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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吴鹿洺简短回答,“我男朋友在楼上等我,有话简短说,不能简短说就算了。”
男人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明显一愣,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吴鹿洺,在吴鹿洺的冷淡视线下很快回过神来。
“哦,好……我,”男人深吸了口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我其实一直想亲自跟你道声歉,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
男人说着垂下了脑袋:“芳老师跟我说,说我的成绩,可以上很好的初中的,可是我们福利院太偏僻了,得来的学校名额也都不太好,她总是对我说可惜,又有好多人对我说,说我这个年纪想要被收养已经很难了,所以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才会跟那个寄养家庭说那些话。”
“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你是那样的人!”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我知道你没有偷过东西,也没有欺负过别人,我是真的认真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的,但……但我还是说了谎,对不起。我那天回去就想跟你道歉的,可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害怕我跟你道了歉,你就会让我去跟那个寄养家庭解释,我不敢赌。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懊悔里,我知道你那时候生着病,你其实比我更需要那个机会,但我又忍不住自欺欺人,觉得我都因为你一直哮喘缠身了,我也算是还你了。”
男人忽然抬手捂住脸,声音变得低沉:“直到前两年我的小儿子出生,他和你以前一样,也有免疫力缺陷的病,但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每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发着烧呼吸都困难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你以前高烧不退的时候,我才意识过来你那时候究竟有多痛苦,对不起,我不是人,真的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不过没有人驻足,医院里没生病的人来去匆匆,生着病的人无闲心留意。
男人的声音落下后许久,吴鹿洺仍旧不见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说完了?”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应,男人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吴鹿洺便没再多说,侧过身绕开男人就要回住院楼。
男人见状,连忙开口道:“等一下!”
他叫住吴鹿洺:“你……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吴鹿洺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接受你的道歉?还是说顺便再因为你哮喘的事跟你道个歉?”
男人脸色一白:“我没这个意思。”
吴鹿洺安静地注视男人片刻,忽然开口问:“你当时是怎么判断,是我约你去的福利院后面的池塘边。”
“我看到了你留在我枕头边上的字条。”
“你怎么确定那字条就是我写的,在那之前你看过我的字?”
男人面色一滞:“没有,但是……”
他那天刚跟寄养家庭的人说完跟吴鹿洺有关的事,一抬头就看见吴鹿洺站在窗户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很乱,因此看到字条下意识就想到了吴鹿洺身上。
再加上那时候……
“岑惜文说看到你来过我的床位。”
吴鹿洺听完男人的话,忽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女儿吗?”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
吴鹿洺没回答,只是继续问:“多大了?”
“今年刚上小学。”
“今天早上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掉进湖里,当时我们就在湖边,岑惜文说那是你的女儿,他问我救不救。”吴鹿洺看向男人。
男人听得反应了好一会:“我没有两三岁的女儿,今天那个落水的小女孩我听说了,根本不认识……”
“岑惜文很喜欢用半真半假的话戏弄人,这句话,是你对我说过的吧?”
男人一噎,片刻后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当时那个纸条是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鹿洺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看着男人逐渐变化的表情。
惊恐,懊悔,自责。
仿佛一直以来支撑他自欺欺人的信念倒塌,塌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再去找支撑点。
吴鹿洺观察完男人的表情,才淡声开口:“因为我当时的确想,你就那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是谁诱导你去的,重要吗?”
吴鹿洺的话落下,男人的表情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吴鹿洺却像是看累了一般,不再言语,再次错开身绕过男人离开。
男人这次没有再叫住他,只是垂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芳老师明明跟我说,是你告诉她我在湖边的,是你让她去救我的,你……”
吴鹿洺走出几步后,男人又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男人这一次的声音里带上了似乎难以忍受的痛苦:“小洺,对不起,你接受我的道歉吧,我这些年一直在痛苦自责,我……”
吴鹿洺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为自己谋利是人的本性,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男人听话这话,眼里的沉重刚化去一些,就听到吴鹿洺又道:“但既然你当初选择这么做,就应该做好准备承担你选择所带来的所有后果。”
吴鹿洺说着,忽然似有所感地抬头往楼上看去。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温斯沅所在的病房。
但是这会窗户关着,无法辨认病房里的窗户前是否有人。
吴鹿洺盯着那扇窗看了好一会后,收回视线淡漠道:“我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无关紧要的人痛苦与否,不是我需要思考的事。”
他说完就彻底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径直走进住院楼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吴鹿洺按过楼层后低垂下眼眸。
电梯上到8层楼半分钟都不用,吴鹿洺却有些迫切地想马上到温斯沅身边。
不用坐电梯,不用走到病房,就能马上到温斯沅身边。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在狂热的念头下响起。
吴鹿洺快步走出电梯,却在迈出电梯间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十几米远的某个病房门口,穿着病服身材高挑的男人倚靠在门框上,身旁是挂着点滴的输液架。
从他半阖的眼帘不难看出他身上的疲惫,但在电梯间脚步响起的瞬间,他仍旧第一时间睁开眼投来视线。
而后在看清来人后,他推过一旁的输液架,迈开腿朝电梯间走来。
吴鹿洺一时间仿佛被定在电梯间,许久无法动弹。
他紧了紧手里拎着的水,眼眶发热地先一步断开了和温斯沅的对视。
温斯沅不是白纸。
吴鹿洺从没觉得温斯沅是白纸过。
人是极其容易被动摇的一种生物。
十个人十句话,就可能让一个人有不少于十种摇摆不定的念头。
风一刮,就容易迷失在混乱的风向里失去自我。
可温斯沅却像台风天里紧紧扎根在地底深处的参天大树,任如何狂风暴雨,都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生长理念不受丝毫影响。
被这样的温斯沅认可,就算再糟糕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来了!
后面还能稍微甜一阵子,我觉得我最近太懒了,都快懒成废物了,所以我决定从下周起,我一周至少要更新三章!以周为单位做不到就给大家发小红包!我要支棱起来!(这周再让我最后懒三天,谢谢大家,么么么么hhhhhhhhh
第65章
三人吃完午饭; 温斯沅才刚挂完一瓶点滴。
护士来给温斯沅换第二瓶点滴,吴鹿洺拎着垃圾出门扔。
等他扔完垃圾再回病房时,病房的窗帘已经被拉上大半截。
温斯沅躺在病床上阖着眼,看不出有没有睡着; 但面上是明显的倦意。
吴鹿洺见状放轻了脚步; 正要进屋缓慢带上门,屋里头的徐琪麒忽然对他挥了挥手。
他见那意思应该是要跟他出去说话; 刚买进病房的脚往后; 又重新退了出去。
两个人到病房外带上门; 徐琪麒才开口:“我还有事; 得先走了。早上老温还做了几项常规检查,这会应该都能取了。”
徐琪麒说着把几张单子递给吴鹿洺:“我来的时候问了护士; 报告要去旁边门诊一楼取,如果检查结果都没问题; 下午打完针应该就能出院。”
吴鹿洺接过单子点点头,正好徐琪麒要离开; 两人便一起下了楼。
医院的中午人不太多。
吴鹿洺拿完所有报告单; 垂眸一边扫视着一边往外走。
他一直以来都是医院的常客,久病成医,因此常规报告单多多少少能看懂一些。
从门诊一楼拐出刚要走到门口,身旁忽地传来个声音:“你东西掉了。”
吴鹿洺心思在报告单上,一时间没能马上回过神。
等过去一会他反应过来那话似乎是对他说的时; 说话的人大概是见他一直没反应,已经替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吴鹿洺余光中瞥到是他的钥匙扣,钥匙扣上串着几把钥匙。
温斯沅家的和学校宿舍的都在。
他顿时道了声谢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要接过时; 递东西的人忽然把手往后缩了一下。
而后那人在钥匙扣上连着钥匙的环上按了一下; 才重新把钥匙递给他。
吴鹿洺接过,看了眼钥匙扣上松动的一圈铁丝,意识过来对方刚才的行为。
估计是递给他时见铁丝往外冒了,就顺手替他按回去了。
“不客气。”清爽冷淡的男声再一次响起。
吴鹿洺收起钥匙扣后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长得非常漂亮。
人对于美的欣赏多数时候都会因个人喜好而产生偏差,但眼前人的长相只一眼就会给人极其直观的感觉——不管是什么样的爱美偏好,都很难不认可的一种长相。
吴鹿洺的白常年是不带什么血色的。
眼前的男生也同样白,但却白里透着红。
长睫毛大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浅,五官精致得像是被精心捏出来的娃娃。
只不过顶着这么漂亮无害的长相,男生身上的气质却很冷。
不是刻意营造出的与人保持距离的冷漠,是非常纯粹的由内而外排斥与人过多接触的冷。
他把东西递还给吴鹿洺的全过程都没有看吴鹿洺一眼。
给了东西应完一声“不客气”就直接转身走了。
走出去两步,有另一个稍微高些的男生手上拿着病历单,叫了他一声。
吴鹿洺看着那男生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还是冷冰冰的,但是从第二种变成了第一种。
吴鹿洺收回视线,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将钥匙扣塞回外套口袋,没再分心看报告单,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诊楼。
然而没走出几步,忽地又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名字。
吴鹿洺停下脚步朝声源看去,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朝他走来。
是吴鹿榈的男朋友,席贝楠。
吴鹿榈和席贝楠是高中同学,两人高中毕业后开始的交往。
吴鹿洺见席贝楠的次数虽然不算多,但每次见面都能融洽地聊天。
席贝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席贝楠见没认错人,走近后略带点长辈般关心地询问:“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吴鹿洺照实说:“陪沅哥来的。”
席贝楠见不是吴鹿洺生病,便适当停下没再继续深问。
他顺便接话道:“我也是陪人来的,寝室聚餐,寝室长吃坏肚子了,全寝室就一块来了。”
两人没多聊。
要分开时,吴鹿洺忽然又道:“席哥,帮个忙,在医院碰到我的事,别和我姐说。”
在席贝楠疑惑出声前,吴鹿洺很快轻笑着解释道:“虽然生病的不是我,但听到我来医院,她肯定还是会想多紧张的。”
席贝楠闻言,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点什么,很快点了点头,没问原因。
·
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温斯沅挂完两瓶点滴,就被医生放了行。
离开前医生嘱咐要在一周内来医院换一次肩膀上的药。
温斯沅换药的日子是个阴天。
因为吴鹿洺要陪着去,特地挑的是吴鹿洺没课的一个下午。
不料当天下午温斯沅临时被分配了个任务。
等他和吴鹿洺匆匆赶到医院换完药,出医院时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干脆在外面吃了晚饭。
到家时温斯沅接了个电话,鞋刚换完就被迫马不停蹄地进了书房。
温斯沅办公的时候吴鹿洺基本不会去打扰。
见温斯沅进书房,吴鹿洺便洗了个澡,洗完后抽了几张奥赛卷子在卧室做。
刚做完半张,后脑勺隐隐作痛。
吴鹿洺停下笔,转身看了眼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还不大,因此听不见什么响声,只是往外看时能看到窗户上细碎往下落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