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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吃几口,方问道:“此为何物?”
“此乃炙牛。鞭……”
“扑”地一声,嘉柔口中的余渣重重喷出去。
她忙捂了嘴,薛琅回首冷眼看着面红耳赤的她,“如何?吃不得?贤弟莫不是吃不得男人才能吃的菜色?”
她连咳几声,方搪塞道:“如何不能?只是,胡椒,辣,真辣。”
薛琅转首方问掌柜:“饮的什么?还不送来?”
那掌柜连忙把话传出去,未几便有一道热乎乎的、血红血红的饮盏摆在了嘉柔面前。
“这是……”嘉柔不禁紧了紧袖在袖下的手。这怎么看怎么是一盏浓稠的鲜血,她怎么不知解辣要用血?
那掌柜便笑道:“此乃新鲜鹿血。小店的鹿平日便是灵芝、人参、肉苁蓉、韭菜所喂,最是壮阳。接到血后又立即往里头添了作料,完全没有血的腥气,客官试试看。”
嘉柔身子不由一晃。
边上薛琅的声音及时传了过来:“如何不饮?不辣了?不辣便再多用两口。”
在她的余光里,薛琅已执筷夹了一片炙牛。鞭,眼看着打算亲自给她喂。
她额上直冒汗珠,边上的掌柜还在敲边鼓:“客官快用,这些皆对男人极好,小店开设至今已数年,从未遇上不愿用的男客。”
嘉柔的眼眸在牛。鞭与鹿血之间不停地游移。
牛。鞭,鹿。血。
鹿。血,牛。鞭。
死就死了,她一把端起鹿血,一仰头,咕咚咕咚全部饮下,最后打了个响亮的血嗝,忍着恶心将碗底亮给薛琅瞧。
薛琅面上的冷笑一闪而过,拊掌打破这平静,“贤弟真真好心性,佩服。”
她不由眉头一蹙。
他这话,是何意?
掌柜的附和道:“客官好血量,能一口气豪饮之人极少,可还要再来一盏?”
还来?
嘉柔腿肚子一抽,连忙摆手。
剩下未尝的菜色尚多,纵是龙肉她都不敢吃了。
她从没有何时像现下这般想逃到一个不用喝鲜血、吃牛。鞭的馆子,将扁食、炊饼、古楼子点上一桌,一定要饮清得不能再清的茶汤。
她抹去嘴边血渍,低声道:“我饱了。”
薛琅淡看她一眼,站起身来。
掌柜忙在前带路,她便跟在薛琅身后而行。廊庑边的窗扇皆开着,望出去竟已万家灯火,夜色迷离。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漫长的、冒充男人的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都护府是不能待了,说不得要厚着脸皮往客栈去。些微住上一晚,明早她就回庄子,谁拿男人的幌子带她跑马、壮阳都不成!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着前行,再抬首时,不知何时已错过了酒楼大门,往走廊的另一头去了。
“等等,”她当即出声,“这,该不是还要吃吃喝喝?”
前头的薛琅回首,“潘贤弟想要做何?”
这,她什么都不想做啊!
“我,我不想跑马,也不想用膳……你我,能不能静静坐上一阵?这男人,男人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男人也会累。”
薛琅面无表情,边上的掌柜却笑道:“客官这般想,跟着来就对了。”
目的地是一间极热的房舍。
房舍并不大,里头空旷单调,只靠墙立着两个立柜,柜面上各摆着一个红漆盘,漆盘里盛放着月白色的衣物。
掌柜的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房中只余她二人。
薛琅瞥她一眼,垂首便开始解衣衫。他穿着玄色圆领缺胯长袍,那衣袍像长了腿,但凡他的指尖掠过,便欢快地离了他的身。
转瞬间,他已赤。裸了胸膛。
眼前的胸膛饱满宽厚,略略布着一些久远的旧疤,凭添几分英勇的魅力。往下是壁垒分明的腰腹,整整齐齐布列了八块,似精心耕耘过的田地。
这样的胸膛曾令她眼馋过,只此时她却全然顾不得去欣赏。
“你,你作甚?!”她大惊,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
薛琅淡淡看他一眼,下一息下裳便除下,露出两条健壮的腿。
她当即转了头,心中砰砰不敢再看。
只隔了两息,薛琅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贤弟不是要静坐?汤池在里头,我先进去。”
汤池?
此处要泡热汤?
她一个惊诧,回转身去,他已披上红漆盘中月白长袍,推开靠墙的一道暗门。
离离白雾登时顺着那暗门腾腾溢出。
他瞥她一眼,踏进门去,顿了顿又回首,“用过十全大补菜,定要泡汤将热性泡出去,否则,怕会内火过热七窍流血……”
什么?
她身子一晃间,他又补了一句:“如此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话毕,转身便去。
她顿了几顿,鬼鬼祟祟到了那道门边,探头往里看去,但见里头雾气浓烈,几乎难以视物。
进不进?
她脑子被驴踢了她才会进!
她转身便要走,将将拉开房门,薛琅那“不像男人”的话就在她耳畔响起。
她今日已装了半日大男人,受了那么多男人的苦,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遥遥传来哗啦的一声水声,该是薛琅已进了汤池。她又探首往那暗门里望进去,隔着那般浓雾,连他的丁点儿影子都看不见。
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吃什么十全大补餐,喝什么鹿血,吃什么牛。鞭和羊腰子。
她脑子又被驴踢了,才会去跑什么马颠来颠去找罪受。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主动提出寻什么男人的乐子。
她这半日已被驴踢了那么多回,不差这一回。
她一咬牙,拿起了红漆盘上的衣衫。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所以来得晚了,抱歉。
第69章 (一更)
周遭白雾腾腾; 一丈外已难视物。
手边有一根绳,以助人往前行进。
嘉柔一手攀着那绳,一手护着胸口; 在茫茫白雾中小碎步摩挲。
周遭时不时有水滴掉落; 随着汤袍的衣领而入,似调皮的少年的手。
她不由又垂首检视自己的衣着。
外头是交领系带月白汤袍,颈子已露在外,自是顾不得了。
里头的裹胸布缠得紧紧; 这里是她要保的。
底下依旧穿着她的下裳; 这里也是她要保的。
她便觉得自己又昏了头。
明明要保之处这般多; 却还敢往这汤池里来; 若还未引起薛琅的疑心; 要么是他瞎; 要么他的脑壳也被驴踢了。
前头偶尔传来哗哗水声; 该是薛琅时不时撩动的声音; 听着离她最多只有三丈之远。
三丈之后,两个被驴踢散了脑花的人就要泡进同一个汤池里。
一个是男人。
另一个是假男人。
她踌躇之下停了脚步,脑中有个声音道:“回去吧; 逞这个强做什么,万一暴露了真身; 得不偿失。”
又有另一个更大的声音阻止她:“怕什么; 你可是长安第一女纨绔; 你怕这个?若长安的那些个纨绔们得知你崔五娘泡个汤也要瞻前顾后; 定要笑掉大牙!”
前一个声音也不由受了蛊惑:“对啊,你原是长安第一女纨绔啊!既然如此; 大胆地上; 大胆地泡啊!”
前后两个声音达成一致的同时; 从幽幽白雾中传出一道不甚分明的男声:“可进来了?”
“进来了!”她瞬间挺胸抬头,迈着方步往前。
两三丈的路不过是眨眼间便到。
雾气越发腾腾,吹上一口仙气,隐隐可见房舍宽窄的一方水池仙雾缭绕,只能瞧见池畔,却看不见池水。
薛琅的身影便在水池一端,隐藏在朵朵雾团的间隙,看不甚分明。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看不明他,他也同样看不分明她,皆大欢喜。
她选了离他最远的一端,赤脚踩在池畔上,摩挲着石阶,一步步进了池中,搅动得池水哗啦啦作响。
她更快地往下沉,直到整个身子带着衣衫一起隐没进水下,只露出一颗脑袋瓜,响动声方停,只余隐隐的窸窣之声。
她竖起耳朵,久久等不到另一头薛琅的动静。他似乎已睡去,忘记了池中还有一个她。
略烫的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来,她靠在池壁边,不知究竟是这热度之故,还是吃下的那些牛。鞭、鹿血之因,只觉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脑中却越来越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水流声持续不绝,白雾在眼前翻腾,只一忽儿间,一道人影便拨开了层层白雾,从一波池水中钻了出来。
水流哗啦啦从他浓密的乌发上滑下来,经过他隆起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经过他抿紧的双唇与紧致的下颌,淌到他强健的胸膛上,最后悄悄隐没进池水中。
她无声地咽了口口水,心中赞叹,好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美男子啊。
倘若这美男子的面上不是那般冷峻无情,若再微微笑上一笑,就更完美了。
美男子?
美男子!
她倏地打了个激灵,陡然从一团混沌中清醒过来,下意识便环抱双臂,强挤出个笑脸同眼前的美男子道:“你怎地,过来了?”
他的眸光,冷冷地笼罩着她。
从她的眉眼、鼻唇,没有喉结的颈子,一直往下移。
汤房中四处的气死风灯挂得稠密,灯火隔着琉璃罩子层层穿透雾气,将每一个水珠都照亮。
眼前的人还穿着月白的汤袍,试图将她的整个身子都沉浸在水中,以为这水和雾是她最好的屏障,却不知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将她缠绕在胸前的裹胸布、以及被挤出裹胸布外的山峦与谷底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眸越发冷然,似昆仑山仙女峰上经年的积雪,便是这灼人的汤泉也无法消减他的冰冷。
他倏地往前袭去,一抬臂便撑在了水池边,将她圈进了他的胸膛。
她原本护在身前的手,不由得便撑在他的胸膛上。
那胸膛烫得惊人,她的手将将按上去,那热意便似顺着她的掌心流淌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有一丛天火轰地便在她心中炸起,她登时唇焦口燥,脑袋似燃起来,越发昏昏沉沉。
她竭力睁着眼,眼前的青年还是那般冷峻,他的眼眸还是那般深沉,在深沉之外却又多了些什么。
她看不清那究竟是何物,却嗅出了其中的危险。
她被迫得往后缩了两缩,后背抵着的却是池壁,同他圈着她的手臂一般坚牢,令她插翅难逃。
他的手还圈着她,另一只手轻抬,便轻易捧住了她的一边面颊。
他一瞬不瞬地凝注着这样一张脸。
肤如凝脂,色如白玉,眼眉是那般的浓丽,高挺的鼻梁带着几分执拗与任性。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描绘着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指上的硬茧剐蹭得她唇上刺痒,他的眸光那般凝注与深切,仿佛对她施了定身咒,她想要避开,她应该避开,可身子却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她周身瑟索难息,却又逃离不去。
在他的面忽然覆下来时,她终于来了一阵力气,双手将他猛地往外一推,便仓皇地逃了出去……
…
夜已中天,整个客栈都已落入睡梦中。
嘉柔又梦到了那个夜,那个她跟着一对有情男女学如何断。袖的夜。
梦里的夜色朦胧,充满着腾腾的雾气,凭白令人多了几分难忍的烦躁。
她悄悄跟着那对情人的身后,看着他们如何互喂扁食,如何赠送信物,二人如何牵着手在街边慢行,如何窃窃私语说着情话。
街边已无多少行人,她却依然执拗地跟随,想要看一对情人的亲密会走向何处。
前面就是那棵树,他们果然在树畔停下,树边是一堵墙,男人果然将女人推到了墙边。
他的手臂撑在墙上,将女人圈住。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描绘女人的眉眼,女人的面颊,最后停留在女人的唇边流连不去。
那男人忽地往下覆去,汹涌的吻落在女人的唇上。
她不由靠近,却见那男子轮廓眼熟至极。
怎地会是薛琅?
而那女子……她转首望去,那沉浸于吻中的女子,分明是她自己的。
她倏地一惊,不由睁开了眼。
眼前雾气腾腾,她置身于一汪无边无际的热汤中。
白雾忽然从眼前分开,一个强健的男子似水妖一般从热泉中显现,一手前伸,便撑在了泉壁上。
他的眼神冷得似高山上的积雪,而他的胸膛却热得似火。
他的眸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往前,便拨开了她拢在外间的汤袍。
她本该要遮掩,不知在梦中却为何反应慢了一步,转瞬便只剩下了裹胸布。
他温和的声音这时候在她耳畔响起。
他问她:“难受吗?想要取掉吗?”
难受的,怎会不难受。这裹胸布压得她喘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