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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这么点时间,在他身上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就被蚊子咬了大大小小好些红疙瘩,真真是作孽。
好在总算考完,这煎熬也能暂时告一段落。
恰好这时衙役也来送晚饭,而晚饭也总算不是馒头,而是米饭,里头还有一勺炒青菜,再就是一碗清水。
看到这饭菜,谢良臣松口气,他是真怕自己要是又连吃三天的馒头,到时候恐怕看到馒头就想吐。
把碗放下后,衙役又在桌案上放了蜡烛和艾草做的线香,谢良臣当时看着那线香眼睛就是一亮,觉得自己总算得救了。
蜡烛是备着考生们晚上继续做题用的,而线香就是为了驱蚊,好让他们能睡个好觉。
谢良臣现在就极度需要这线香,因为刚才那些蚊子从他身上吸够了血却仍不知足,此刻还在四处乱飞,伺机咬他一口,真是烦不胜烦。
只是他刚想把这香点燃,谢良臣就又收回了手,要是这线香只每天睡觉前才发一根,那他白天答题时怎么办?
在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谢良臣决定还是把线香留着明天用,至于晚上,反正大家都在点,空气里既然都是艾草的味道,总归蚊子会少些吧,那他就蹭他们的好了。
院试第一场考一天,称正场,在考生们把试卷交上去后便会开始阅卷工作,阅卷的人一般是由外省书院的山长或者省城官府的幕友担任,所谓幕友,即官府里的文职人员。
这第一场因着是考基础,所以阅卷官们在评卷时,会圈中比实际录取秀才人数多一倍的卷子,且不拆弥封,只记录座位号。
等第二场考完,他们再在第一场被选中的人里面取本次院试生员,然后拆密封,写姓名。
也就是说,第一场是资格赛,第二场才是选拔赛。
第二天一早,谢良臣早早醒来,因着少了蚊虫骚扰,他中途倒是没怎么被吵醒,只是因着号房狭小,所以睡得不怎么舒服,身上有点僵硬。
这一年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所以这号房对他来说已经连斜躺都困难,要么只能蜷缩着睡,要么就只能半倚半靠的墙睡。
最后他是靠着墙睡的,也因此,他虽是睡着了,可睡得却着实难受。
勉强站着活动了会,衙役就把今天的早饭送了过来,是素菜包子。
吃过早饭后,第二场考试试卷开始下发。
第二场考试比之府试的第二场还要难,因为除了策问,这里还考杂文。
谢良臣依次检查试卷内容,翻着翻着就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因为他看见最后试卷上还有一道选做题。
因着主考的学政原就职工部,因此这道选做的题目涉及的内容便与水利有关,是一道计算水利挖方的术数题。
以前科举考试,除了明经之外,有时还会考律法、诗赋、书法、算术等等项目的,只是后来科举改革,逐渐演变成以经义为主,这才将这些从科举中废除了。
可是即便废除了,这几项却不能说就不重要,世间文人许多仍对其有涉猎,只是出现在科举中的却着实少见。
不过想来李学政应该也是知道术数非正科,所以才在这里把它列为了选做题。
可是前世经历过大小无数次考试的谢良臣,早已明白了所谓“选做题”的套路,那就是你不做确实不会扣分,但是你要是做了,还做对了,那肯定会给你加分!而这些分都是有效分,算排名的。
所以他一定会把卷子上所有的题全部做完。
第二天的题目里,杂文最简单,因为像箴、铭、论、表等文体都是有具体书写规则的,所以只要按着规矩来就不会出什么大错,谢良臣便先做了这个。
写完了杂文,谢良臣便开始写策问,这次院试的策问也不难,上次府试问的是农事,这次院试问的就是教化百姓的问题。
而且这题目出得也不偏,十分的中规中矩,无非就是问如何教化百姓,才能令国内少无礼之人,不生乱心、祸心,保国祚永昌,内强国力,令外族不敢轻易来犯等等。
谢良臣看到这个题目时就笑了,看来这位学政大人倒是很会拍上头的马屁,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人。
不过他想想也是,朝廷为防学政在一方任职太久,会与地方勾连,更怕他们以此拉拢到一大批的士族文人,因此每三年必换。
可在防着他们的同时,皇帝也十分的重视他们,会令其在地方时体察各地民情,关注如粮价、天灾甚至是吏治等情况。
因为可以直接上报皇帝,所以他们也算是朝廷在各地的耳目,那么在即将回京前,拍拍上头的马屁不是很好吗?
想通了这一点,谢良臣心中也有了数,便照着现在一般文人的思想来做了这篇策问。
无非就是要将皇帝爱护百信之心传达到位,使他们明白忠君爱国的重要性,至于教化他们不要成为无礼之人,谢良臣写道,此事其实可分派村长及里长,令其在村中宣讲引导,于日常中潜移默化,甚至可加入官员政绩考核。
把策问初稿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谢良臣点燃蜡烛,将文稿润色修改完成,这才停了笔,打算明天天亮之后再誊抄试卷,毕竟书法写得好也是一大加分项。
因为昨晚的线香没有用,谢良臣便在今天白天考试的时候将其点燃放在了脚下,这让他今天考试都没怎么受到骚扰,答题答得很顺利。
有了昨天的经验,谢良臣晚上睡觉时仍旧没有点发下来的线香,可是等他准备靠墙睡觉时,却发现今晚没那么好过了。
因为不少人在白天闻到了味道,发现了他使的小花招,所以也打算跟他一样蹭别人的,准备留着线香白天用,全都不点了。
这一不点,蚊子便又开始出没,谢良臣在心中暗叹一声,干脆拿了长衫把脑袋盖住,耳不听为静。
因着昨晚没睡好,谢良臣精神也比不得昨天,所幸杂文和策问都写好了,只要誊抄就行,而誊抄也费不了什么脑子。
将策问誊抄好后,时间就到了中午,谢良臣吃过午饭,这才开始看算术题。
这题的题目不长,大概意思是问,若要挖一条一定长度和宽度的运河,大概要出土方多少,需征徭役几人,多少天能完成。
题目是用文言文写成,谢良臣先是把它转换成了一般的数学题,这才开始计算,等算完,他再把答案也转换成文言文。
总的来说,这题并不难,关键的破题之处还是在第一个问题,也就是计算土方上。因为只要土方算出来了,要多少人、多少天来完成,只要除以每人每天的工作量就行。
只是这考官还很狡猾的在里头设置了个陷阱,因为考题里十分明确的表示了,这河道有两处是不一样的,一处斜坡长相等,底同高,而另一处则坡长不等,一边为直角
这看似是两道题,其实算法都一样,因为不管是等腰梯形还是直角梯形,公式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上当。
应该考场上有不少人答题的进度都跟他差不多,因为谢良臣在写计算过程的时候,就隐隐听到了不少人的抱怨声。
只不过因着有巡考,所以这些声音都很小且含糊,只要巡考的人当时没在,要分辨到底是谁在“啊”了一声也难。
不过谢良臣也知道,即便有人抱怨这附加题难,肯定也有人高兴。
因为总有人为着兴趣也看过《九章》,只不过若他们只粗略看过也不行,还得记住里头的公式,偏偏古代的公式又不像现代那么郎朗上口。
比如《九章》里对于梯形的种类也是做了划分的,并分别写了计算口诀。
如直角梯形就叫邪田,计算面积公式为:并两邪而半之,以乘正从若广。又可半正从若广,以乘并,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算直角梯形的面积,可以上底加下底之和除二,然后再乘以高或者宽。
而关于等腰梯形,《九章》里则写:并踵舌而半之,以乘正从,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取上底加下底,除二后乘高,里头去掉了可以乘宽的说法,有细微的分别。
因为谢良臣知道梯形的公式,所以他虽然都分开算了面积,但是公式却是一样的,并没有被题目迷惑住。
终于把答案算了出来,谢良臣又反复验算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后,这才开始把答案誊抄上去。
因着附加题,谢良臣抄好后时候离考试结束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号房实在是狭窄逼仄,谢良臣不想久呆,就直接拉了铃铛交卷。
出了贡院,谢良臣这才发现他竟是三人里最后一个出来的,张筹和唐于成竟已经在外头等他了,只不过两人都在马车里。
这车是唐管家租的,他见谢良臣出来,立刻就上来扶他,谢良臣也没逞强,将大半重心都放在了唐管家身上,被他扶着一路到了马车旁。
三天的时间着实有些煎熬,比府试时难过多了,谢良臣想到以后乡试要这么连考三场,考九天,就觉得头上乌云压顶。
被唐管家扶着上了马车,哪知谢良臣刚一撩开帘子就笑了。
此刻的唐于成和张筹都躺在车里,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不见进考场时的溜光水滑,现在二人并排躺着,就跟逃难似的。
见车帘被掀开,张、唐也抬起头,等看见谢良臣的样子,也都笑开了:“哈哈哈,良臣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比上次还狼狈,而且闻着好臭。”
臭吗?谢良臣靠在车壁上,抬起胳膊闻了闻,果然一股汗臭味,更惊讶自己之前为什么没闻到。
其实不是他没闻到,而是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敏感习惯了,就如现在他能闻两人身上的味道,却闻不到自己的一样。
这样一想,那唐管家该多难受?怪不得刚刚自己就见唐管家一个劲的皱眉吸气。
“唉,别笑我,你们也差不多。”说着,谢良臣也跟着躺了下来,还伸胳膊挤了挤两人,让他们让出点位置来。
“是是是,大家都差不多。”唐于成笑着附和,“刚才我出来时见有人比咱们还狼狈呢,那头发都是散着的,竟连扎也没扎。”
这样的人一听就是在家养尊处优的那种,不仅穿衣有仆人伺候,头发也是别个帮梳的,此刻进了考场被关三天,加上号房环境恶劣,可不就这样了?
不过听唐于成说起这个,谢良臣眉头微微皱起,问他:“你们出来时已经有很多人交卷了吗?”
他号房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后,那边比他还早提前交卷的人不多,所以对于考试情况,谢良臣实在没什么底,要是大家都这么早交卷了,那岂不是说大家对这场考试都十分有把握?
“嗯,交卷的人挺多的,毕竟谁在里头待三天都难受,还有好些人出来都直接晕倒了。”唐于成答。
听他这么说,谢良臣心猛地就是一沉,难道这次他真的要落榜了?
“对了,良臣你不是一向都是最早出来的吗?怎么这次这么晚?”那边的张筹看了两人一眼,也开口问了一句。
谢良臣现在已经对这次考试的结果,已经不像之前县试和府试时那么有信心了,闻言便道:“我也不知怎的,反正就是把题做完后就到这个时间了。”
他话音刚落,车厢里就是一静,然后唐于成跟鲤鱼打挺似的一下坐了起来,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连最后一道附加题也会做!”
“呃,难道你们没做吗?”谢良臣也疑惑的很。
他一直以为最后一道题虽然有点难度,但应该会做的人也不少,怎么两人如此惊讶?
“当然没做,这题这么变态,谁会做啊!”唐于成快要抓狂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自己这个好友了,明明两个人都同样长了脑袋,怎么他谢师弟脑袋就这么不同,好像就没什么事他不知道的。
这边张筹也坐了起来,神色严肃,“不止咱们没做,之前那些出来的人,基本也都没做,都抱怨学政大人出题太偏根本没人会做,考水利的附加题不甚严谨呢。”
“可是,我听动静,在我周围的考生,好似也有不少人也都在算这道题,而且他们到现在都没出来呢。”谢良臣老实道。
“若真是如此,看来这次学政大人安排座位,应该还是把你们这些府案首放在了一处。”
把这些府案首的座位排在差不多的位置,虽不是考场规定,却是很多主考官喜欢做的事,因为这样他们巡考起来便方便得多,也不必担心学霸之间互抄。
说着,唐于成就哀怨了看了他一眼,“谢师弟你可真是太招人恨了,怎么什么题目都会做,你们这府案首果真个个都强得变态。”
刚刚还叫他良臣,现在就叫他谢师弟,谢良臣还以为唐于成是真的生气了,等看清他脸上神色,才知他是故意耍宝,笑道:“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刚好我看过九章,要是没看过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