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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目光如炬,齐齐集中于付佳希。
她如芒在背,一滴冷汗顺着蝴蝶骨慢速游滑。
忽然,很轻的一声:“坐吧。”
是最后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同事,对她眨了眨眼,不吝啬地附赠一枚友善微笑。
—
柏丰B幢,顶楼行政层。
助理进去总裁办公室送黑咖啡,被门口的焦睿拦住,“岳总的?”
“是的焦秘书。”
“这个时间,他应该喝过了。”焦睿抬手看了看表。
“岳总让送第二杯。”
“……”焦睿点头,“我来吧,你去忙。”
岳靳成难得上午没有会议,更难的是,他也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站在落地窗边看风景。
焦睿心里了然,老板估摸着是记挂新入职的付佳希。
“投发部上午开了例会,进行了一些日常工作的安排。”他清了清嗓子,补充说,“佳希也参会了。”
岳靳成侧过身,盯着他。
焦睿继续汇报自己打探到的情报,“金部让刘匀带她,老刘这人不爱说话,性格沉稳,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措辞委婉,另加安抚,请老板放心。
“刘匀上年度对铅锌铜市场的分析报告我看过,他是有眼界与远见的人,做分析,太浮躁不行,无论谁跟着他,都是能学到东西的。”
岳靳成的肯定语气客观,焦睿一时揣测不出他本意。
“我看起来很像怕别人为难佳希的样子?”岳靳成猝不及防,问。
焦睿心一紧,“……”
岳靳成:“你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焦睿懊恼自己的失言:“不是,岳总,您看起来不像害怕,一点也不像。”
岳靳成:“不能坚持自己的判断,是你身为秘书能力上的短缺。”
焦睿真想咬舌:“……”
岳靳成往门边迈步,抬手扣紧西装扣,“走,去投发部看看。”
焦睿:“……?”
从柏丰B幢到A幢,十分钟后。
焦睿真想拍脑门,还不如给老板把今日的工作排满,别来这边才好。
隔着自动玻璃门,办公室里的场景一览无遗。
付佳希像条鱼,不知疲惫地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或弯腰倾听,或端拿咖啡饮品,就这五分钟,还被当中一人挑刺,大约是指摘她咖啡甜度调错。
她高挑,腰肢纤细,一袭白色裙装在她身上很显气质。像一株水仙,白绿怡然,只是甘愿压下身段的姿态,看得岳靳成无意识地紧绷眉心。
焦睿太了解自己的老板。
这已经是,很不舒坦了。
“我去和金部长谈一谈。”他主动道。
岳靳成有两分钟没出声。
西装创驳领剪裁得体,没有一针一线的多余,衬得他神色更加冷峻。
“不用。”他说:“回办公室。”
—
柏丰集团的员工餐厅,大概是这里最能治愈人的地方了。
十几种菜式南北贯通,再挑剔的味蕾都能被俘虏。
午饭时间,三两成队,对她视若无物。付佳希是个机敏的,跟着大队伍从善如流,身姿坦从容,仪态自然。
打好米饭,菜肴可口,但付佳希并没有太多胃口。食堂虽大,装潢也颇有质感,烟火气却总差那么几分意思。
付佳希拿着餐盒,坐电梯直达天台。
这里好,空旷高耸,风声与阳光都那么真实贴肤。
她就坐在有高低落差的石阶上,长发随风荡漾,俯瞰城市好光景。
“你再不吃,饭菜就凉了。”身后的声音发出得很突然,但太过于熟悉,付佳希并没有感到惊吓与意外。
她侧过头,看着岳靳成,见他手中也拿着一只白色餐盒,“你是来找饭搭子的?”
岳靳成笑了下,走近与她并肩而坐。
腿长的优势尽显,这一跨步,西装革履都不显多束缚,英俊而潇洒。
“吃的什么?”付佳希问。
岳靳成揭开盖。
虾,青菜,红焖冬瓜——与她的一样。
“我就排队在你后面第五个。”
付佳希没印象。
也正是因为看她心思游离,岳靳成才追随上来的。
“我以为总裁会有私人餐。”付佳希揶揄。
“以前是有,今天主要是你在。”岳靳成对答如流,“所以想来听听员工心声,后勤工作是否需要改进。”
付佳希明白话里有话,大概率,是来问她第一天的上班感受。
“挺好的。”她说,“到哪里工作都是这样,先融入,再谈感受,最后自己创造条件。”
天台的风阵阵似海浪,湮灭真实,极易让人分心。
比如此刻,付佳希的眸色被阳光漾出一层淡淡的浅咖,像掩于密林里,把自己藏得很好的琥珀。
岳靳成既有些磕绊,又觉得欣然。
他身旁的人还和以前一样。
坚韧、美丽,有一种真挚付出的伟大决心,付佳希善于在恶劣天气里,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盖躲风避雨的茅屋,且以鲜亮眉眼笑对一切。
此刻的任何安抚都是多余。
尤其他以上位者姿态的关切,本身就带着让人误解的审判与偏见。
等这一阵疾风暂时停步,岳靳成才说,“委屈兜不住的时候,一定跟我说。”
付佳希侧过头,“你都是这样体恤集团每一位员工的吗?”
“那必然,”岳靳成与她对视,“做不到一视同仁。”
“因为我是你的前妻,还是你孩子的母亲?”付佳希说,“与你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不想被丢面子对不对?”
岳靳成目光坦然,“我希望你过得好,用你自己觉得的“好”方式。倘若你介意我对你有‘私心’,你就不会选择来柏丰。毕竟,如果放不下,那么朝夕相对,天天见到我,对你来说就是折磨与痛苦。”
他平静道,“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不要被干涉,不要被差别对待,不要对你有过多的期待,不要阻碍你的新生活。”
……任何层面上的。
付佳希眼睫动了动,大约没料到,他把她也看得很准。
换位思考与设身处地,真的太能让人共鸣了。
倘若以前,他们也能在温情里保持这样的冷静,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如今……
“不对吗?”岳靳成打断她思绪。
付佳希收拢精神,嘴角扯了扯笑,“怎么听起来,我倒成了难搞的老板?”
岳靳成从她漂亮的脸庞上淡淡挪开眼,“我是老板,我也不难搞。但是佳希,你是嘉一的妈妈,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有困难,我永远不会袖手旁观。”
她权衡过。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两人已经领了证。后来,他一直把她与嘉一保护得很好,任何公开场合,没有留下他们的照片影像。所以来柏丰,除了岳云宗与焦睿,应该无人认识她。
付佳希内心漾开一圈很小的水纹,天台风太大,很快吹平整。
她在灿烂坦荡地明志,却也藏了一把锋利的伤人利刃。
岳靳成大度清醒,同样,也被迫受了几分钝伤。
付佳希得到想要的态度,如释重负,歪了歪脑袋对他扬眉,“假公济私吗?”
“嗯。”
“那劳烦岳总请我喝瓶芒果汁。”
“总裁对芒果过敏,集团的食堂、茶水间,不售卖摆放任何芒果饮品。”
付佳希说:“言而无信,一点也不体恤下属。”
岳靳成不客气,“身为下属,一点都不给老板留面子。”
两人互望彼此,刹那安静。
目光的交集里,有体恤、互解、会意、怅然、以及遗憾。像夜色无垠中生动却短暂的花火,过眼之美,然后转瞬为云烟。
两小时午休时间后,付佳希继续投入下午的打杂工作中。
跑腿,复印资料,长心眼儿地聆听、暗中分析个中关系。
费劲费心的工作时间过半,最是疲惫满负荷的时刻。这时,办公区响起声音,“好了,大家休息一下。今天有下午茶。”
大伙纷纷停下忙碌,惊喜道,“呀,这么多。”
“焦秘书,你亲自来发福利了?”
“焦秘书,又为我们谋福利啦!”
满当当的双层手推餐车,饮品甜品烧烤小串应有尽有。
焦睿游刃有余应对恭维,“夏季酷暑,大家劳逸结合,自行取用。”
最后,他趁众人去选下午茶的时候,单独拎着一只牛皮纸袋,放到付佳希的工位。
“佳希姐。”焦睿轻声说,“这份,岳总特意为你准备的。”
付佳希愣了下,“啊,哦,谢谢啊。”
她打开,然后笑起来。
是一瓶芒果沙冰西米露。
作者有话说:
往下点,还有第二更^_^
这章抽100只小红包
第17章 生日
◎他一字一句,风雨欲来,“我不想喜事变丧事。”◎
新员工有为期两周的入职培训。
柏丰集团有成熟的人力制度流程体系; 按部就班,学有所成。
一切顺利,最让付佳希捉摸不透且受挫的; 是刘匀。
她试图聊工作,“组长,您有哪些事……”
“资料看完了?”
“组长,我看完了。”
“那就看第二遍。”
“……”
她试图套近乎; 下班时捎带两罐蜂蜜酱; “这是我自己做的; 天干物燥,您泡水润润嗓。”
“我血糖高; 吃不了甜。”
“那给师母尝尝。”
刘匀抬起头,什么都没说; 黑框眼镜衬得人寡言肃穆。
付佳希揪不出所以然; 找个机会求助于小米。
于小米告诉她; “刘组没结过婚,一直单身。”
言多必失,付佳希懊悔不已。
周五午休点,岳靳成给她发了条短信; “下班一块。”
付佳希回:“什么?”
“明天奶奶生日; 给她挑份礼物,一起。”
这日子过得稀里糊涂; 连周小筠的生日都给忘了。
付佳希怀揣愧疚,不多犹豫地同意。
岳靳成看了看日程计划; 划掉两项; 吩咐焦睿; “四点这个会议和晚上的活动取消。”
焦睿询问:“岳总; 您是有别的临时重要事项?”
岳靳成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随即旋紧笔帽,“今晚不安排工作。”
四点半,他甚至从休息套间取出另一套备用的休闲装,将西服换下,然后坐在办公桌前,虽神色无异,但显然已不在工作状态。
他已频频抬腕看表两次。
焦睿默默记数,这是第三次。
离下班十分钟,岳靳成的私人手机震动。
付佳希:“部门临时通知开会,礼物你自己挑吧,明天你来接嘉一去生日宴。”
焦睿察觉到老板的眉头皱了下。
“投发部为什么周五加班?工作效率如此低,金明怎么带的队伍?”
岳靳成放下手机,摘掉手表,不轻不重地丢向桌面。
焦睿战战兢兢,“我……把金部叫来谈话?”
半晌,岳靳成将皮椅转开半尺远,声音低闷,“算了。”
—
杖朝之年,周小筠的八十二大岁。
不同以往的清净从简,岳家人几乎都在满苑。
付佳希原本是不去的,说什么都不去。
都离了婚,是两家人,实在不好再去掺和他们的其乐融融。
周小筠劝不动,在电话里叹气,“本来不要过生日的,但岳老幺讲,祖家卜了卦,今年辰戌冲,得要老人办桩喜闹事化缘。也罢也罢,我八十多的人了,不该被所有人迁就。希希啊……希希,我给你留一块小蛋糕,让嘉一带回给你吃哦。”
这两声“希希”,温情又婉转,松快且落寞。
周小筠对她的好,是无论她是否是一家人,是否是孙媳妇,给予的慈心仁术,只因她是付佳希。生命末尾,残余的喘息之中,子孙绵延的老太太,风光背后心酸如烂泥。
连生日都不能随自己心愿,成了化解风水的冰冷工具。
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信息:“明天你不用来接嘉一,我会带他一同过去。”
入伏盛夏,高温如浪,马路所见地表的空气,都干蒸如晃荡的水波纹。
进满苑弯曲的柏油路,这已是私人园区,成片茂密的蓝花楹像渐变的油彩画,添了几分清凉。
“妈妈,你害怕吗?”后座安全椅上的岳嘉一刚醒,忽然问。
付佳希侧了侧头,“嗯?”
嘉一说:“爷爷,姑奶奶,二伯三伯,你怕他们吗?”
“不怕。”付佳希倒无迟疑,“只是妈妈觉得,没有必要见到。同样,他们也会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是祖奶奶的生日,我们是来给她庆祝的,这里是祖奶奶的家,所以不用管别人。”岳嘉一说,“妈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付佳希笑着说,“嗯,妈妈不怕,谢谢嘉一。”
“是爸爸!”岳嘉一手指向前方,开心道,“爸爸在等我们!”
红棕中式大门外,阳光碎裂透亮地洒下来,岳靳成浅灰短袖,像落了好些颗珍珠,他单手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