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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那么年轻,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见过人间?的沟壑和苦痛,只?是顺着心意许下一些朴素的英雄梦想。
“我希望能和阿棠哥哥在一起,澄清寰宇、教化万民,使海内富足平静、海外四境归一,使百姓不受饥饿、灾病、战乱之苦,臣下免遭颠沛、远谪、不逢其时之祸。”
他在一侧接口道:“有朝一日,大道?如青天?,内有名臣、外有勇将,复先辈盛世平章。”
“我愿意为此牺牲我的一切,焚身,不悔。”
两?个人郑重?叩首,起身时,落薇小声地对他说:“我也愿意为你牺牲我的一切……”
他觉得不吉利,伸手?捂住她的嘴,无?奈道?:“罢了,罢了,若有此日,不必牺牲,我倒希望你自私一些,过得快活就好了。”
落薇笑着回:“可若是你,也是一样,我们彼此彼此,就不要再互相推让了罢。”
当年的誓言,他自己还记不记得?
从回汴都以?来,西园命案、假龙吟、宁乐与玉秋实?之死,落薇引他成?为近臣,在他面前行事便不如在宋澜面前那样小心,破绽不可谓不多。
而他闭目塞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燃烛楼下暗无?天?日的几个月已经成了他疏散不得的心魔,若不是今日落薇逼他开口后自己承认,他这样执拗,一定不会、不敢往另一处去想的。
——是他被宋澜诛心,重逢之前就为她定了罪。
叶亭宴闭上眼睛。
他想起她的脸,忽然浑身发冷地意识到,这张脸从来没有变得陌生过。
真正变了的,是他自己。
是他在仇恨的泥潭当中为自己染了一身脏污,变得多疑、多病,变成?不能见光的疯子,连身边之人都不敢相信,游移于这样多的破绽之中,都瞧不见一颗明明如月的故人之心。
他越走越快,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他扶着手?边的廊柱,以?袖拭去了自己满脸的眼泪。
四年以?来,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今天一般快活过。
只?是眼下却不是能够松懈的时候,他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了,对着庙中的小池理好了衣襟,临出庙之前,他回过身去,看见有些破旧的高祖塑像。
他想要上前去拜一拜,最后还是没有动身。
叶亭宴走到庙前,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元鸣带人从林中归来,恭谨地向他拜了一拜。
“殿下。”
夜幕之中,他垂眼看去,这群朱雀卫虽是宋澜亲手择选,但?也有不少如元鸣一般同他有旧。金天?卫中得过他提拔的当年流民、刑部里应过他恩赦的罪臣之子……若非元鸣精心往朱雀中布置人手?时为他引见过,他几乎忘记自己当年做下过这些事情?。
那于他而言是不经心的一顾,于众人而言却截然不同。
当年叶壑舍身救他出来前,他也不敢相信有人能为了缥缈的旧恩为他效死。
塑像悲悯地垂着眼睛,像是神灵和先祖降下的安抚。
*
落薇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正处于一辆颠簸的马车当中。
来不及分想驾车人是谁,她撩帘一看,发觉天?色已然大亮,而她如今竟然回到了汴都城中!
马车从汴河边疾驰而过,落薇定了定神,刚开?口说了一个“劳驾”,坐在车外马夫身旁之人便掀帘闯了进?来,戏谑地调侃道:“皇后娘娘万安。”
她瞥了一眼,发觉是一张自己完全不认得的脸,便谨慎地回道:“敢问阁下……”
那人却十分自来熟地凑近了些,对着她啧啧一番,换了副腔调道?:“落薇呀,这么多年不见,你怎地变得如此正?经,再不是当年偷剪我师父白须的胆大模样了!”
这声音虽说长久未闻,但?她还是立刻听了出来,不由又惊又喜地唤道:“令成!你为何会在此处?”
柏森森捂着耳朵,头疼地道?:“好好好,不要再叫‘令成?’了,这两个字别扭得很……”
落薇不理他:“令成,我遣人去了三趟锦官城,都没有寻到你,你竟在汴都城中?”
柏森森奇道:“你找我做什么,皇城中医官众多,可有人患了世所?难医的重?病?”
落薇回:“此事说来话长……”
她还没说完,便忽闻有马嘶鸣之声,那驾车人在外道:“医官,请下车罢。”
落薇问:“这是何处?”
柏森森道:“叶大人京中宅邸,先前他为你寻了个院子,正?好用上。”
落薇一怔,随即又松了一口气:“他果然……甚好、甚好,原来你在他这里,怪不得我找不到你。”
语罢她又有些迟疑:“不知谷游山处如何了,尚还顺利么?你是怎么把我带到汴都城中来的,我在此处,不会为人发觉吗?”
“你问题好多,”柏森森痛苦地道?,“无?妨,来瞧瞧你如今的模样罢。”
他从车中取了一方铜镜,落薇接过一瞧,发觉柏森森在带她离开时便已为她做了简单的易容。时间?紧迫,为了不叫人认出来,他便在她面上堆了许多肿胀处,造出一副恍若被蜂蛰了的模样。
落薇伸手?一摸,不由气结:“你——”
柏森森下车逃窜:“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第77章 暗室一灯(一)
最后柏森森还是回到了车上;将她面上的肿胀处尽数卸去了。
他为她留了一张与从前几分有相似、又不尽相同的脸,除却?极为亲近之?人,旁人完全不能一眼?确信她的身份。
落薇捧着铜镜,叹道:“雪初的易容手法果然都是同你学的。”
柏森森得意道:“她学艺不精;怎能同我相比?”
说完又小声问:“雪初近日到何处去了?”
落薇摇头;思索着道:“我也不知;大抵是在西北游历罢。”
柏森森奇道:“你们这样好的交情;她怎地不在汴都?她不来……”
本想?问为何不来助你,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变成了“不来陪着你”。
落薇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她有自己的人生;有江湖、有春风,有诗有酒;这是她的选择、她要做的事?情。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的私心、我的道;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为何要她放弃自己的事情来陪着我?”
她晃晃脑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一样;我寻你;只?是想要你帮个小忙罢了。”
来不及再多?说;柏森森引她下车;进了宅院。落薇左右打量,抬起头来;便见前?方不远处的廊下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故人,一时也只有脱口而出的错愕一句:“嘉哥哥……”
周楚吟冲她点了点头;严肃地应道:“落薇,许久不见。”
他继续为她带路;边走边道:“天狩二年,你最后一次来江南,此后音信杳至。靖和元年,雪初来汴都见了你一面,随即也远遁而去,她还知道给我写信,你却是一封都没有的。”
落薇低声道:“我……不知该说什么。”
周楚吟将她带到后园深处的一处小舍之?前?,转身才见她眼?圈红了,他叹了口气,简单安慰道:“你好好休息一番,等他回来,再作商议。”
落薇点头,掩门之前又唤了他一声。
“多谢你,楚吟。”
周楚吟问:“谢我什么?”
落薇道:“多谢你们……没有忘记他。”
门?闭之?后,柏森森在他背后问道:“为何她从来没叫过我哥哥?”
周楚吟懒得理他,柏森森便继续道:“昨日他与我说得仓促,只?说落薇并无背叛,旁的却?没说清楚,看样子,她尚不知他的身份。”
周楚吟嘲讽道:“你改口倒快,不叫皇后了?”
“你还说我?”柏森森怒道,“先前?叫皇后还不是碍着他……我看你心里其实从来都不想?叫这一句‘皇后’罢?我倒是纳罕,你既然不信落薇会行背叛之?事?,何不对他直言?如今落薇到了此处,也该说一句身份才是。”
周楚吟从袖口抽了一把竹扇出来,敲了敲他的脑袋:“我早告诉过你,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少问、少言为佳。世间情爱,只?有彼此才知一二,痴男怨女,又有谁能劝阻半分?”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可医万物,自己却?是榆木脑袋。”
柏森森不屑道:“何必太痴,你我不是也感慨过么,此药石无医罢了。”
*
叶亭宴为她寻的小阁处于园木深深处,从窗前?望去,只?能隔着枯黄零落的树木看见一扇圆月形的花窗,不知那?是谁的住处。
她身心俱疲,又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月上中天,案前?摆了刚热好的饭菜,夜风之中还传来一阵温柔的琴声。
是周楚吟在弹琴,她听过这首《短清》。
不知为何,处于这样安宁静谧的世界里,她反而觉得好不真实。
先前?的几年,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这样踏实的觉。
没有梦魇、没有谋算,睁开眼?睛便觉得安全。
落薇简单吃了一些,穿过长廊,顺着琴声来源走去。
果然见柏森森和周楚吟正在尽处等她,一侧绿袍的年轻学子,竟然是内廷中常见的裴郗。
裴郗见她走来,虽然一眼?没认出来,还是忍不住地紧张,结结巴巴地唤:“皇、皇后娘娘。”
落薇换了一身寻常衣裙,几乎是惬意地在一侧坐下:“哪里有皇后娘娘?”
周楚吟道:“错之,你自说便是。”
裴郗吞咽一口,又瞥了她一眼?,道:“好。”
他记性十分好,应是只?听?过旁人的口信,便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谷游山生变,昨夜有人行刺,在大帐上砍了一刀漏风的口子,随后扬长而去,竟无一人看见他的脸。陛下大怒,令封锁围场和谷游山严查,公子带了四?名朱雀近卫下山护驾,在日出之前为陛下挡了第二次刺杀,受伤……”
柏森森一拍大腿:“又受伤?”
裴郗道:“伤的是手臂。”
柏森森怒道:“他——”
他本想说一句“他死了算了”,眼?见落薇眉头紧蹙,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裴郗继续道:“公子受伤昏迷,陛下十分感动?,可?将将日出,便有重伤的朱雀来围场报信,说昨日夜里,公子下山之?后,朱雀被设计引开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这短短时辰中,幽禁于?崇陵太庙深处的皇后居然离奇地消失了。”
众人一齐朝落薇看过来,落薇摊了摊手?,笑问:“随后呢?”
裴郗道:“陛下好似发了头风病,当即便痛得直不起身,连夜从汴都召了两个御医过去。消息被暂且按住了,皇后失踪,实在是太过危言耸听?,就算陛下想?要对外称是‘病死’,也该交出尸体、风光下葬才是。”
周楚吟问:“这可在你谋算之中?”
落薇点头:“他自然不能把消息放出去,这实在太像搪塞之?语,台谏的臣子不会罢休的。为今之?计,他只?好先回城来,派兵围着谷游山,对外说我重病不能起身,就在谷游山上养病。”
裴郗道:“娘娘猜得极准,况且就算陛下不想回京面对台谏的质问,遇刺之?后,他惶惶不安,也不会将围猎拖到九月末时再归。”
“一旦他回京,朝中必有滔天风雨,”落薇笑吟吟地道,“皇后既是‘重病’,又怎能大张旗鼓地寻找,金蝉脱壳之?计,总算是大获全胜。”
柏森森这才回过神来:“所以你造出汴都有变的假象,只?是为了造这一场‘失踪’,叫他焦头烂额?”
落薇倒不介意同他们多?说:“令成,你知晓为何宋澜坐不稳这个天下么?”
不等他回答,周楚吟便道:“君主喜怒无常,朝臣必有加膝坠渊之?祸。”
他想?了一遍,赞道:“你已是最为出色的谋士了。”
落薇问:“那你们呢,有何谋划?”
周楚吟道:“说来话长,或者……等他回来,你与他秉烛夜游、共话此事罢。”
落薇忽地一顿。
沉默片刻后,她开口问道:“你们这样信他?”
裴郗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周楚吟沉默不语,连向来话多?的柏森森都不再多?言,最后还是周楚吟开口说了一句:“他是堪信之?人,一切言语,你自去问他罢。”
见众人如此,落薇也不再坚持,四?散之?后,她往小阁走去,途经那个闭锁房门、有一扇圆月花窗的房间,便多?问了一句:“是谁居于此处?”
与她顺路的裴郗道:“这是公子的书房,他平日也是宿在书房中的。”
他想?了想道:“娘娘可想进门一观?”
虽说叶亭宴平素从不许人私进他的书房,可?是裴郗私心,还是希望落薇能进去看一眼?的。
不过落薇显然不像信赖柏森森和周楚吟一般信他,以为这是他的试探,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摇头:“不必了。”
次日她晨起铺墨,写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