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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煦也酒醒了些,恍然方才“点豆成兵”夸了海口,差点酿下大错,也只默默地退下,静观殿上的变化了。
但听着听着,觉出不对,这小道士声音尖细,说几句话看似玩世不恭欺君罔上,总觉得官家应该立即要发怒了,但官家却眼神迷离,听着颇受用,一听到有人提他的花押‘天下一人’,不禁高兴起来,“你有些意思,这画也十分活灵活现。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朕倒是欣赏你这种敢诓骗朕的语气。你抬头来?”
这句话一出来,殿上气氛突然有些冷冰。文迎儿隐隐咽一口唾沫,抬起头去。
四目相对,官家忽然愣住。文迎儿定定地望着上面,那张日渐松弛、却如女人一般白皙滑嫩的面孔……
浑身毛孔好似透入冰凉的针刺,但入眼除了第一眼之后,他的面容就开始化开,她眼睛面前就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一只丑陋的穿着大红官服的蟾蜍,头上的两颗眼睛像爆珠,瞪着她,嘴巴一张,吐出长长的舌头,卷起带血的蚊子入口。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侍儿,浓妆艳抹地,却像她自己在照镜子。她想起荀子衣曾经带着这模样的一个女人招摇过市,现在这个像自己的人正低下身子给蟾蜍倒酒,蟾蜍的舌头蹭地出来,在她面上划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这个蟾蜍就是她爹爹!
那官家看了一会儿她,大约因为她没有施任何脂粉,个头也高些,虽然与旁边这侍儿有些相像,却也只是指着那侍儿说道:“你这小道与承承有些相像,都让朕想起朕一个过逝的小女,她也是如你这般说话调皮。好了,你这戏法变得也不错,画也令朕满意,就赏你点吃食罢。”
说着让人给他上一盘果品,和徐柳灵退去坐下了。
文迎儿脑中混乱不堪,徐柳灵吩咐她不能再抬头看,她也无法再抬头看了。她丝毫想不起任何关于爹爹的东西,只能看到一只恶心的蟾蜍,或许这就是她对爹爹的全部印象了?
宴还没毕,只吃了一个果盘,便被内侍暗暗地叫出去。那内侍已经知道徐柳灵得了皇帝赏赐,禁不住想要讨好他,一路上讲些宫闱秘事给他听,“方才那位侍儿,说来模样像官家女儿,但实际上,却是私房专宠呢。你知为何,官家喜欢与她交喂香啖,据说能治官家思念已故女儿的头疼病……”
交喂香啖……交喂口中的酒水或者唾液……
文迎儿脑中那蟾蜍吃蚊的模样越来越清晰,心口好似有口恶心的血想吐出来。
正好那内侍又夸赞徐柳灵:“先生真的是得了神仙相助,告知了叛军地点么?那江南军统领冯熙,因为纵深进去抓那叛军头领,已重伤坠崖失踪了,好在他将那叛军头领刺死在柱子上,才给兵士们找到,这可真是险峻!”
文迎儿浑浑噩噩间听了这话,等坚持到出宫上了马车,眼睛一白昏了过去。
徐柳灵将她带回到玉清神霄宫去,一下马车,就被迎上来的都监等人团团围住,众人陪着笑脸对他嘘寒问暖,一口一个“徐先生”将他叫着,而他身后跟着马车回来的源源不断的赏赐,也都被那都监等人亲手搬上台阶,送到新给他布置出来的一处大院子。
那都监还给他准备了盛大的迎接,他没法子照顾文迎儿,只好让人将她扶进院内。
今日里阵雨不断,此时天一阴,又下了起来。文迎儿听着雨声摸着脑袋醒来了,从院内踉跄走出来,痴痴呆呆地,走到外面去,径直向冯宅回转。雨很快将她淋得全身湿透,发髻散乱沾在脑后。那个蟾蜍在脑袋里拿也拿不掉,却又不能让她想起任何的记忆,她越来越烦躁,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甚至想蹲在地上打滚。
刚蹲在地上,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几声,一仰头,望见一双穿着沾血带泥的黑靴子的脚,随后往上看,一个穿黑色衣裳的男人,在雨里狼狈地低头看下来,满面的胡茬和无神的眼睛,盯着她,等她站起来。
文迎儿站起来,瞪着一双呆傻的眼睛。
那男人两手耷拉在旁边,手指头上的血混着雨往下滴,喉结一耸动,吐出沙哑的声音:“你找死么?”
文迎儿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继续说,“这么想让我失去你么?”
文迎儿脑袋里的蟾蜍没了,装满了眼前这男人浑浊泥泞的一张脸。
“过去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
文迎儿半天没答话,她不知道怎么答了,因为脑子已经回到疯傻那头去,口里只能含混地说:“不是无事,就一定是有事,不是无事,就一定是有事……”
冯熙忽然怔住,这才发觉她眼睛里含糊无光,口里乱说话,他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能有什么事,我的事就是听说你入宫,逮了那贼后立即从那山上跳下去,好让我能脱离他们,速速乘船回来找你。你这笨蛋傻子,不要命了去那昏君面前?我若是救不了你,那才是真正的有事!”
文迎儿站不直,但是冯熙手臂负了伤,又抱不起她来,只好拖着她在雨里走到那街角墙边上,勉强挡雨的地儿,跟流浪人一样坐在墙角抱着她不被雨淋,文迎儿手口哆哆嗦嗦的,缩在他怀里。
冯熙虚弱地骂,一边骂一边揉她的湿头发:“赵顽顽,蠢货、傻子、破落玩意儿、混账东西。”
文迎儿脑袋里昏昏沉沉地,口里念:“冯熙……蠢货、傻子、破落玩意儿、混账东西。”
冯熙苦笑:“是我在骂你呢。”
文迎儿仰头傻笑:“是赵顽顽骂你呢。”
冯熙捏捏她这蠢脸:“赵顽顽骂谁?”
文迎儿大声道:“赵顽顽骂冯熙!”
突然好像脑袋一个霹雳,文迎儿想起什么,抱住冯熙的大腿上仰头说,“你得帮我问问去啊,问问一个叫冯熙的愿不愿意娶我啊,万一他愿意,就能接我走了,银子都给你,你去帮我问问去啊……”
冯熙听见这话,将她拉扯起来,她不肯,偏要抱着腿不放。
到了这当口上,他也没有了什么精神,这一路回来肩膀伤口的血没能及时止住,眼下越来越虚弱。文迎儿又傻了,而他的命似乎也要终止,想来想去,还是支撑着身体将她背在背上,从墙边一步一步地往冯宅走去,硬是顶着雨拖着步子挪进了院门前,从他院子墙外翻进去,偷偷地把她放回到床上去。
绛绡听见有声音,闯过来瞧,正要点灯,冯熙虚弱地道:“给她喝些安神的药物,让她好好睡一觉,我瞧不像以前那样受刺激,应当睡一睡能好。别说见过我,若是给人知道我回来,就是临阵脱逃的大罪。”冯熙苦笑一声,其实还真是临阵脱逃。倒对他来说也不止一次了。
因为太黑,绛绡并没看见冯熙手上,只是问:“二哥是特意回来寻娘子的?”
昨天下午听到她“如果回不来就找孔慈”的话,便知道要有不好,一早就差霜小告诉孔慈了。后来的事虽然不得而知,但孔慈与冯熙在太子手底下,有那么多暗探和信使,肯定护她周全。可这千里之外战场上的人突然出现在家里,还真是让她讶异得合不拢嘴。
“这已经不重要了。”冯熙给文迎儿掖好被角,又坐着看顾了她一会儿。
“那……二哥这是还要立即回江南去?”
“嗯。”
“二哥怎么这两天没来信?娘子问了很多次。”
“她问了很多次?”
“这两日是因为送信的那军差被叛军拦截杀了,因此没送到。我倒以为她也不甚关心,原来不是……”
“娘子还在你写‘无事’的那些信上都回了。”绛绡趁着月色从桌前把信盒子打开,递给他。冯熙收起来放在衣襟里,郑重摸了摸,“……我不能久留,回去看。”
说罢他便开门走出去,悄无声息地。绛绡追出去雨里四下望去,早就没了他的踪影。再回头到文迎儿跟前一摸她的脑袋,这是有些发烧,口里喃喃说胡话,但每说几句总会有个“冯熙”两个字。
这两个人,又是何苦呢。
☆、抱起
文迎儿发了一回烧; 终于还是醒来了。
绛绡守了一夜;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却仍然目光呆滞,一话也不说; 心里顿时有些凉。
不会真的又傻回去了吧?
她伸手出三根手指在文迎儿眼前晃了晃:“娘子; 认得这是几么?”
文迎儿喉咙动了一下,眼睛里溢出两条泪水来,顺着太阳穴流下去。然后回答她说,“我没事了; 就是昨天受了点刺激。”
“娘子到底去哪了?”
文迎儿抬头:“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绛绡愣了愣:“是二哥,你昨晚上烧糊涂了,是二哥把你背回来的。”
文迎儿哭的是她爹爹; 她竟然见到那张脸都没有印象,只有恶心,但她又能断定那的确就是她爹爹,但却一丝温存感觉都没有; 只有厌恶。
仔细在脑袋里回想了片刻; 倒是有些印象。她想起他受了伤,皱眉道:“他人呢?”
“二哥是从江南偷偷乘船回来的; 如果被发现会作逃兵处理,何况他是大将统领,所以把你送回来就连夜走了。”
“那他伤呢?”
“伤?”绛绡愣住,昨晚一晚上都没开灯,虽然闻着冯熙身上有些异味; 但她不敏感,而且冯熙本就是去打仗的,又是泥泞又是汗的,即便再有点血腥夹杂在身上也没什么稀奇,怎可能知道他受伤。
文迎儿盯了她一会儿,眼睛里却是空的,关心的神色渐渐灭了,一边下床榻一边说,“无妨,当我没问。”
虽然这么说,还是打开了信盒子,见里边都没信了,估摸是已经被绛绡拿给了冯熙,登时脸有些红。因为那是她昨天临行前估摸自己恐怕会有什么事,就当做遗言留给他的,如果安全回来了,自然她就会扔掉,绝对不会给冯熙看见的。
人在有将死预感的时候,总会做点软弱的事……但软弱给人发现,不是她性子。
玉清神霄宫传来消息,徐柳灵一跃而升为朝请郎守道录太虚郎,连升十六阶,成为玉清神霄宫最顶头的几位法师,从这日开始,来朝奉徐柳灵的人越来越多,道徒也从当时的几个,增至百人,他法会不断,但凡出行,浩浩荡荡,官家亦有事无事召他入宫,因为他的医术再加诓骗道术,官家的头疼都越来越浅了。
徐柳灵忘不了文迎儿,总会拖人送仙人道禄、符篆、宝物宝器等到冯宅,时而说送给文氏这诰命夫人,时而以给冯统领名义,抑或为冯氏老相公与冯氏大哥的一些阴事香火准备器具等等,无不殷情。
文迎儿借机,领着冯君与郭管家,请他去贡院北冯氏小楼上作法,阵仗超然,引得全城都来围观,将冯家小楼诓说成是贡院街最灵旺的所在,并让他亲自撰写贴文,将冯老相公说成是四方神灵,将他的神位供奉在小楼院内。
但现如今冯宅已经不再像几月前那样拮据,这座小楼也不做他用,就特成为“天生神将”冯公居所供人瞻仰,竟然成了公庙一般引人注目,但凡经过者无不肃穆礼拜才能前行。
冯君对这人如此之快的发迹,更是目瞪口呆,讶异地说不出话来,见文迎儿竟然能与他攀上这样的关系,都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曲折,只是想到上次在这徐太岁头上动了土,如果不是有文迎儿在,恐怕又会惹出事端。
冯君到庙中同文氏说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怎的那人会这么快就成了官家面前的红人,比那阉人还得宠的一般?”
文氏拉着她的手,“朝堂的事此一时彼一时,岂是我们这些妇人能置喙的?你且不说别人,就说你二哥罢。他现在又打了胜仗,回来咱们又要跪听旨意咯。”
“娘是高兴二哥在太子跟前得脸了么?前些时日不还怕他卷入党争被别人牺牲了么?”
文氏叹一声,“他想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抄了这么些经书也就豁然了。我担心他倒是还不如担心你多,你这婚事就没几日了,可都准备得如何,按理说我这当年的应该替你操持,可我这身上不能动,除了给你些无用东西,我也没法子了,还得让你嫂嫂帮你。”
嫂嫂,文迎儿。冯君哼一声,但又没有反驳什么。她也不得不承认文迎儿的本事,好多次让她化险为夷了。
另一边厢,画院将选出的巨幅《万国咸宁图》送到官家跟前去,官家都已经看过盛临的画了,再看这一副虽卷幅大,却到处都是瑕疵,口里便道:“朕倒是听说盛临所摹才是最佳,怎的不让他去画那壁画?”
就这一句话出来,自然而然这比赛也不作数了,那画院的学正亲自登门拜访,请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