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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见弋瞄准时机,往他即将崩塌的心理防线上又添了把火。
“我们顺道调查了下你的背景,你出生在一个偏远小渔村,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小小年纪就辍学来城里打拼。二十岁的时候听从父母的安排相亲娶了一个邻村的姑娘,一年后你妻子怀孕,有了唐承。”
“但你们感情并不好,除了常年聚少离多,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发现她其实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你一边可怜她,一边厌恶她,她得不到你的关心,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用虐待儿子的方式来博取你的关注。你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她接受不了,在老房子里自杀身亡。”
“够了。”他每说一句,唐广君的脸色就更冷一分,身体颤抖,终于压制不住满心的暴怒,咆哮出声:“够了!不要再说了!”
周见弋偏不随他愿,拍案而起,双手撑在桌面直勾勾瞪着他,气势更加咄咄逼人。
“但精神疾病会遗传,因为从小受到虐待,唐承也变得心理扭曲。出于对他的愧疚,你对所有人隐瞒了情况,后来几年用尽一切方法补偿他、满足他的任何要求,就算闯下弥天大祸也帮他收拾残局。”
“唐承读高中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异父异母的妹妹产生了病态的感情,对和她走得近的异性都怀有恶意。一开始只是恶作剧捉弄对方,后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他失手杀了人,惊慌之下来向你寻求庇护。你为了不让儿子受到法律的制裁就买通当时的法医,掩盖案情真相再将他送出了国对不对!”
“别说了!别说了!”唐广君终于崩溃,佝偻着腰背抱头痛哭,“我求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
这些年,唐广君从来在不他人面前提及前妻,就算方萍问起,他也只是寥寥几句,说她生病去世,不愿多言。
外人都以为他重情,闭口不谈是不愿回想起伤心的往事,殊不知他对上一段婚姻只有满心的憎恶。
他出生贫寒,精神却不贫瘠,在同龄人随波逐流选择辍学跟着父母出海打鱼的时候,他兜里揣着十块钱,独自一人买了张车票,发誓要去闯出一片天地。
为了生存,他一天打几份工,去工地上搬过砖,也和流浪汉一起睡过桥洞。
好在他肯吃苦,也有野心,结实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几年下来还真被他拼出了点成绩。
他在外发财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后,去他家说亲的媒婆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村里的思想老旧,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又好面子,擅自做主替他定下一门亲事。
他原先是不肯的,他见过世面,喜欢城里有文化有涵养的姑娘,但拗不过浅薄封建的父母,只能答应,他的前妻没读过什么书,人却长得漂亮,这让他心里多少得到些慰藉。
新婚的头两年,一切正常,他在江市打拼,前妻就留在乡下帮他照顾父母。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自从唐承出生后,他的前妻变得疑神疑鬼,因为分居两地,经常怀疑他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不论他寄多少钱回去她都不满意。
得知他为了生意要去应酬,怕他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一晚上打几十个电话逼他回去,他不同意,她就在电话那头殴打孩子。
小唐承被打得满脸是血,对着电话直喊“爸爸快回来救我”,他不得不妥协。
那段时间,唐广君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后来从熟人口中得知,前妻家里有遗传性精神病,他痛恨岳父一家的隐瞒,一气之下提出离婚。
没想到再见到前妻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报复他的离弃,甚至差点带走了年幼的唐承。
出于愧疚,他后来一直把儿子留在身边,给他最好的物质和最大的包容,自负地认为唐承是他的儿子,即便性格阴郁内向,不可能成为和他亲生母亲一样的噩梦。
但基因是改不了的。
他第一次发现唐承不对劲,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唐承不知从哪搞来一窝流浪的小猫养在家里。
那时唐广君也处于事业巅峰期,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管他,想着养养宠物也不错,让孩子不至于孤单。
直到有天夜里,他晚归回家发现唐承的房间还亮着灯,没有敲门就推开进去,看见唐承在小猫凄惨的叫声中,用剪刀活活剪开它的肚子。
他至今忘不了那个场景——
唐承闻声回头,满脸都是鲜血,阴森森地盯着他笑,“爸爸,这样小猫就不会痛苦了。”
他吓坏了,连夜把其他存活的小猫扔了出去,又带唐承去看心理医生。
但看到唐承在医院被医生逼着复述童年经历、痛苦到抱头痛哭的时候,他又一次地心软了,以为只要自己给与充足的耐心和加以引导,唐承便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何况他那么聪明,成绩又好,所有老师都说他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异类。
而他一味的放纵最终还是酿下大祸。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高考刚刚放榜,唐承的分数放眼全省都是拿得出手的,亲朋好友都来贺喜,他坐在书房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讨好。
正和生意伙伴打着电话,唐承忽然推门进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精神也恍惚,一进门就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他见情况不对,匆忙挂了电话,去扶地上的儿子,问怎么了。
唐承仓皇无措地拽住他的胳膊,猩红的眼底有病态的疯狂和孩子般的慌张,“爸!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唐广君如遭雷击,浑身猛僵,“你说什么?!”
唐承语无伦次地说:“那人是小晨同学,他们一起去水库露营。我讨厌他总是缠着小晨,想给他点颜色,就在他游泳的时候把他按进了水里。然后他越挣扎,我就越生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气了!”
唐广君这才知道唐承对异父异母的妹妹产生了畸形的感情,还因为她而酿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他狠狠甩了唐承一耳光,痛心疾首道:“你糊涂啊!你本该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能为一个丫头片子犯这种事!”
“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呀!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给过我温暖,我受不了别人靠近她!”唐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可是我不想坐牢,爸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唐广君捶胸顿足,父子俩搂在一起,哭成一团烂泥。
好半天,唐广君终于冷静下来,他不能让儿子去坐牢,不能让他的大好前程就断送在这里。
他追问唐承当时的情况,有哪些人在场。
唐承想了想,说没人看见他,自己离开的时候温听晨和她的同学们还没发现江玦失踪。
唐广君松了一口气,立刻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把唐承送去澳洲的姑姑家,对外宣称是出国留学,自己则私下托人去打听案件的进展。
通过某种渠道,他得知当时的法医队长黄明忠家里突遭变故,急需一大笔钱给女儿治病,他便有了主意,私下约他妻子见面,说自己可以帮他们家支付治病的费用,前提是要她老公在尸检报告中改动一些细节。
黄法医一开始是不肯答应的,但他妻子已经收了钱,眼看女儿马上就能进行手术,叫他如何忍心喊停?
一边是死人的冤屈,一边是活人的希望,他百般纠结,最后终于妥协。
案件被摆平之后,唐广君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勒令唐承短时间内不准回国,连春节都是他飞去澳洲陪儿子过的。
直到半年前,没人再提起往事,唐承背着他偷偷跑了回来,并且不顾他的反对找了份远在帝都的工作,只为能离温听晨近一些。
刚回国的那段时间,父子俩经常吵架,外人以为他们是因为工作意见不合,实则是他不想看着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而越陷愈深。
可他根本拦不住唐承,这孩子在国外呆了几年,早已脱离控制有了自己的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就是铁了心要去她身边。
这半年来,他一直提心吊胆,怕他再做蠢事。
直到几天前,唐承打来电话,说要带温听晨出国,并且再也不回来。
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些什么,给了唐承一笔钱,让他走得越远越好,又怕当年的事情再被挖出,安排法医一家连夜离开江市,没想到还是被警方捷足先登了。
……
“是我害了他,是我对他的过度纵容,才导致他一错再错。”
提起当年的真相,唐广君泣不成声,惯子如杀子,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听到这里,周见弋的耐心早已告罄,发了疯似的揪住他的衣领,暴怒道:“我没时间听你的忏悔,告诉我,唐承究竟要把温听晨带去哪里?!”
唐广君掩面摇头,“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那天之后我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周见弋骤然松手,绝望爬满了五脏六腑叫嚣着将他撕碎。
唐广君跌回座椅,眼泪如雨,像是要把这几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发泄干净。
过了会儿,他抽噎着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开口:“但是……春节那段时间,他问了我一些老家的事,还问我拿了老家房子的钥匙。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因为小时候的那些经历,他很排斥那个地方,怎么会突然想要回去看看……”
不等他说完,周见弋猛地站起来,拉开审讯室的门冲出去。
“留两个人继续排查可疑车辆,其他人跟我走!”
“是!”
第67章 无拘(3)
温听晨恢复意识的时候; 发现双手被绑在身后,嘴巴也被胶布贴着,头痛欲裂; 睁不开眼睛。
浑浑噩噩又睡了一会儿; 神智总算清明一些; 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身下的木板床要散架似的; 轻轻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好在双腿是自由的,她挣扎着坐起来,借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 家具很少,而且看着都上了年纪; 灰尘扑扑的,外头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男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什么时候能出海?”
“别跟我说这些; 收了钱就给我把事办好!”
“我再给你半天的时间; 天亮之后我必须看到船!”
是唐承的声音。
温听晨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昏迷前破碎的记忆袭上心头; 所有的画面都汇聚成一个答案——
她被绑架了。
被一个自己喊他哥哥的人绑架了!
还未等她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房门应声而开,昏黄的光线一点一点挤进房间。
唐承举着蜡烛去看床上的人; 见她醒了; 眼底似有惊喜。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温听晨拼命后退蜷缩进角落,用一种恐惧、慌乱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浑身颤抖地盯着他。
“抱歉; 忘了你没法说话。”
唐承俯身揭开她脸上的胶带,“唰”的一下; 温听晨的嘴巴周围瞬间燃起火辣辣的痛感,胸膛起伏大口呼吸,眼睛却还死死瞪着他。
唐承脸上浮现一抹受伤的神色,叹了口气,“你别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堆垃圾。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听晨颤抖出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落座床沿,试探地触碰她的脸颊,被温听晨撇头躲开,散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像一只抵死挣扎的小兽,浑身充满着警惕和戒备。
“为什么?”她问。
唐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露失落,起身把燃烧的蜡烛搁在桌上,从口袋摸出烟盒,就着跳跃的烛光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点了一根,衔在嘴边狠吸了一口。
“小晨,难道我对你的心思,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么?”
温听晨望着他的背影猛然一怔,“你……你说什么?”
唐承回头,隔着缭绕烟雾看她错愕的眼睛,“我说,我爱你,小晨。”
“……”
温听晨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四肢冰凉,呼吸困难。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迷雾,一时间,所有的疑团被细线串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高智商,科研经验,偏执,爱意……警方做出的嫌疑人的画像他全部对上了!
难怪先前不论自己在哪,他总能精准出现,明明没有告知过他详细地址,他也能自己找过去……原来,在她手机里装监听器的人是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回国那天夜里他说在客厅捡到她的手机,还是春节期间他们一家人在家里说说笑笑的时候?
他有太多机会可以这样做了。
可怜她把身边所有都排查了个遍,独独没有怀疑过他,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