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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可是到城门了?”
“你们走慢些,时辰没到呢。”
“大皇子骁勇善战,曾在攻打符国一战中立下大功,也得民心,皇上为何不立大皇子为太子,反而立个什么都不懂的五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文采斐然,是君子中的君子,不也没被立为太子。”
“他们俩都不是皇后生的,还想要太子之位?”
……
杂乱的人声顺风吹到霍酒词耳中,不听她还真不晓得,原来皇宫里的门门道道这么多。昨晚,她是听他提过,说是册封典礼后来见她。
这一想,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城门,前头更是人山人海,什么也看不到。
猝不及防被人推入人群,前后左右一挤,霍酒词根本出不去,只得跟着人流往前走,没走一刻钟,人群便沸腾了。她踮起脚尖,远远看到裴知逸站在城门上头。
他今日穿了身绛红色的衣衫,面冠如玉,长发全束,比昨日见着时的模样稳重不少。
许是看到了她,他的眸子铮亮非常,用嘴型说了三字。
“小医仙。”
瞬间,她心头一跳,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立即低了头。
“哒哒哒”,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拿着竹筒朝着城门奔去,嘴里大声喊着,“八百里急报!八百里急报!”
一听这声,众人煞有默契地让开一条道,方便那人骑马。男人骑马到达城下,惶恐道:“皇上,腾州地动!”
他一说,围观百姓立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太子殿下刚册封,腾州地动的消息便来了,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准,还是老天爷的意思。”
“滕州可是靠近龙脉的地方,这会儿地动,说不准。”
“你们疯了,这种大不敬的话都敢说,不怕被人拉去砍头吗?“
……
霍酒词仔细听着周遭的低语,她不信,真有这么巧,滕州地动的消息恰好在今天,恰好在这个时候传到,莫不是有人存心破坏册封典礼。
都说皇室勾心斗角。
她往裴知逸瞧去,他依旧是笑着的,神态自若,似乎并不将地动的消息放在心上。
反观裴雍,面色铁青,城下,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烈,比礼花都响,甚至有人带头说,这地动是天意,说明老天爷不准五皇子做太子。
那些躁动的言论,她听得都慌了,他为何不担心,是不想做皇帝么。
不消片刻,后头又来一阵马蹄声,男人骑马行至城门下,利落下马,跪地道:“启禀皇上,滕州地动后出现了矿脉。”
有这消息,舆论顿时急转直下。
“还以为是老天不让五皇子当太子,原来是天注定。”
“矿脉,那不就是金脉。”
“五皇子可是名正言顺了。”
……
好在有惊无险,霍酒词转身离开。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慌,原是早就知道了,说不准,这事还是他亲自谋划的,为的是让自己更名正言顺。
“霍老板,我家公子有请。”蓦然,张别楼自人群中现身,拦住了霍酒词的去路。
*
以往,卫焚朝喜欢待在寻欢楼,玩最好玩的游戏,喝最烈的酒,而今,他换了个地儿,是家冷冷清清的客栈,里头几乎没人。
霍酒词进门的那一刻,卫焚朝随即放下酒杯。他看得出,她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对着她这副模样,他心底竟有些涩,隐隐约约的,叫人摸不到,却又能偶尔感受到。
地上依旧铺着洁白的毯子,用料也是上好的。
霍酒词走了几步,在床榻边坐下,她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要帮他戒寒石散。数月前,她本想送药方给他,结果他出远门了,后来严州传来噩耗,她便忘了这事。
没等她说话,卫焚朝主动将手伸出。
霍酒词搭上他削瘦的腕骨,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块斑驳的疤痕,上头添了几道新疤,很是刺眼。不把脉,光看他的脸色她也知道,他近来又吃了寒石散。
“你不是要戒寒石散么,为何又吃了?”
卫焚朝收回手,懒散地将衣袖放下,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在看她,目光漫长而幽远,沉迷道:“我贪恋那种滋味,怎么也戒不掉。”
这种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医了也没用。霍酒词厉声道:“你根本就不想戒寒石散,我不医了。”
“不医?”卫焚朝冷哼一声,惬意地往前挪了点,“行。那桃夭布庄每次卸货就得加钱。”
霍酒词张开口,正要说话,卫焚朝接着道:“别说你可以换个码头卸货,帝都的码头确实多,可你要知道,卫家的码头离桃夭布庄最近,再者,你得罪了我,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在其他码头卸货吧?”
这些东西,霍酒词怎么会不晓得,但现在的她并不想要桃夭布庄好。她不在乎道:“无所谓,你爱如何便如何,七倍八倍,尽管加钱。”
“哦?”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话,卫焚朝显然有些诧异,斜眼睨了过来,“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霍酒词阴沉着脸,没答,反倒说了另一句话,“我看你心里有病。”
“哈哈哈。”听得这几字,卫焚朝笑了,笑声凄凉又畅快,他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深寒,“我是心里有病,我还需要心药。”
“……”
霍酒词语塞,她不喜欢听他这样笑。
“为何这么看着我?”卫焚朝来了兴致,俯身轻佻道:“心悦我?”
陌生男子的气息拂上面庞,霍酒词“腾”地一下站起身,冷声道:“我为何要心悦一个瘾君子。倘若你没有戒寒石散的心,我就算医术再高明也无用,卫老板,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卫焚朝喊住她,他偏过头,静静望着窗外的江面,问道:“倘若我不是瘾君子,你会心悦我么?”
不曾想,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霍酒词一时哑口。
屋内许久没声,卫焚朝自顾自开口,又问:“你知道,我为何喜欢吃寒石散吗?”
霍酒词不假思索道:“你有病。”
“呵呵。”卫焚朝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他人是对着霍酒词,看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衣衫。他眼皮下落,似是不敢看她。“对,我有病,我不是男人。”
“嗯?”霍酒词听得不甚明白,什么叫不是男人。她瞪大眼,不可思议道:“原来你是女人?可你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女子。”
对于霍酒词这奇怪的反应,卫焚朝哭笑不得,“听不懂?我是天阉之人,不是正常男人,所以只能靠吃寒石散享受男欢女爱。”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跟着做出杀人的招式,只要霍酒词露出一点嫌弃的神色,他便会杀了她。
十七岁时,他第一次上寻欢楼,起初,那个妓子见他长得俊,芳心悸动,然而他脱下衣裳后,她的表情登时变了,是嫌弃,也是厌恶。
他扔下一锭金子,她又开始恭维他,什么好话都愿意说,可他却只想杀人。
一次他便明白了,他这样低贱的人,连妓子都嫌弃。自此以后,只有他嫌弃别人,叫别人痛苦的份儿。
真的,与其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地乞讨别人接纳自己,不如捏住他们的命。
那种滋味才叫快活。
“天阉之人?”霍酒词暗道,卫焚朝竟会同她说自己的隐私。
世人都视天阉之人为不祥,而这类人,大多会被拿去当祭品,或是祭河,或是祭山。
霍酒词久不回话,卫焚朝还以为她也嫌弃自己,正要出手,结果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世人愚昧罢了。”
他移动视线,慢慢望向她的脸,她没在看她,眉心倒是紧紧皱着,像刚冒出土的小春笋。
他缓缓松开手中的劲儿,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姑姑是江湖上有名的医仙。”霍酒词坐下身,重新拉过他的手把脉,“她曾经告诉过我,天阉之人并非不祥,也是正常人,只是这类人少些罢了。你看,灵芝难得,JSG所以它是稀罕东西,有多少人争着抢它。倘若你是为了这件事服用寒石散,糟蹋自己的身子,实在不值得。这世上最笨的,就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伤害自己的人。”
卫焚朝不动,也不言语,就这么一眨不眨地觑着霍酒词,仿佛要将她看透。她倒是比霍同庆强,还会安慰他。
“灵芝能救人,我不会,我只会害人,所以我还是不祥。”他嘲弄地说着,眼底却有了笑意,想再听她说些安慰人的话。
“你算什么不祥之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拥天下财富,帝都城里有多少人羡慕你。你要不去看看外头那些乞讨的人?”霍酒词放开手,念及自己的经历,她喉间苦涩地厉害,“要说不祥,我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我姑姑死了,爹娘死了,贴身丫鬟因为我双腿被废,我还得……”
说到一半,她生生止住,哽咽道:“你说我这样的人不懂你的苦,可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懂别人的苦,论惨,我不比你惨?”
眼眶酸得厉害,她不想在卫焚朝面前哭,强忍着掉泪的冲动道:“今日不适合治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真心想戒寒石散,再来找我。至于码头的事,你随意,不让桃夭布庄的货下船都行。”
语毕,霍酒词起身疾步离去。
卫焚朝讷讷地躺在榻上,脑中想了很多。
她是不是要哭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后悔的,后悔让那些人来找她讨债,后悔让她听到那个消息。但他又想,这痛苦是他给的,总好过她为纪忱难过。
绥安侯府里头的事情,他也晓得一些,例如纪忱钟情画眉,待她并不好,还有尖酸刻薄的罗氏,总是为难她。
他喜欢看他们三人痛苦,又怕看到他们三人痛苦的模样。还是义父说得对,他们这种人,生来便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杀害,憎恨亲人的同时又极度渴望拥有亲情。
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他肯定,绝不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卫焚朝沉沉叹息,掀开被褥,起身斜靠窗沿,静静看着下方远去的倩影,嘴里念出两字,“酒酒。”
第31章 屋里有人
侯府里原是霍酒词管家; 一切事物都由她打理,小到院落洒扫,大到寿宴操办出行送礼。而自打霍酒词借钱那日起,打理侯府的事便落到了孙牟头上。孙牟晓得纪忱的脾气; 又将打理书房的相关事宜交给了画眉。
对于笔墨纸砚这些东西; 纪忱一上手便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他喜用梅记纸,而今日这纸怎么写都不舒服; 品质差了一大截; 还有墨汁,也不是常用的玉香墨。
“池渊。”纪忱恼火地放下笔; 眉心蹙了又蹙。
池渊正在外头晒书,闻言便跑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纪忱冷冷地扫了眼案上的东西,不悦道:“今日笔墨纸砚是谁备的; 连我的喜好都不知道。”
池渊上前捧过墨盘闻了闻; 如实道:“之前书房都是少夫人在打理,如今少夫人不管事了,孙总管便让眉娘子来打理。”
闻言,纪忱依旧面色不佳,语气倒是缓和了些; “她一片心意,算了,放着吧。”
“是。”池渊放下墨盘; 心头闪过许多事。
霍酒词对他有恩; 他自然盼她过得好; 至于其他; 他不敢肖想; 肖想便是玷污她。
说起来,他还真不晓得公子究竟喜欢画眉哪一点,或许,天之骄子就喜欢画眉那样柔弱依赖人的姑娘吧。相比之下,少夫人确实独立些。倘若卫焚朝不是风流公子,他倒是觉得少夫人与卫焚朝挺般配的。
“对了,少夫人近来都在做些什么?”纪忱重新捏起笔,强忍着不适开始写字。
以往他也听过霍酒词与卫焚朝的流言,但他从来都没信过。他敢笃定,她不会背叛他。今早,他又听见了,街坊邻居说霍酒词跟卫焚朝有来往,说他纪忱头上戴了顶绿帽子。
当时他不知怎么了,竟想骂人。
难得见纪忱问起霍酒词,池渊心头一喜,故意提了卫焚朝,“少夫人近来都与羡鸯一道打理布庄。有件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忱偏头道:“何事?”
“少夫人今早去见了卫公子。”说着,池渊偷偷瞄了瞄纪忱,“小人觉得,卫公子对少夫人很是特别。”
她当真去见了卫焚朝?
纪忱听得浑身不得劲,心思微乱,手下的字用力一划,写歪了。他搁下笔,静静理着自己的心。不对,他的心早已被画眉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可,为何池渊说起卫焚朝与霍酒词见面,他会不舒服,跟被鱼刺扎了一样。定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毕竟霍酒词是自己的妻子,男人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点占有欲。
不是么?
*
册封典礼后,诸位皇子全来了东宫,齐齐恭贺裴知逸,没一会儿便将东宫前厅站满了。
裴知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