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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儿遵命。”
窗外弯月如弓,清辉碎碎,光芒虽细弱,却为无垠黑夜高悬一番希冀。
…………
回京路上,霍睿言只带了四名随从,轻装简行。
六月中进入桓城时,正值黄昏,斜阳光洋洋洒洒,将这人潮如织的大城裹得如镀金粉。
熙来攘往的客商甚多,旅人、游子混迹其间,衣着简朴的霍睿言没引起太多注意。
他转了一圈,先找了家客栈,并不急于前往谢国公府。
谢国公年近古稀,太后谢氏乃幺女,当年入宫时,与赵太妃皆为妃,后因谢氏怀了皇长子,先帝册封她为皇后,从此稳居六宫之首。
而赵太妃,是在诞下定王宋显扬后,才渐得恩宠,因而备受瞩目。
谢国公早年战功累累,可惜膝下儿子未出仕,恐怕他百年之后,这爵位便保不住了。
霍睿言照例到大小茶坊听人闲言,并打听天气、农收、水利、民意等。
翌日,他穿戴整齐,领两名近侍,敲开谢国公府的大门,请人递上拜帖。
不多时,一群男女仆侍簇拥着一位须眉俱白的玄袍长者相迎。
老者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天生豪气,不是谢国公又是谁?
霍睿言大惊,连忙行礼,“睿言见过表舅公。”
他不过是小辈,又无官职,凭何让德高望重的谢国公亲迎?
“小阿言啊!”谢国公呵呵大笑,“上次见你时,还是十岁孩童,现一下子长那么大了!来来来!到里头坐!”
“表舅公老当益壮,睿言心下甚喜。”
“听闻你在蓟城帮你爹的忙,立下不少功劳!今日竟得空,跑来桓城,瞧我这把老骨头?若不急着赶路,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如何?”
谢国公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瞧他剑眉轻扬,星眸流光,越看越喜。
霍睿言没料到自己曾去蓟城的消息早传开了,恭敬答道:“实不相瞒,睿言此次乃路过拜访,还得赶回京城处理私事,不敢打扰表舅公太久……”
二人边说客套话,边往里走。
落座于华丽厅堂后,府中几位长辈也来招呼,吃着韵姜糖、二色灌香藕、乌李等果子,从京城聊到蓟城,仍未尽兴。
谢国公兴致激昂,硬是留霍睿言住一宿。
他恭敬不如从命,派人回客栈取来行李,入住南苑的阁子。
当晚,谢国公大排筵席,请城中亲属同饮。
谢家男子相貌堂堂,女眷也是风姿绰约,他们个个夸奖霍睿言英雄出少年云云,更请他居上宾。
霍睿言受宠若惊,委婉力拒,多番谦让。
因以家宴名义设宴,并未另设女宾席,只依长幼次序而坐。
一时间,男女老少数十人共聚一堂,气氛浓烈。
明灯高耀,凤管声和,美酒佳肴,不在话下。
不知是谢府口味本就如此,还是有意迁就霍睿言,菜肴大多按照京城口味,如软羊面、笋泼肉、虾鱼肚儿羹,也有部分地方菜式。
外出时,霍睿言鲜少开怀畅饮,即便此为上等的葡萄美酒,也只浅抿数口。
但席间众多表兄弟对他连连敬酒,他不好推拒,只得硬着头皮,多喝了几杯。
宴乐声中,数位刚及笄的同辈女郎交头接耳,眸光似是不经意窥向他,唇畔微带娇笑。
印象中,这几位也是谢国公的孙女或外孙女辈,沾亲带故算是他的表妹……
他神思飘渺,不由自主想起喊他“二表哥”的那个小丫头。
一别数月,她该不会将他抛诸脑后了吧?
临别前,为她刻的那对白玉小猫,不晓得……她后来看了没?
说不定,她为他猜不到的原因生闷气,径直丢弃了,或是命人随便锁到库房……
他触摸着不慎被刻刀划伤的指头,伤口早于来时路上痊愈。
心中的忐忑,至今未泯。
事实上,他时常要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才不致于经常想念她。
他不自觉陷入沉思,冷不防身旁一位长辈发问:“小阿言,你和你哥,似乎尚未婚配?”
“我们兄弟二人皆怀抱立业之心,暂不考虑婚娶。”
霍睿言在蓟城已被母亲逼得心肝乱颤,一听人谈论他的姻缘,当即把路堵死了。
余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换了新话题。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宴席散时已近亥时,住得远的亲眷因酒意浓烈,大多留宿府上。
其余人执手相看,依依惜别,又对霍睿言多加鼓励,方有序坐上马车离开。
说来也怪,大部分“亲戚”均为初见,莫名熟络得像霍睿言的老朋友,真叫他费解。
他迟迟未寻得良机与谢国公私谈,又不好打扰他与亲戚叙旧,便先到后花园散步。
山石嶙峋的后花园中,石灯光影闪烁。夜风吹不散清冽酒香,扬起曲水荡漾细碎月华。
他信步而行,隐约听到前方有人低语。
自知客居之中不该窃听人言,他转身步往另一方向。
无奈,和风似不肯放过他,硬生生将一句忿忿不平之言送入他耳中。
“听你爹娘的意思,是瞧中那霍公子了?!你要置我于何地?”
霍睿言一愣,霍公子……指的是他吗?
脚步凝滞,不小心又多听了一句。
“你我既无婚约又无情意!凭什么质问我?”一女嗓尖声道,“况且霍二公子闻名遐迩……”
霍睿言脸上一热,暗自纳闷,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他……他路过与谢国公说几句?怎么又惹事了?
只听得那一男一女在争论,女子振振有词:
“今上龙潜东宫时,霍二公子与他已有伴读之谊。“据说霍二公子早年在江南探访亲友,结交了大批江南士子,展露少年才气,众人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前年墉州山区的雪灾何等艰险!若非霍二公子请皇帝表弟举行祈福活动,那上万人的性命!怕是毁于一旦!
“而且,今上登基后,大小事务多在他协助下进行,听说他曾为黄河工事建言献策,又就西南边陲的安抚提出意见……
“更别说他在保翠山英勇救驾!为年少的君主拣回了性命!
“还有还有,这次到蓟城,他为边防、种植、改造武器、扫除诺玛族流寇做了贡献……
霍睿言脚步挪移,悄然离开。
他不知此女为何人,只知道,这些年的的小事,莫名其妙被推到千里之外,且夸大其词。
树大招风,他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他一无功名,二无战绩,三未展示真才实学,充其量还只是小苗,便招来大风……这怕是妖风吧?
在京城之时,他认为有人暗中针对父亲散步不实传言,未料有关他自己的虚妄名声更浮夸。
迅速移步至前院,深深,吸了口气。
正好谢国公送客人完毕,见他伫立一旁,笑道:“年轻人犹爱赏风品月啊!”
“睿言有一事,想对表舅公详禀。”
他正色庄容,让谢国公一凛。
“看来,真不是路过顺道而来,”谢国公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上老夫那儿去饮口茶。”
…………
国公府内,月色渲染着画栋雕梁,芸草青绿,莳萝满墙。
谢国公的书房内,长桌、几、榻、椅、书架等无一不精,茗碗、瓶花、笔墨俱备,古雅与奢华兼有。
下人端来茶具,又以钧窑瓷盘装盛紫樱桃、荔枝膏等果子蜜饯,放下后躬身退出,为二人掩好大门。
谢国公开门见山:“是你爹让你来的?”
“是,也不完全是。”
“噢?”
“我爹命我拜访,意在提醒您,莫太强调外戚身份,以免招来祸端。”
“你们是否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如今新帝幼,由亲王摄政,若外戚名声愈盛,对今上,对谢家,均非好事。”
“好,老夫明白了。谢家虽有封地,当老夫膝下数子均从商。若有人大力宣扬谢家声望,应是人刻意为之,老夫自当彻查。”
霍睿言不好意思把花园听到的一番话全盘托出,隐晦得说了句“定远侯府也面临类似的尴尬”。
谢国公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一老一少于静谧中随意品尝蜜饯,霍睿言放下小竹签,摩挲双手,迟疑问道:“对了,据闻……澶州与桓州一带,从去年起,降雨大幅减少?”
“是有此迹象,怎么?”
这来得奇怪的问话,使得谢国公错愕。
“只怕明年会有大旱之灾,过后一两年,又将步入另一个极端。”
“当真?”
“睿言是从古书上寻得的规律,表舅公不妨提前作准备。
“如务民于农桑,广蓄积,以实仓廪。
“来年也请尽早整修堤坝,若某一年暴雨,务必尽早迁移沿岸百姓。”
谢国公慨叹:“老夫居闲职,远离朝堂,数十年来疏懒成性,未料年轻之辈中有你这样的英才!居君侧而不卑不亢,正心持道,很好很好!”
霍睿言北行后受到了太多褒赞,爱脸红的毛病已没之前严重,遂谦恭而笑:“表舅公莫要捧杀我也!”
“你今年十七了吧?”谢国公话锋一转。
“正是。”
“不知相中了哪家贵女?”
“……尚未考虑此事。”霍睿言暗呼糟糕。
看来,他往后离开京城,务必慎重,走到哪儿都有人催婚。
不过,貌似在京城也不安全。
别忘了,有人曾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撩得他心跳骤停,嘴上说的却是——赐婚这么好玩的事,她老早就想试试了!
忆及宋鸣珂,他忍不住磨牙。
偏偏她现在坐在龙椅之上,否则他真想咬一口!
见他眼中时而怒,时而喜,谢国公捋须笑道:“也该拣择拣择啰!”
霍睿言无言以对,唯有干笑。
“话又说回来,谢家与霍家算得上姻亲,若你乐意,咱们大可亲上加亲。”
……?!
霍睿言隐约觉察,今夜宴会,目的也没他想象中单纯啊!
就如他怀藏任务“路过”一般。
他窘迫地挠了挠头,假装没听懂。
谢国公干脆点明:“今年年初,你们兄弟二人,在老夫这儿已小有名气,桓城一带多少小娘子想见识见识霍家兄弟的风采!
“正巧,你来了!谢家各房的闺女自是不会放过此机遇……算起来,她们都是你的表妹,若不嫌弃小地方的丫头没见识,大可……”
“表舅公,并非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他低叹了一口气,“睿言在婚娶大事上自有主张,不愿耽误众位表妹们。”
“说起表妹,长公主的顽疾竟一直未愈?”
“据说还需要时日……”
“可惜了,老夫还记得,你们儿时玩得可好了。然则,你非池中之物,大抵不屑于驸马头衔,再说,那孩子现在……”
“‘她’会好的。”霍睿言脑子想的却是宋显琛。
他依旧笃信,他的小表弟有重掌河山的那一日。
…………
霍睿言没敢逗留,只在国公府住了一夜,次日大清早,便火速辞别。
赤玉马脚程极快,载着他心切的归思,翻越崇山峻岭,密林古道。
每往前一步,便离她更近一步了。
最初那几日晓行夜宿,到最后怕赶不及,更是昼夜兼程。
抵达京城时,正好大中午,闹市人来人往,大多开始穿了秋衣。
街边食店、茶坊、酒肆、面摊、饼铺林林总总,一如霍睿言熟知的热闹。
他,回来了。
尽管风尘仆仆,一脸的浅青色胡茬,可憔悴容颜仍是满满喜色。
也许他衣着打扮并不张扬,且一身风霜也与霍二公子往日的俊雅形象大不相同,走在道上,竟无几个人认出是他。
他抱着一个木箱子,急奔入定远侯府。
下人险些以为他是捣乱的,若非认清了他的坐骑和他的嗓音,几乎要将他拦下。
“世子!二公子回来啦!”仆役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霍睿言暗暗称奇,兄长……没当值?
霍锐承身穿靛蓝色缎袍,肩背挺直,浓眉间肃杀英挺,眼底则是笑意。
“你可算回来了!哎呀!怎么晒得比我还黑?”
“哥,你今儿何以还在家里?要进宫吗?……先不说了!我得立刻沐浴更衣,进宫面见圣上。”
霍睿言脚步不停,直往自己院落的方向冲。
“何事十万火急?蓟关出事了?诺玛族有异动?你赶紧说啊!千万别给我卖关子!我、我可是要打人的!”
霍锐承急了,不依不饶拉住他,“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没事儿,爹娘没事儿!蓟关一切安好!”他挣脱兄长的牵扯。
“没事你急着进宫做什么!”
“我、我……我去见圣上,太久没见,甚是挂念。”
他意识到冲口而出说的那句话有点肉麻,忙红着脸,一把推开挡道的兄长。
不料垂花门后,那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