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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方法只有你们能用,我决计是不行的了。
长年习武之人,浑身肌肉已有记忆:如何运动,如何使劲,想做的动作自然而然便做了出来,内力始终在全身流转,绝不会此处多一分、彼处少一分。星一夕所说的方法,唯有他和李舒这种才刚刚练武、内力低微的孩子可以做到。内力尚未霸道地占据他们全身,他们有可能与内力形成一种区别于前辈的相处方法,甚至可以更灵活地调动内力。
李舒爬到半途,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
有时遗憾,有时庆幸。
他毕竟许久没有这样动用过内力,爬到顶部已经气喘吁吁。手臂上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从肩头顺着手臂淌到指尖。他在湿滑的苔衣上草草一擦。
这些坚固的、巨大的岩石,显然是人为堆砌而成。它们将进入“地尽头”的通道一分为二,完美地保护了“地尽头”隐居的人们。
巨大的石墙比九雀裂谷的山壁更高、更难爬行。李舒明白,是小时候的习惯与多年来日积月累的功夫,让他有了能爬此处的余力。
栾秋怎么上来?李舒低头看去,只见午后烈阳中,栾秋拔出了腰间的蟒心剑。
这是谢长春的剑,暂且借给栾秋使用。栾秋右手持剑,左手紧抓岩石,速度虽然较慢,但也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李舒紧紧盯着他,抬头忽然又看见那头忠诚的信鹰,竟然就在自己头顶绕圈。
他心中一动,立刻听见石墙的另一面传来闷声闷气的巨响。
曲天阳万万没想到,李舒居然能追到这里。他更是从未料过,这个被自己推到前方充当苦炼门幌子的“门主”,居然能翻越自己都无能为力的高墙。
眼前尽是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强壮的人。他被心灰意冷淹没,又被愤怒与怨恨烧得浑身火热。
“英则!”曲天阳大吼,“别忘了,我在赤燕救过你!”
“他叫李舒!”卓不烦忽然也大声说。
他那需要艰难分辨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忽然给了李舒莫大的勇气。
李舒没有回头,他保护着身后三个人。即便他知道一牛派掌门人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但,他此时此刻愿意当大瑀江湖里那个被他们喜欢的“浩意闲人”。
李舒甩出了炎蛇软剑。在剑身绷直的瞬间,曲天阳跃了过来。
阿青带来的食物和药草,虽然在这几天里救了曲天阳的命,但无法让曲天阳内息平衡。他需要休息,需要他人的帮助。
然而无人襄助。
曲天阳被疯狂的念头控制了。他原本不想吸收李舒的内力,如今唯一可以救他的,应当是足以引导混乱内息归于平衡的“神光诀”内劲。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眼前的几位少年与李舒,各有所长,他现在破败、衰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対手。但曲天阳袭向李舒时,气势汹汹如濒死的、也疯狂求活的野兽:即便活不了,也要让李舒吃吃苦头!
炎蛇软剑缠上曲天阳折断的手臂,忽然从软变硬,切下了曲天阳残损的手。
曲天阳扬声痛呼,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猛然伸出,抓住了李舒的耳朵。
李舒几乎要被他扯裂耳朵,反手回击时,身后的卓不烦猛地从李舒腋下冲曲天阳打去一掌。
这一掌并非浩意山庄学来的功夫,是他和掌门人、阿青四处游历时,与熊搏斗中自行悟出的一掌。
掌势如沉重无比的石头,重重地砸在曲天阳的胸口。
曲天阳愣住了。
他踉跄后退两步,顾不上血流如注的断臂,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卓不烦。
敌人的怪异让李舒也停了手。曲天阳此刻在他眼中像一个真正的疯子:须发俱乱,身负重伤,脸上是纵横的干涸血迹,还有一双赤色眼睛,青蛙一样鼓突着,死死瞪向卓不烦。
被少年人那一掌带入他体内的内力,是“明王镜”,也是“神光诀”。
但又不是两者的其中一种——新鲜又熟悉的痛苦在胸口复燃。但很快,这陌生、融合的内力和曲天阳体内乱窜的两股内力开始呼应。
“……你是谁?”曲天阳忽然问。
“浩意山庄,卓不烦。”卓不烦大声回答。
“……我没收过你这样的徒弟……我也没教过任何人……这样的内功……”曲天阳颤抖着双腿,因为极度的惊愕,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少年分明拥有精纯而浑厚的内劲。它是“明王镜”与“神光诀”相融的产物,唯有这样年轻的“无垢之身”,才可能学会。
曲天阳在这瞬间懂得了前辈刻在昏暗山洞深处的那行金羌文字意味着什么。
“无垢之身”,确实是从未修习过任何心法的、适合练武的孩子。
但前辈认为,这样的孩子应当同时修炼“明王镜”与“神光诀”。两种内力由两个经历相同、心思相近之人一同悟出,又一同修炼、完善,根本没有太大区别。讲求修炼自身的“明王镜”,讲求人应当与外界的挫折、灾厄抗争的“神光诀”,实则是同一种东西。
曲天阳在这一瞬间大彻大悟。
可他彻悟得太迟了:年少时他曾经有机会成为卓不烦这样的人,但他认为“明王镜”比“神光诀”更为优秀,因而舍弃了修习多年的“神光诀”。
苍老的曲天阳踉踉跄跄。就连察觉眼前少年人比自己拥有更好的天赋、更沉稳的性格,他也没有此刻这般沮丧与绝望。
一生不绝追求的东西,原来早在多年前,他与曲青君结识苦炼门门主的时候,已经交到了他手上。
但他没有认出来。
他如此狂妄,如此自负,也如此愚钝。
虚耗了一生的时间,换来的是一败涂地。
“啊……啊——!啊啊啊——!!!”
曲天阳目眦尽裂,忽然抬头狂吼。
那混乱的内息在卓不烦那一掌带来的内劲引导下,已经渐渐平息,如湍流归入大海一般,顺畅而平稳地收回丹田。
躯体的裂痛渐渐消失,曲天阳却觉得头晕目眩。此生荒诞,他成了一个笑话。
喊声在“地尽头”震荡,回音一层层地传出去。曲天阳仰望苍天中那只孤单的信鹰,忽然想跟李舒说些什么。
然而视线边缘,一点银光忽然闪动。
曲天阳见过那把剑。
大蟒是曲青君和谢长春一起猎回来的,剑也是他俩找最好的师父打造的,剑柄和剑鞘上那层幽暗漂亮的蟒皮,则是谢长春一个人捣鼓而成。那时候山庄里人人都晓得他和于笙关系好,他迫不及待地要给于笙这样一件世上仅有的定情之物,证明自己的心意。
两人各持一把,曲天阳在这一瞬间不知道从高处掷下这柄剑的是谢长春还是于笙。
剑落得极快,饱蕴内力,从曲天阳发现银光到剑身没入曲天阳胸口,他甚至还没眨完一次眼。
剑如此重、如此冷,像一枚巨大的钉子,刺穿了曲天阳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上。
第86章 地尽头(4)
金羌的第一场雪飘落在大地上的时候;李舒和栾秋,带着三个伙伴抵达了苦炼门。
金羌的雪很大、很厚,九雀裂谷的深度让雪在缓慢下落的过程中渐渐融化;初雪还不足以积累起深度;在地面上很快化成泥泞的水。
深谷里的河流变宽了;巨大的石门阻隔了水流,居住在裂谷低处的人们不至于被淹没家当。
李舒和栾秋是从地面跳落裂谷的。两人还未落地,深谷中一个正在打呵欠的人已经看到了飘落的身影。
曲青君百无聊赖,日夜在商祈月的监视下吃药、敷药;连练武都不能够,烦躁得她与商祈月狠狠吵了几次架。
站在曲青君身边的是星一夕;他也听到了来自上空的衣袂飘飞之声。紧接着便是熟悉的拥抱和声音:“一夕!”
曲青君大松一口气:“快把你兄弟带走;太烦、太烦了,比小时候的栾秋还烦。”
落地的栾秋默默看她,曲青君挠挠耳朵;微微佝偻着,转身走了。
浩意山庄的人还别别扭扭地留在苦炼门里,得知两个帮派之间长久的渊源后,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顺着白欢喜的要求;留下来白吃白喝。
掌门人和卓不烦背着阿青与老牛攀爬落地,山庄里的人都来迎接他。曲洱和渺渺扑过去抱住他;兄妹俩不约而同哭了出来。于笙比了比卓不烦的身高,有些讶异:“你长高好多。”
卓不烦高了;也更瘦了;旅程的风雪锻炼了他,他已经长成棱角分明的少年人;只有那双见到故友时流露天真喜悦的眼睛,还带几分稚气。
在“地尽头”刺穿曲天阳的那把剑是栾秋掷下来的。因林子茂密,他还未落地,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曲天阳疯狂的嘶喊。他担心肩伤未愈的李舒,便立刻透过枝叶的缝隙,像扔出一支箭一样将蟒心剑脱手掷出。
落地后看到的,便是曲天阳被钉在地上的尸体。
身后是卓不烦前所未有的喜悦声音:“二师兄!”
栾秋回头才看到身后的三人,他又惊又喜又诧异,先抓住卓不烦前后左右仔细察看,头一句便是:“怎么不好好吃饭?”
如何处理曲天阳的尸体,几个人着实商量了一会儿。李舒和栾秋不时回头去看,那具双目圆睁的尸体,令他们想起过去与曲天阳共度的许多日子。如师如父的人,死在自己手中,栾秋和李舒仿佛亲手扼杀了自己的一段回忆。
正商议着,密林中缓缓走出几个人。
“地尽头”的隐居者不欢迎他们这些外来客,见到曲天阳的尸体,更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憎厌与嫌恶。
掌门人、阿青与卓不烦三人倒是在“地尽头”住了些日子。在三人的斡旋下,隐居者们给了他们两日时间,一是收拾行囊告别,二是迅速处理好曲天阳尸身,带离“地尽头”。
李舒和栾秋看出隐居者们对卓不烦态度十分亲切,心中好奇,偷偷询问后才知:卓不烦先练了“神光诀”,之后又有绍布与李舒渡入的“明王镜”,两种内劲经过引导与融合,形成了新的力量。卓不烦一路上便是用这样的内功习练浩海剑法和浩然枪。他进步神速,然而三个人对什么内功心法都是半桶水,谁也说不清他变厉害的原因。
三人当时离开四郎峰,一路往北。卓不烦是一心想要到西域找到李舒。他失去舌头,这件事细细追究起来,李舒也有些责任。卓不烦很为自己的舌头难过,性情大变,不再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唯独对李舒,他始终记挂着:他要去苦炼门亲自见李舒一面,他不相信李舒是大瑀江湖传说的那种大恶人。
然而三人谁都没离开过大瑀,踏入金羌之后,在茫茫戈壁中不断迷路。卓不烦识字不多,曲渺渺没事就拿一本《侠义事录》念给他听,他对苦炼门周围的山峦烂熟于心,最后他们没找到苦炼门,却找到了苦炼门附近的弥陀山。
踏入弥陀山不久,三人便看到了高耸入云的石墙。他们不停攀爬、掉落、练习,数日后顺利翻过石墙,踏入了“地尽头”。
当时迎接他们的,也正是此刻站在林中警惕地盯着李舒与栾秋的几位隐居者。那些人起初看到抵达此处的竟然是三个怎么都不像武林高手的人,之后问出掌门人的师父是张福与他妻子刘氏,众人态度立刻转变。
原来,张福与妻子刘氏,正是“地尽头”的隐居者。
两人隐姓埋名,年轻时便来了“地尽头”,年迈时忽然挂念家乡,便十分干脆地携手离去。
隐居者们一听掌门人的故乡便纷纷笑道:“是了,那正是他们的故乡。”
归乡的夫妻俩教了他一些功夫,逗留几日后便无声无息地走了。他们也没有再回“地尽头”,但掌门人却因此获得了进入“地尽头”的许可。
令隐居者们诧异的是,和掌门人懒惰和无所谓的态度相比,卓不烦日夜练功,勤劳得不像个打算在“地尽头”度过余生的人。隐居者们对这位失去了半截舌头、总是不爱说话的少年人有一些怜悯,有人指点他功夫,很快便认出他练的竟是浩意山庄看家本领浩海剑。
年长的隐居者们查探过他的经脉后,竟然久久不语,而后又长长喟叹。
人之际遇,无从揣测、无从断论。来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便抓住什么。
在老前辈们的指点下,卓不烦进步神速。
他面对李舒和栾秋,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难以掩藏的快乐和骄傲,边比划边吃力地说着。在这儿没人嘲笑他说话如何艰难,人人都认真而耐心地倾听。他有了诉说的勇气,结结巴巴地灵活使用自己的半截舌头:“我可以爬到弥陀山那个地方去。”
栾秋:“什么地方?”
李舒却立刻明白了:是南侧那处险峻的、人所不能抵达的狭小平台!是隐居者们曾带曲天阳去过的地方!
弥陀山南侧虽然覆盖密林,但一定高度后,山势便陡然险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