就垮了,她和我妈一起合伙做生意,还怕没个经济来源?
而且做生意这种事,只要脑子活,做上路了,就会越做越好,以后你们挣个百万家财,拿钱过去啪啪地打脸,这才叫痛快!”
何东扬哪怕一肚子愤懑,也被她说得露了个笑脸儿:“照你这么说的,有钱万事都能行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等你手上有了大把的钱,你就知道钱这东西的好处了。”
安幼楠低声感慨了一句,何东扬心里立时起了念,可想一想自己现在才高一,还要考大学。
要等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挣钱,那还得有好几年去了,而且大学毕业再包分配,也就是进机关单位,一个月也就是百把块钱的工资,日子不定过得有多紧巴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