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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见弋拉上外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没事,再说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怎么能放心。”
他又不是不知道审讯室是什么地方,软硬兼施,斗智斗勇,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进去都得脱层皮,何况是她。
他不舍得让她一人面对这些。
温听晨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好一会儿,她平复了心情,手背擦拭眼角,对他扬起一个飘渺苦涩的笑,“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夜色浓郁,小七让实习生开车送他们回医院。
一行人刚走到楼下大厅,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们,两人回头,看见江深步履匆忙地从楼梯上下来。
他走来两人面前,打量几眼周见弋的伤势,心情复杂地问:“你还好吧?”
周见弋这会儿其实已经缓过劲来,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没刚才那么难受。但他仍然没给江深好脸色,拗着脖子不肯看他,略带孩子气地哼哼两声,“死不了。”
江深一笑,“行,那就好。”
到底是一路并肩作战的师兄弟,江深了解他,当他把脾气挂在脸上的时候,就说明他没往心里去。
不过的确是差点冤枉人家女朋友,他自己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他看向温听晨,语气难得平和,“温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听晨点点头,跟他走到一边。
两人来到楼梯口,转头就看见身后皱眉紧盯的周见弋,像只护短的雄狮,每一根汗毛都充满了警惕。
江深无奈一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紧张你。”
温听晨也是一脸拿他没有办法的赧然,“他也是关心则乱,有时候还喜欢耍小孩脾气,江警官,你别放在心上。”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理智回笼之后,愧疚就冒出了头,江深叹息一声,“其实小周说的没错,我一开始的确对你带了点个人偏见。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江玦……他是我弟弟。”
温听晨面色一怔,目露错愕,“江玦?”
江深点点头,“当年他在水库身亡,我们家从一开始就不接受溺水这个说法。因为我们兄弟俩从小是在海边长大的,他水性很好,十岁的时候就曾独立施救过一个落水的高中生,也懂得溺水后自救的方法,即便真的有意外发生,绝对不会眼睁睁等死。”
可当时警察调查了很久,甚至请来法医验尸,最后给出来的结论还是溺死。
他的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这件事情也一度成为他的心结,后来选择警校也是因为希望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查清楚弟弟真正的死因。
然而这件事已经太过久远,远到当年的人和物都已无从查证,他几乎都快要放弃了。
直到昨天,他顺着小云提供的线索查到温听晨身上,得知她身边原来早就发生过那么多怪事,认为江玦的死或许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他其实是不相信网上那些人云亦云的说法的,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她,这点的确可疑,本来是想借着那些恶毒评论刺激她说出真相,没想到操之过急,反而再一次伤害了她。
“我当时一心想着我弟的案子,的确有点不够理智,抱歉。”
随着江深的坦白,温听晨又想起了那个斯文清秀又怀揣善意的少年,那样美好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那年夏天。
她心情沉痛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当年的事情,我也很抱歉……那时候的江玦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出事了之后,我也很难过,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被诅咒过。”
江深语气忽然急切,“你当时在现场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和他一起下水的有哪些人?最后一个回来的是谁?是谁最先发现他不见的,这些你还记得么?”
“这……”
温听晨闭上眼睛,脑海浮光般闪过一些纷乱破碎的记忆,想要竭力拼凑,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漫上心头,顿时头痛欲裂,不敢继续追溯。
这么多年过去,那年夏天仍然是心底不能触碰的伤疤,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一直选择性遗忘和淡化某些细节。
“对不起。”她痛苦捂头,“我实在想不起来。”
江深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落,垂眸沉默了会儿,他说:“没关系,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还小,很多细节都没有留意到。如今时隔太久,想要重新调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照我们目前分析的结果,他的死或许真的另有隐情。”他的眼睛忽然明亮,用几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所以我想拜托你,如果你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人,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父母等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
温听晨看着他,内心久久不是滋味,“好。”
第61章 黑暗骑士(1)
实习生把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温听晨看他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眼冒泪花,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婉拒了他要继续送上楼的好意。
下半夜的医院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任何细微声响都被空荡走廊无限放大; 值班护士撑着下巴在工作台打盹; 听见脚步声猛地睁开眼,发现是下午逃走的病人自己回来了,骂骂咧咧地把周见弋往换药室里推。
崩开的伤口染红了纱布; 护士揭开观察几眼,尝试用棉签和碘酒消毒,过了会儿见血还是止不住; 无奈叫来值夜医生要给他重新缝合伤口。
医生一边怪他擅自出院,一边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细长弯曲的缝针。
冰冷工具反射的银光从眼前划过; 温听晨光是看着就觉得脊背发凉,忧心忡忡地询问是否可以打点麻药。
医生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她,说不用上; 就两针; 拿起针线就要往伤口里扎。
快要触到皮肤的时候,周见弋往后一缩;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转而换上嬉皮笑脸表情对温听晨说渴了,让她去开水房帮他倒点水喝。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看了害怕; 找个理由故意把她支开; 但拗不过他,怕自己在这让他更难堪; 只好地狠下心离开。
刚关上换药室的门,里头就传来周见弋压抑的嘶吼; 饶是他再能忍,扎扎实实两针下去也足够他疼得呲牙裂面,冷汗直流。
医生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下午闹着出院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我们一伙医生竟按不住你一个!真有你的。”
“有事?再大的事儿能有命大?”
“得得得,我不说你,接下来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那也不许去。”
这番折腾下来再回到病房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周见弋脱了外套躺在病床,侧着身子挪到最边上,忍着伤口密密麻麻的刺痛,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上来。
温听晨躺过去,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像两支紧紧依偎的汤勺和他蜷缩在狭窄病床。
“还疼么?”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纱布缠绕的手臂。
“不会。”周见弋摇了摇头,泛着胡茬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顶,眼睛心不在焉地望着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
温听晨便不再作声,手臂揽住他的劲腰,脸颊埋在他坚实胸膛,感受两颗炙热的心跳在耳边怦怦相撞。
过了会儿,周见弋收回视线,手掌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低哑的嗓音带了点熬夜的疲倦,却异常温柔。
“在想什么?”
温听晨在他怀里钻了钻,蠕动嘴唇,“没有,只是还有点儿没缓过来。你知道么,江深,他是江玦的哥哥。”
周见弋低垂眼帘,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嗯,我知道。”
“一开始就知道?”
“也不是,刚认识那会儿只知道他也是江市人,后来是有年冬至,我请假回江市给我外公扫墓,远远看见江深陪家人在相临墓碑前说话。那种场合,我就没上去打招呼,等他们走了才过去看了眼,发现墓碑上写着江玦的名字。”
“我到现在也不敢去他墓前看一眼。”温听晨悲痛地闭上眼睛,鼻头酸涩,“可能真的是我害了他。”
周见弋轻拍她的肩膀,“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
“可照目前的情况,事情的确因我而起。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病态的人存在么?难道真的像江深说的那样,觉得我是他的私人物品,不允许其他人接近?这太荒谬了。”
周见弋:“这种人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我现在一想到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装了监听器,有个人24小时监视我,我就浑身发麻。更难受的是我把这两年来在帝都接触的异性全部琢磨了一遍,仍然想不出他是谁,我觉得好无力,也好害怕。”
“怕什么?”
“怕他再次对你下手,你在明他在暗,根本防不胜防。这次是车祸,下次又会是什么?”温听晨抱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因为我而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在所有人里,对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她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犹疑开口:“要不我们……”
“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见弋当机立断地打断,他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绷着腮帮子吐出几个字,“你休想。”
温听晨翻身,屈肘撑在他怀里,干净清澈的眼睛认真盯着他。
“不是真的分开,只是暂时扰乱他的判断,让他觉得你构不成威胁了,至少这样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也不行,如果遇到这么点儿困难我就退缩,要和你撇清关系,那我也算不上一个有担当的人,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周见弋拨开垂在他脸颊的发梢,“再说,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你觉得这点把戏还能骗得了他么?”
“可是……”温听晨沉默拧眉,显然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周见弋抬手穿过她的长发,勾住后脖颈将人重新搂在怀里,侧身低头,轻轻贴上她的柔唇,撬开唇瓣,和风细雨地卷撩她的舌头,细腻而动情地扫荡每一个角落。
直到她双眼迷离,面颊绯红,才讪讪松开这个深吻,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没有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抓到那个人,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温听晨拥紧他,气息咻咻地呢喃:“好,我相信你。”
……
周见弋最终还是没老老实实在医院呆着,吊了两天消炎针,自觉身体倍儿棒,趁医生护士不注意,再次溜回局里——
事关温听晨,他想要抓住凶手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急切。
距离上头给的破案期限已经不剩几天,案件依然没有眉目,整个刑侦大队被巨大的压力笼罩,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面无形倒转的钟,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周见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余不凡已经领着两个实习生轮流在监控视频前盯了两天两夜,看得两眼昏花,近视又高了好几十度。
好在并不是一无所获,交警部门有一套非常完善的缉查布控系统,通过反复比对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余不凡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摊开在桌上,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道:“套/牌/车一般都是参照真车的型号和颜色,将号码相同的假牌套在同样型号和颜色的车上,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到卡罗拉567的原车主。
根据他说,早在半年前他就把车辆车卖给了一家二手车市场,大概去年国庆之后,车子就被人买走,但什么手续也没办,更没过户,对方连交易的时候都没露面。他说其实那时候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但由对方给的价格比市场高出一倍,家人生病着急用钱,所以还是卖了。”
周见弋:“交易方式呢?能不能查到银行账户?”
“走的是海外账户。二手车老板收到钱后把车停在了指定地点,根本没见着人。”
余不凡用衣角擦干净眼镜片,重新带上,挪动鼠标点开位于桌面的某张图片。
“我们查了两天监控,这已经是能拍到的最清晰的人像。”
图片是张道路关卡拍到的截图,男人戴着帽子口罩墨镜,捂得相当严实,完全看不清正脸。
“这人反侦察能力特别高,故意避开道路监控,专挑一些隐蔽曲折的巷子走。你出车祸的那天晚上,监控拍到他下匝道后一路往南,随后消失在复兴路附近,再也没出现过。”
周见弋弯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心底冉冉升起一丝怪异,记忆犹如书页快速翻过,竭力搜索却一无所获,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捕捉,就消失在模糊的思绪里。
余不凡挑眉看他,“怎么?眼熟么?”
周见弋摇摇头,“说不上来。”
余不凡又打量了图片几眼,忽而玩笑道:“你还别说,光从这人的身形看,跟你还有点像。”
“滚,你哥这会儿在前面废车堆里躺着等120呢。”周见弋冷冷睇了他一眼,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