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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丈夫把账簿又抬回来了,齐氏撇嘴一笑:“大哥没看吧?”
陈廷实感叹道:“大哥相信咱们,叫咱们继续打理。”
齐氏慢条斯理地喝茶,等下人们都走了,她才低声讽刺道:“什么信不信的,那是大哥人在京城,高官厚禄,既有皇上赏赐,又有底下官员孝敬,根本看不上咱们家里的这点田地商铺产业,倘若他这次不是丁忧,而是被皇上厌弃丢了官,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咱们争家产。”
陈廷实不爱听这话,给她讲道理:“咱们家祖产就只有五十亩地,如今田地多了,铺子也开了好几间,全靠大哥每年往家里送银子,就算哪天大哥真想要回去,那也是他应得的。”
齐氏:“呸!他是寄了银子过来,可那是他孝敬母亲的本分,而且就那么一点银子,要不是我精打细算今天挑地明天四处相看合适的地段买铺子,绞尽脑汁让银子继续生更多的银子,恐怕连母亲的药钱都凑不齐!”
陈廷实:“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前面三十年大哥往家里寄的银子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了,这次回京前又送了五千两回来……”
“砰”的一声,齐氏重重将茶碗砸在了桌子上。
陈廷实肩膀一哆嗦,带着三分畏惧看过去。
齐氏瞪着他道:“以前寄的就不说了,照顾母亲修缮宅子增添家产花的七七八八,都是公用,几乎没剩什么。单说这回寄的五千两,给老四跟公主修盖四宜堂花了多一半,光公主屋里的那张拔步床就花了一千五百两,床还是你盯着人送过来的,这你没忘吧?我可有在哪里偷工减料?”
陈廷实耷拉下脑袋,四宜堂特别费钱,就连院子里的槐树、花坛里的牡丹,全都是能讲上一箩筐的名品,他欣赏不来,却知道很贵。
齐氏:“五千两,多一半花在四宜堂了,剩下的全部用于母亲的风光大葬,为了等大哥他们过来下葬,光是买冰就买了多少,咱们还从公账上贴补了一千两进去,这点账他一个做阁老的心里能没数?明明是咱们两家一起出银子,你竟然以为都是大哥出的,蠢成这样,难怪你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给,账本在这里,每笔花销都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
齐氏打开一只箱子,取出摆在最上面的账本,直接甩到陈廷实手里。
陈廷实本能地抓住账本,却没有打开。
看什么呢,妻子每花一笔大钱都要在他耳边念叨一番,他都快会背了。
他是个粗人,这些年的确是妻子在打理家中的一切,包括照料铺子,包括修缮宅院、接人待物。
大哥出银子、妻子出力,就他没用。
“算了,不说了,总之大哥他们难得回来住两年,咱们别为银钱吵,闹出去不好看。”
齐氏冷笑:“我可没想吵,是你眼里只有自己兄弟,没把我当人。”
陈廷实无奈地叹口气,接下来无论齐氏说什么,他都不再还嘴。
陈廷鉴在书房写折子,陈伯宗钻研学问,陈孝宗负责教导子侄功课,父子三个都有事可做。
只有陈敬宗,困在一座小小的院子里,闷得不行。
昨日的弓箭已经做好了,他还想进山。
“我这一去,可能黄昏才回来,如果老头子找我,你找借口帮我蒙混过去。”
背着弓箭,陈敬宗来次间跟华阳商量。
他一身灰色布衣,不看脸只看身形,活脱脱一个山间猎户。
以前华阳不喜他天天往山里跑,既违背了服丧的礼法,又算是不务正业。
现在不想计较这些,就又觉得他去山里也好,业精于勤荒于嬉,打猎何尝不是一种练武。
他也就这一身好本事能拎出来夸夸了,真把武艺废了,更叫人没眼看。
“去吧,仔细别叫人认出来。”华阳一边翻书一边叮嘱道。
陈敬宗看着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刚搬过来时,她就像一只被人锁进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没有拼命挣扎,但满脸都是被困的不情愿。
“你整日待在这里,不会嫌闷?”陈敬宗不急着走,坐在她对面问。
华阳看向窗外,淡淡道:“习惯了。”
皇宫是个大笼子,陈宅是个小笼子,长公主府不大不小,但也是个笼子。
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跟天下女子一样,只能困在内宅,顶多去街上逛逛,去别人府里吃席做客。
唯一的差别,就是她这个公主的吃穿用度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不必为了钱财发愁。
陈敬宗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只听出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愿终日待在家里。
念头一转,陈敬宗问:“或许,你随我一道进山?隔几日去一次,算是散心了。”
华阳心中微动,下一刻又放弃了。
京城附近也有些山,那时她出行,前有侍卫开路,后有宫女嬷嬷拥簇,且京郊的山风景秀丽,登山的石阶也铺得整整齐齐,而石桥镇后面的这片山一眼望过去除了野树就是杂林,看陈敬宗每次回来鞋帮裤腿都会沾泥,足见里面也都是寻常土路罢了。
再加上山中可能存在的蛇虫……
“不想去。”
陈敬宗没有勉强,离开前道:“哪天你来了兴致,尽管跟我说。”
华阳抬头,他人影已经不见了。
。
少了陈敬宗,四宜堂更显清静,过些时候,主宅那边的学堂里传来了孩子们清脆整齐的读书声。
华阳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忍不住去想侄儿侄女们的模样。
算上二嫂罗玉燕肚子里的这个,陈敬宗一共有三个侄子两个侄女。
华阳是不太喜欢孩子的人,可陈敬宗大哥家的侄女婉宜甜美乖巧,一直很合她的眼缘。
八岁的女孩子,正是初学女红的年纪。
大嫂俞秀寒门出身,手里可能没什么好东西。
华阳叫来珠儿:“你去观鹤堂跟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想大小姐了,大小姐愿意的话,今儿晌午来这边吃吧。”
珠儿马上去了观鹤堂。
俞秀正在给孩子们缝制夏衣,见公主弟妹派了丫鬟来,忙放下活计迎了出来。
珠儿笑着传了主子的话。
俞秀受宠若惊,慌乱应道:“好,你去回公主,婉宜一回来我就叫她过去请安。”
珠儿行礼告退。
俞秀还呆呆地站在廊檐下。
陈伯宗从书房走了出来。
俞秀看到丈夫,快步走到他跟前,紧张地道:“公主怎么想到叫婉宜过去了?婉宜笨手笨脚的,别不小心打坏了那边的东西,我听说公主用的都是御赐之物……”
陈伯宗皱眉道:“婉宜都八岁了,岂会毛手毛脚,你不要自己紧张便出言贬损孩子。”
他长得最像陈廷鉴,性情也最像,端重严肃,俞秀挨了训,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陈伯宗见了,眉头皱得更深,知道她谨小慎微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他不再多说,回房继续看书。
俞秀情绪低落了一会儿,想起公主,她兀自去准备了,翻出这次来陵州她为女儿带来的最好的一身衣裳。
将近晌午,孩子们回来了。
俞秀先带女儿进屋更衣,陈伯宗见了,虽然不认同,却也没有再说,免得坏了妻子的胃口,等会儿连饭都吃不下。
“爹爹,娘,那我过去了。”婉宜笑着道。
俞秀:“去吧,到了公主身边别乱说话。”
婉宜笑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俞秀望着女儿的背影,竟有些羡慕:“她倒是胆子大,我见了公主,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
陈伯宗垂眸喝茶。
五岁的大郎眼观鼻鼻观心,他也不怕公主四婶,就是四婶好像只喜欢姐姐,没叫过他们男孩子过去。
华阳猜测着婉宜要来了,就站在堂屋门口等,待八岁的小姑娘带着甜甜的笑容走进院子,华阳目光也是一软。
陈家众人发配时,婉宜刚刚十四岁,正是花骨朵的年纪,华阳无法想象她到了边关苦寒之地会受多少苦。
“四婶,您瘦了好多。”
自从老太太下葬,华阳再也没有离开过四宜堂,隔了这么久,婉宜一下子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变化。
华阳笑道:“我第一次来陵州,有些水土不服,过阵子就好了,你呢,读书累不累?”
婉宜摇摇头:“不累,就是三叔好像挺辛苦的,对了,怎么不见四叔?”
华阳指指内室,胡诌道:“他在里面睡懒觉,咱们先吃,不用管他。”
婉宜吃了一惊,四叔也太懒了吧,大晌午居然还在睡,他怎么好意思!
婉宜幽幽地瞥眼内室,公主面前,她都想替四叔脸红!
华阳瞧见了,暗暗好笑。
怪谁呢,陈敬宗不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别怪她找这样的借口。
身边多了个可爱的小姑娘,午饭华阳吃得津津有味,饭后再叫朝云把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条绢帕拿出来,送给婉宜。
帕子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一只彩蝶飞过来,将落未落。
这是宫里的绣娘所绣,行针精巧,有俞秀在旁边指点,婉宜跟着学能受益匪浅。
“好漂亮的帕子,谢谢四婶!”
婉宜太喜欢这份礼物了,双手珍惜地托着帕子,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喜悦。
华阳笑着摸摸她的头:“回去吧,早点休息。”
婉宜撒娇地抱了她一下,这才行礼退下。
陈伯宗、俞秀夫妻俩都在等女儿,得知公主送了女儿一方精致的帕子,俞秀松了口气。
陈伯宗没看那帕子,随口问:“你四叔与公主相处如何?”
他想知道四弟有没有收敛一些那些不雅的毛病。
提到四叔,婉宜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小模样:“我都没看见四叔,四婶说他还在睡懒觉。”
“噗”的一声,陈伯宗差点吐了刚刚咽下去的茶。
俞秀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孩子们都不敢睡那么久的懒觉,四弟怎么就……
“成何体统!”陈伯宗放下茶碗,难掩怒气。
俞秀娘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走开了。
陈伯宗决定管教一下越来越胡闹的弟弟。
下午,他派丫鬟去四宜堂请四弟过来。
小丫鬟跑了一趟,回来时神色复杂:“公主说,昨晚四宜堂有老鼠,四爷抓了一晚的老鼠,现在还睡着,您若有事,等他醒了再来见您。”
===第 9 章(武驸马坑了探花郎。。。)
黄昏时分,眼看着院子里最后一抹夕阳都要消失了,朝云终于听到西耳房那边响起一声短促的口哨。
她拍拍胸口,高兴地对堂屋里坐着看书的公主道:“回来了,驸马终于回来了!”
华阳微提着的心放了下去,这么晚,她也有点担心陈敬宗是不是在山里出了什么意外,譬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亦或是不小心跌落山崖之类的。
她就这一个驸马,虽然毛病一堆,可有总比没了强。
华阳喜欢做京城最尊贵的公主,而不是最尊贵的“寡妇”。
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遮得堂屋里都暗了几分。
华阳抬头,目光扫过陈敬宗那张看似英俊正经的脸,迅速落在了他手里。
这次他没带猎物回来,左手提着三个油纸包,右手拎着……一坛酒!
华阳眉头一簇,她差点忘了,上辈子陈敬宗几乎顿顿都要喝两口!
陈敬宗不以为意,跨进来,将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他再坐下,一边拎起茶壶倒茶一边解释道:“上午打了两只兔子,特意翻过山头去十几里地外的另一个镇子换了酒。”
他说的轻松,然而又是翻山又是徒步来回二十多里地,就为了一坛子酒!
华阳厌恶酒气,连带着也不喜欢陈敬宗为了买酒花这么多心思。
陈敬宗打量着她的脸色,无法理解她这脾气。
陈敬宗神色一正,回忆片刻,道:“你让我睡床的条件可不包括禁酒,你要是嫌味道大,我保证会仔细刷牙。”
她厌酒的另一个原因,是宫里的父皇。
父皇召见大臣时俨然一副明君做派,私底下却喜欢饮酒纵乐。九岁那年,华阳无意间撞到父皇酒后强迫一个宫女,父皇通红的脸庞、言语的粗俗、举止的猥。/亵,一度都是华阳的噩梦,导致她从那年开始抗拒见到父皇,见到了也难以压抑心底的恶心。
陈敬宗只是小酌,可华阳很担心哪天他会不会喝多了,会不会也像父皇强迫宫女那样强迫她。
记忆中,有一次她与陈敬宗去外祖父家里赴宴,那天陈敬宗就喝多了,华阳沐浴出来,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