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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简直要疯了:“他方才不这样!他方才嚣张的很!他他他……”
沈聿直直盯着他,一副“你把我儿子吼哭了,还来污蔑他”的神情。
“沈明翰,纵子如杀子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陈三咬牙切齿的说。
沈聿攒眉,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细细品味这句话:“纵子如杀子,表兄说的极是。”
人所共知陈家本家三代没出过半个有出息的儿孙,嫖的嫖赌的赌,消耗祖业过日子,活脱脱一个纵子如杀子的典范。
陈三气得浑身哆嗦,张口结舌半晌,生吞下一口恶气,径直拂袖而去。
陈大看看兄弟又看看沈聿,紧锁眉头,想到自己有“任务”在身,才按捺住想要骂人的心,对沈聿道:“明翰表弟,我不跟你兜圈子,只说一句话,你要真为这孩子好,就让他回到本族。”
沈聿语调平淡,却吐字如钉:“表兄,我也只说一句话,此事我仅遵家母之命——不行。”
陈家大爷嘴角一阵抽搐:“你沈家如今仗着门第显赫就目下无尘,对母家的族亲都不屑一顾了!”
言罢,道一声告辞,便作势要走。
他端出娘家人派头,以为沈聿会好言好语的留他。
谁知沈聿猛然换上一脸求之不得的笑容:“我送送表兄。”
陈家大爷一脚绊到门槛,险些摔了个大马趴,从齿缝间的挤出两个字:“不必!”
沈聿作势送到了前院,便让李环引着他穿过回廊往大门去。
回到花厅,几个孩子仍围着怀安哄呢。
“人都走了,还装。”沈聿乜他一眼,翻过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怀安揉眼的小手拿开,偷偷去看老爹,后者依旧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几个小的都有些发怵,小心翼翼的站好。
沈聿一个个朝他们脸上扫过,眼底里渐渐生出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孩子们这才展颜,发出一阵银铃般咯咯的朗笑,笑声在房廊间环绕。
怀安笑着扑上去摇晃老爹的胳膊:“爹爹,弹弓该还给我了吧。”
“没收。”沈聿言简意赅。
怀安缠上他:“那是赵盼送给我的,友谊的信物。”
“我看是捣蛋的信物。”沈聿拔腿跨过门槛。
怀安蹦着跳着追出门去:“真的是信物,十年以后我们凭此相认!”
“十年后再给你也不耽误什么事。”沈聿道:“另外,三天不许吃点心。”
怀安:!!!
“为什么?”
“小惩大诫。”沈聿冷着脸:“下次再爬树,扣你半个月。”
“啊啊啊啊——”怀安险些发出土拨鼠的叫,抓着老爹的衣袖不放他走:“爹爹,可怜可怜你骨瘦如柴的儿子吧!”
沈聿瞧着他那张圆润的包子脸,一把将他提起来,直接拎回东院。
过完年后就没拎过了,臭小子还真沉了不少。
……
怀安不喜欢被人拎来拎去的,长了腿却不能控制方向,谁喜欢啊!所以他真下了些功夫在习武上面,起码要练得结实一点,让老爹拎不动。
他还拉着陈甍一起练,因为小表哥太瘦了,每天吃饭像喂猫,需要适当的运动。
他攥拳弯臂给陈甍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看我的肱二头肌,很man吧?”
陈甍一脸懵的看看沈聿,沈聿也很无奈,他并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总把自己的胳膊叫做“公二头鸡”,就像不明白他小小年纪总说自己“很闷”一样。
但是陈甍愿意学,沈聿也不吝于教他,过了几日,陈甍又想学画,沈聿也欣然同意,只是这孩子画出来的……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先是把井边打水的辘轳画成了拆解图,接着是纺车、织机,河边的水车,凡是寻常能见到的机械工具都逃不过他的画笔,还将书坊的印刷工具依样画在了纸上,甚至做出了改进。
怀安都惊呆了,这是技术型人才。他不禁心中哀嚎,到底谁才是穿越者啊!
嚎完了,捧着一沓画纸高高兴兴的去了木匠铺,谁是穿越者无所谓,小钱钱才是最要紧的。
除了定制印刷工具,他还特意为赵盼定制了一套飞行棋,为了避免赵知县看到赵盼不务正业掷骰子,特意把骰子用六等分的转盘代替。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得知,赵伯伯还是将那套飞行棋没收锁进了柜子里,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时间拿出来让他玩。
倒也……行吧。
转眼到了六月,沈老爷的最后一波儿孙也除服了,沈聿也接到了吏部的行文,命他回京复任。
本来家里要忙碌着收拾上京的东西,但因安江进入雨季,江上风大浪急,沈聿便发话再晚十日动身。
所以除了爹不见了以外,怀安觉得家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聿似乎心情不错,免了他几日功课,让他将自己的玩具、画册、各样不让别人碰的宝贝收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搬回了东屋,留下怀安一个娃对着一盏孤灯发呆,好不凄凉。又过了许久,郝妈妈才搬进来陪他同住。
次日,果然又是阴天。
铅云低垂,大雨倾盆,密集的雨点砸在房檐瓦片上劈啪作响,在檐下汇聚成一道道瀑布。
怀安盘腿坐在窗前,用萧瑟的背影对着忙碌的丫鬟们。
沈聿夫妇一前一后来到西屋,一些要紧的邸报和书信不能假手于人,要亲自处理。
怀安回头看看爹娘,娘亲穿一件蜜合色的短衫小袄,下面是一条玉石蓝的马面裙,老爹一身元青色的直裰,头发用簪子挽在脑后,显得闲适随意。
不知是不是换下了素色衣裳,两人的气色都不错。
见一向闹腾的儿子沉默寡言的坐在榻上,安静的吓人,沈聿不禁担心:“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怀安也这样问自己,他好像是患上了开学恐惧症。
两年多以来,虽然也要读书,但毕竟是在家里,又仗着年纪小,经常撒个娇赖个床,或者偷懒耍赖去找赵盼玩,一想到进了京城就要被送进私塾,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他一个头有两个大。
“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窗外大雨,沉声道:“此情此景,我想赋诗一首。”
夫妻俩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脸稀奇的看着他:“你赋吧,爹娘听着呢。”
怀安翻了翻白眼,摇头晃脑:“肚里空空,心事重重,想到上学,脑袋发懵。”
许听澜双手叉腰,沈聿嗤的一笑:“还不错,合辙押韵。”
许听澜一瞪眼:“小孩子家家,不上学干什么去!数三个数把自己的东西收好。一!”
怀安不敢再作,一骨碌爬起来,收玩具去了。
……
十日后,打点好行装,辞别两家长辈,夫妻二人带着怀安、怀铭、芃姐儿、陈甍走水路回京。沈录与他们一路,再从京城出发去保定卫所复任。
因京城小院子局促,他们只带了李环夫妇,芃姐儿的乳母是不能带的,她是安江本地人,是良籍,不可能抛下丈夫孩子跟着去京城,惹得芃姐儿好一顿哭闹。
沈聿抱着她在船舱内转着圈儿的哄,哄了半个时辰才渐渐睡去。
高耸的官船在运河上飘了十几日。怀安看到沿岸农人顶着炽热的太阳在抢收稻米,看到船工喊着悠长的号子挥汗如雨,孩童挥着竹竿赶鸭子,渔民在撒网捕鱼……他们穿着破旧的短衫,用枯瘦的身躯承受着劳作之苦,而码头岸边的漕运官员则多是前呼后拥、大腹便便,用怀安的话说,活像挂在炉子里的大肚子烤鸭。
夕阳西垂,暮色暗淡,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大运河畔,夹岸柳荫,郁郁葱葱。船头伫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到了京城,可不许乱讲话了。”沈聿提醒儿子。
怀安乖巧的点点头。
小小一只穿着豆绿色的夏衫更显白皙可爱。他指着通州码头方向逐渐露出尖头的燃灯佛舍利塔,童音清脆。
“爹爹,京城!”
第37章
留京看宅子的下人自得到李环来信之后; 估算着主人家抵京的日期,每日都会派马车等在通州码头。两辆马车,一辆坐人; 一辆拉行李。怀安此时已经开始感受到什么叫“京城米贵”了,连马车都比老家的小了一圈。
沈聿扶着抱女儿的妻子先登车,然后将怀安拎起来抱上去。
马车碌碌,平稳的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
大运河畔可见一排粉墙细柳的园圃; 官道上尽是宝马香车,大抵是城内富人来此秋游,四处一派升平欢乐之像。
怀安扒着车窗朝外看去; 远处城郭参差可见飞檐重阁; 映衬着目下的繁华。他先前年幼; 从船上下来多是睡得不省人事; 这还是头一次认真观察这座光鲜喧闹的都城。
通州距京城有四十多里路要走,紧赶慢赶也要两个多时辰,眼下已是傍晚; 城门即将落锁; 定然回不去了,需要在通州馆驿住上一夜。
待一切收拾停当,沈聿带全家人来到一家烤鸭店; 相传这家的鸭子养在运河边; 捡食遗失在地上漕粮长大,肥壮美味; 跟城内的烤鸭味道不同。
不多时; 店家端上来一只色泽枣红的烤鸭; 怀安闻着扑鼻的香气眯起了眼睛,眼巴巴的等着小二将其片成薄片。
沈聿用鸭肉蘸上酱料; 在放葱丝,黄瓜条,用薄饼卷起来,先递给忙着照看女儿的许听澜,然后才是怀安。
芃姐儿哪能受得了烤鸭的香气,扒着桌沿张开小手,不断重复一个字:“要要要……”
怀安瞧不过眼,夹了一片鸭肉去皮,在白水里沾了沾,小心喂到妹妹的嘴里。
许听澜用臂肘碰碰丈夫,然后看着怀安欣慰的笑。
芃姐儿品尝到了人间美味,蠕动着小嘴眯起眼睛,吃完又缠上了怀安,一口一个:“好嘚嘚,再来!要要要……”
怀安心都化了,有求必应,原来这才是当哥哥的感觉。
全家人美美的饱餐一顿后,带着十几日舟车劳顿的疲乏,回到驿馆没过多久就熄灯睡了,连芃姐儿都只起了一次夜。
次日起了个大早,再次起程往皇城进发。
芃姐儿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昨晚住在驿馆,还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谁知一大早又把她拎上马车继续赶路,绷不住了,委屈的哇哇大哭。
怀安一路都在唱儿歌哄她,唱的嗓子都干了,许听澜怜他辛苦,频频将水囊递给他润喉。
从永定门进入外城,行进的马车忽然刹停,怀安坐不稳,手里的水囊剧烈一晃,泼了一脸一身,前襟裤子全湿了,幸而是夏天,不是冰天雪地的隆冬。许听澜赶忙掏出手绢帮他擦脸擦衣裳。
只听车厢外车夫挥着马鞭在吼:“瞎了眼的东西,不看看谁的车驾就敢拦!”
沈聿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怀安从缝隙里瞧见一群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围跪在马车前头乞讨。车夫一声恫吓吓走了多半,零星的三两个也被继续前行的马车逼得避让开来。
沈聿将车帘放下。
怀安从身边拖出一个食盒,里面都是蜜饯、糕饼、糖果:“爹,给他们点吃的吧。”
沈聿按住他的手:“这么多的饥民,你拿出食物来,瞬间就会引起哄抢,那就不是在救人了。”
怀安心下骇然,回身掀开车帘,震惊的合不上嘴。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乞丐,沿街搭起了一排排的窝棚,窝棚里塞满了面黄肌瘦的流民,有的在乞讨,有的在卖身,有的去了码头扛包或是西山挖煤,赚一□□命的粮食。
怀铭和陈甍也变得神色凝重。
“上次来京城,好像没有这么多流民。”怀铭道。
沈聿点头道:“西边多个府县闹干旱,粮食欠收,老百姓食不果腹,逃难的流民就越来越多,各地粥厂都在施粥,富人也在施舍,可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肯回乡。”
回乡不但没有粮食,还要面对繁重的赋税,反正是活不下去的。当流民至少不用纳税,说不定还能有口饭吃。
说到底还是税收制度的问题。朝廷没钱,就去百姓身上盘剥,许多省份的赋税已经提前征收到十几年以后,百姓占地本就不多,一遇灾荒,朝廷的赈灾款跟不上,可不就跑出来当流民么。
往内城的路上,怀安一路沉默,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理解了老爹,明明闲居乡里、衣食无忧,却总是对着邸报紧锁眉头;他也有些理解了赵知县,他是站在肮脏的泥淖里,为百姓遮风挡雨的人。
他理解了他们,在一个王朝的中兴时期出生,早已习惯了它的繁盛与强大,却又在它衰落之时入仕,不愿眼睁睁看着它千疮百孔走向毁灭,所以他们殚精竭虑,努力救亡图存。
可是历代兴衰,朝代更迭,都是有其铁律的,一个积弊频生、气数将尽的王朝,真的可以起死回生,恢复中兴吗?
说话间,马车进入内城,穿过大明门前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