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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嵩被他这么一说,虎目含泪,松开季经就哭了起来。
“大人,大人!我老万还没有报你的知遇之恩呐!”
徐老夫人被扶过来,强忍悲痛,对季经道:“开门,老身要见大郎最后一面。”
她这个样子,季经看着担心,就安抚道:“老夫人慢些,您这样大人如何放心?且缓缓,叫大夫来看一看……”
徐老夫人正难过,哪里肯等,悲而生怒,推开他道:“当娘的要见儿子,还要你同意不成?走开!别挡着我见大郎!”
季经不敢再拦,刚要放开,方翼过来了。
他很自然地顶替仆妇,接过徐老夫人另一边扶着,劝道:“老夫人莫急,季总管也是为您着想。大人一片孝心,往常总挂心您的身子,我们这些为人下属的,当然要为之分忧。您慢些,方才已经厥过了,千万不可再伤身了。”
这话说得顺耳,徐老夫人这才消了怒,说道:“这还差不多,怪不得大郎看中你,往后可得好好对阿思。”
徐焕为女儿选中方翼,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却是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提及。
既然老夫人开口,那这门婚事十拿九稳了。
看着方翼扶着徐老夫人过去,长史金禄拉了拉季经,小声问:“大人没留下只言片语,这后事要怎么办?”
季经抹了抹眼泪,说道:“若是大人走了,那小姐就是我老季的主子,自然是听小姐的。”
他和金禄这些人不一样,主仆名分在这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禄看着方翼的背影,眉头微皱:“两位小姐毕竟年幼,许多事未必能看清。”
季经听得诧异,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司马他……”
“我没暗示什么,”金禄解释,“只是觉得,不要太着急了。”
季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会这么说,也就是有什么。金长史,如果大人不在了,我们可得齐心协力守好家业,你觉得不好,一定要直说,不然误了小姐,你我如何对得起大人?”
金禄面露为难,道:“真没什么,只是瞧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早有准备似的,有些不爽罢了……”
听他这么说,季经不由往方翼看过去,却见他眼睛微红,神情控制得很完美,带着一点点悲痛,柔声细语地安慰老夫人,连徐安都插不上手,就这样叫他抢了主动权去。
“是啊……”季经喃喃道。
到现在为止,方翼都没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可看他表现得像主人一般,自己也有一点不舒服就是了。
方翼扶着徐老夫人,一路走过去。
没有得到季经的命令,护卫还守在那里没动。
方翼目光轻轻一瞥,带着莫名的威势:“老夫人要去见大人,你们还不让开?”
护卫迟疑了一下,向季经看过去。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此刻方翼竟有些不顺眼,不悦地质问:“你看季总管做什么?难道老夫人的命令还不够?”
主仆名分在,这话自然不能认,幸好季经冲他们点了点头,护卫们便退开了。
“老夫人请。”
方翼这才满意,低头对徐老夫人道:“您小心。”
徐老夫人满心悲痛,哪里会留心这些,迈着蹒跚的脚步进入屋子,一眼看到床上无知无觉的长子,立时就哭了出来。
“大郎!我的儿啊!你怎么能丢下为娘自己走了……你睁一睁眼,看一看为娘啊!”
突然闯进来这么多人,床边的徐思连忙站起:“祖母……”
方翼说:“大小姐,老夫人来了,且让她见大人最后一面吧!”
徐思急了:“不是,你们等等,父亲他还没……”
方翼以为她伤心过了,柔声劝道:“大小姐也别太难过了,我们都尽力了,可惜天从不人愿,等不到那一刻。事到如今,你们都要保重自己,好好陪大人走完最后一程吧。”
话音落下,刚刚替父亲裹好伤口的徐吟站起来,冷冷说道:“走什么最后一程?父亲没死,用不着!”
这话说出来,屋内哭声一歇。
徐老夫人抬起头,愣愣地看过去:“阿吟,你说什么?”
“我说父亲没死。”徐吟让开位置,让他们看清楚徐焕的样子,“祖母您看,父亲呼吸平缓,血也不呕了,已经大好了!”
第4章 活了
方翼猛地瞪大了眼睛。
没死?怎么可能?他明明看到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了……
徐老夫人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到了床前,激动地摸着徐焕的手,又去探他的呼吸,果然手心温热,呼吸虽弱但很稳定,不像是要没命的样子。
“季经!季经!”她一迭声地唤。
季经急步跑进来,神情激动,难以置信。
不用徐老夫人吩咐,他上前探过鼻息,仰头喊道:“大夫!快叫大夫来!”
大夫还留在正院没走,被人急慌慌地揪过来。
“快看看大人,是不是好转了?”季经推着他们到床前。
这两个大夫,是刺史府养的医士,对徐焕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他们轮流号过脉,不禁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季经急得不行,连声追问:“到底怎么样,快说啊!”
被他催促着,其中一个迟疑着道:“大人……脉相稳定。”
“脉相稳定是什么意思?”这个答案满足不了季经,一再追问,“是不是好了?大人不会有事了?”
先前才发过话,说大人已经不治了,这会儿却看着大好的样子,这脸打得有点疼,两名大夫不敢再断言,眼神交流了一下,含糊地说:“还要再诊断一下。”
季经催促:“那就看,快看!”
两名大夫会诊去了,季经握了握拳,脸上掩不住喜意。
本以为是绝路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可真是老天开眼!
这消息传到院子里,金禄万嵩等人狂喜,一干僚属眼巴巴地看着。
老天保佑,可千万要让大人好转啊!南源离不开大人,只要大人在,南源就安稳!
院子里出奇地安静,连天上的闷雷都不响了,仿佛也在等这个答案。
方翼紧紧盯着床上的徐焕,心乱如麻,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两名大夫诊了又诊,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只得来禀报。
“大人脉相稳定,像是大好了……”
季经犹不满足:“什么叫像是,到底是不是,你们给句话!”
两名大夫对视一眼,答道:“是。”
这回他们诊了又诊,确定大人脉相恢复了,如果这也出错,那该他们倒霉,拆了招牌别吃这行饭了。
季经心中大石落了地,激动地抹起了眼泪:“老夫人,您听到了吗?大人没事,大人好好的!”
“好!好!”徐老夫人转悲为喜,“我就知道大郎吉人天相,不会舍得走的,阿思阿吟还没嫁人,他怎么能走?”
二老爷徐安上前好一阵安慰,原本悲凄的气氛一扫而空。
院外的僚属们得到消息,一阵狂喜,连连说着“天佑大人”之类的话。
万嵩那个没规矩的武夫,不耐烦等,挤进来问:“我听你们说大好了,这意思是不是,大人的病情在好转?过不了多久会醒过来?”
大夫哪敢断言,只道:“看脉相是在好转,何时会醒就不知道了。”
万嵩高兴得嘴巴都歪了,连声说:“会醒的,鬼门关都熬过来了,定是阎王爷不肯收,大人一定会醒的!你说是吧?”
被他揪住的人是方翼。
他心烦意乱,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挤出笑容,应和:“这是当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有一番艰苦。大人过了这关,福报就来了。”
“没错没错,还是你这个读书人会说话!”万嵩哈哈笑着,出去跟同僚们分享这个喜讯。
这会儿已经到了寅时末刻,夏季天亮得早,已见晨光。
折腾了一晚,季经让他们先散了:“都回去歇着吧,此番大人遇难,幸而有诸位鼎力相助,等大人醒来,定为你们请功。”
僚属们连称不敢,喜气洋洋地回去了。
大人没事就好,如今世道乱,要是真出事,也不知道新来的刺史什么脾性。
还是跟着大人好,十几年了,都知道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有大人在,南源安稳,他们就安稳。
徐老夫人这边,徐思也劝着:“祖母回去歇息吧,父亲大好,您可以放心了。说不准明日您一睁眼,父亲就醒来了。”
又叫二老爷徐安:“二叔,辛苦您照顾祖母。”
兄长没事,徐安也是大松一口气,笑着点头:“好,你们姐妹也早些去睡,别累着了。”
“是,侄女儿知道了。”
最后剩下方翼。
“方司马,你也回吧。”季经客气地说,“这里有我就行。”
季经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方翼听出来了,但他这会儿没法表示什么,便拱了拱手:“那我先告辞了,有劳季总管。”
而后向徐思徐吟告别:“两位小姐,莫要太劳累了。”
徐吟只盯着床上的父亲,一眼都没看他,只有徐思客气地回了句:“方司马请。”
方翼压下满腹心思,告别离开。
他一走,徐吟便站了起来。
“季总管留步。”
打算去理事的季经停下来。
徐吟转头吩咐:“你们先出去。”
看着仆从尽数离开,季经露出讶色:“三小姐?”
这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吗?
徐思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侍婢夏至领会,出去关好房门,在外头守着。
屋里只剩他们三人。
徐吟转身解开父亲的衣襟:“季总管请看。”
季经带着疑惑走近,一眼看到徐焕手臂上的绑带。
“这是……”
徐吟一边挑开绑带,一边道:“我要说一件事,季总管,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吓到了。”
……
天光大亮的时候,季经晕乎乎地走出正院。
两位小姐方才说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荡。
梦见神仙授术,这天下竟有如此玄奇之事?
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或许,真是老天垂怜吧?怜惜大人壮志未酬,怜惜小姐年幼无靠,怜惜南源百姓难得安乐。
季经高兴地笑了笑,随后又皱起眉头。
原来大人病危,竟是中毒之故。若不是小姐突然得了仙术,只怕大人丢了性命,他们还无知无觉。
如今大人好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这般阴毒!
第5章 谁怕
天际“轰隆”一声,炸开一道惊雷。
等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出一朵朵水花,空气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忙了一整夜,姐妹俩累得不行,回到曲水阁,草草梳洗一番,便躺下了。
但是姐妹俩都没有睡意,尤其徐思,满脑子都是昨夜的事。
“阿吟……”她欲言又止。
徐吟知道她睡不着,干脆坐起来。
“姐姐,你有话想问就问吧。”
徐思跟着坐起,犹豫半晌,说道:“你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既然回到了旧时,徐吟就不会再让悲剧发生。她与姐姐日夜相伴,如今性情大改,自然要向她交待。有姐姐的理解支持,她才能放手去做那些事。
想到前世的分别,徐吟不由靠过去。徐思顺势将她抱住,轻声说:“没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姐姐在。”
徐吟笑了一下。
是啊,上辈子,姐姐就是这么做的,到了最后,哪怕搭上性命,也要让她逃出去。
“姐姐,你相信人可以看到未来吗?”
大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中午才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吟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说话声。
“都午时了,要叫大小姐和三小姐起来用饭吗?”这声音天真懵懂,是她的丫头小满。
另一个道:“再等等,两位小姐昨晚累坏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会儿怕是醒不过来。”这是姐姐的贴身侍婢夏至,语气稳重。
丫头的脾气,多半像主人。
她和姐姐,或许是自幼丧母的缘故,姐姐性子早熟,虽然只比她大了两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处处照顾着她。而她,在父亲和姐姐的庇护下,天真不知世事,只知道玩耍胡闹。
她们的丫头也是如此。姐妹俩住在一起,夏至无微不至照顾她们的起居,小满只会浑身冒傻气。
徐吟不禁一笑,转头问:“姐姐,我们先起来用饭吗?”
“啊!”徐思还沉浸在她说的事里,神情有些茫然。
难得看到这样孩子气的姐姐,徐吟又笑了。
姐姐现在只有十六岁,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徐思有点不好意思,说道:“那就先用饭吧。”
夏至看她们起来了,很是吃惊。
徐思道:“我们方才没睡着,你叫人煮两碗汤面来,我和阿吟垫垫肚子,下午再睡。”
两位小姐这是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