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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答应,是因为这一回孟弗渊回来心情明显十分糟糕,她想应当是陈清雾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两人彻底划清界限总归有个过程,不必要立即赶尽杀绝。
祁琳这措辞,冠冕堂皇得简直有些刻意了,好像生怕她会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孟弗渊的卧室在三楼,紧邻着书房。
走廊里分外安静,头顶一盏灯,落下浅幽的光。
陈清雾站在门口,深深呼吸数次,才抬手敲门。
里头静悄悄的。
他应当还在睡觉。
犹豫一霎,陈清雾握住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房间里只亮了床头一盏台灯,照度调到了最低。
窗帘紧闭,整个空间几分昏朦。
陈清雾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床品是深灰色,躺在被子里的人,一只手臂搭在了床沿上,幽暗灯光下,面颊苍白得毫无血色。
陈清雾弯腰,伸手背去探了探的他额头。
温度和手背皮肤相差无几,大抵已经退烧了。
她收回手,无声地在床边的灰色地毯上坐了下来,手臂抱住膝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一片阒静,几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响。
分明每一秒都十足珍惜,目光定在他脸上不肯错目,为什么十分钟还是一瞬即到。
陈清雾眨了眨雾气漫漶的眼睛,起身,动作轻缓地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塞进被子里,又掖得紧了两分。
转身正要走,手腕遽然被一把抓住。
陈清雾心脏骤停。
还没转头看去,那抓着她的力道就势往下一拽,她身体失衡,直接倒了下去,慌忙伸臂在床上一撑。
一只手掌已经拊上了她的后颈,用力一擒。
“……谁让你进来的?想好了?”
陈清雾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孟弗渊正紧紧看着她,那没戴着眼镜的双眼,带着几分戾气的冷淡。
“他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正在睡觉,所以……”
“哦。意思就是不作数?”
孟弗渊微眯了一下眼,手臂下落,绕到她的腋下,用力一搂。
陈清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后背抵上了床单。
睁眼,视线的上方,便是孟弗渊的脸。
他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望住她眼睛,只停留一瞬,便低下头去,咬住了她的唇。
轻微的刺痛,“嘶”声尚未发出,就被他一口吞没。
舌尖直接探入,剿缠,掠夺她的呼吸。
陈清雾身体瘫软,下意识挣扎,去推孟弗渊肩膀的那只手,却被他一把攥住,拉开,按在了她脑袋一侧,紧紧禁锢。
吻很快自唇边下落,到了颈间。在他吮…吻颈侧皮肤的同时,膝盖分开了她的双腿,向上一抵。
“呜……”
好似天地倾覆,所有混乱都发生在一息之间,叫人措手不及。
“不是想不作数吗?这个你也可以不作数……”
孟弗渊声音沉哑,带着薄怒。
陈清雾大口呼吸,却还是没能控制住一声极低的呜咽,不知因为混乱,还是因为害怕。
——不是害怕他,是害怕自己居然这样渴求,那种陌生的空虚之感,好似在她心脏里燃起一把荒寂而焦枯的火。
孟弗渊闻声,立即停住。
抬头去看,她眼泪正滚落下来。
他原本就没有失去理智,自然也无所谓清醒一说。
叹气,低下头去,亲吻她潮湿的眼睛,“……是我没救了,清雾。看见你哭,我竟然觉得高兴,因为我知道那是为我哭的。”
陈清雾哽咽得更大声。
孟弗渊搂着她肩膀,将她扶了起来,静静地抱了她片刻,伸手,整理她凌乱的衣领和发丝。
那样温柔而细致的动作,像在凌迟她。
最后,他伸手将她一推,“……赶紧出去吧。”
陈清雾双脚落地,站立时只觉得脚步虚浮。
她转头看去,孟弗渊已经躺了下来,手臂搭在眼睛上,仿佛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唇,飞快朝门外走去。
反手拉上门,阖上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蹲坐了下来,却只能捂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那把火还在燃烧,让她痛苦得无法呼吸。
第36章
陈清雾下楼脚步疾速。
祁琳就坐在客厅里; 一瞥见她的身影便立即起身。
然而陈清雾径直往外走去,似是压根没有注意到周遭。
祁琳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瞧一瞧,孟祁然自茶室里走了出来。
他捕捉到了陈清雾消失于门口的那一瞬; 问祁琳:“妈,雾雾怎么了?”
祁琳只摇了摇头。
孟祁然立即大步跟了出去。
看见陈清雾已要走出大门,孟祁然急忙两步迈下台阶; “雾雾!”
陈清雾脚步稍顿,但并未停下。
孟祁然个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在门前的树影下,追上了陈清雾。
陈清雾淡淡地投来一眼,“……什么事?”
孟祁然正欲开口,目光不经意瞥见她颈侧皮肤; 一时愣住。
树下立了路灯,借那灯光看去,冷白的皮肤上,一抹醒目的暗红痕迹; 仿佛是……吻痕。
孟祁然呼吸一窒,几分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雾雾?看你好像情绪不大对。”
陈清雾摇了摇头,“我出去走一走。你回去吧。”
然而她鼻尖泛红,睫毛还有未干的水雾,明显刚哭过,这情况他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顾。
“我陪你一起。”
那种无能为力而衍生的愤怒情绪; 隐隐翻了上来; 陈清雾深深呼吸,不由地伸手去掏外套口袋; 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她抽出细梗的烟,夹在指间,垂眸,滑动打火机。
孟祁然目光落在那枚打火机上,又是一滞。
素银机身,并无任何多余装饰,只有多年使用留下的细微划痕。
它眼熟得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亮起的焰光,照在陈清雾苍白的脸上,那一霎只觉得她恍如瓷像一般易碎。
“……谁对你说什么了吗,雾雾?”
陈清雾缓缓地呼出一口轻薄的烟雾,摇头,往旁边让了一步,打算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孟祁然眉头微拧,伸手一把擭住她的手臂,“雾雾,我是想帮你……”
“怎么帮?”陈清雾霍然抬眼,所有情绪齐齐上涌,语气也跟着冲了几分,“你帮得了吗?”
“你什么都不说,我……”
“说了就有用吗?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
“对,只要我不告诉你,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似有薄刃快速划过心口,孟祁然清楚知道这句话是在控诉他过去的无所作为,他一时哑然,“……对不起,雾雾,过去是我的错。我很想弥补……”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弥补,我只想要……”
她倏然住声。
孟祁然立即欺近一步,追问:“想要什么?”
陈清雾不说话,手臂用力挣扎。
像是急于摆脱他不可。
孟祁然微微拧眉,说了句“抱歉”,一把将她拽入怀中,两臂紧拥。
“你为什么不相信。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沉声而坚决。
这拥抱极紧,陈清雾实在缺失力气再做抗争,心情几如破罐破摔,自暴自弃,“……祁然,你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过去我那么想要你的一切,你视而不见;我彻底放弃之后,你来告诉我,什么都可以给我……过去你在做什么呢?我20岁生日那天,跟你开玩笑说,等到你22岁生日,我们去领证。结果你生日当天,跟朋友跑去山里徒步,因为信号不好,电话整天打不通。那天,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过了零点,松了一口气?”
“我……”
“我不是想翻旧账,也从不打算怪你什么。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告诉你,你所谓的弥补有多么可笑。你根本弥补不了,因为一个人的人生只会有一个22岁。现在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唯独你给不了。”陈清雾闭眼,垂落的手上,那香烟仍在静静燃烧,心里只有一片空茫的的白,“……放开我吧,我真的非常痛苦,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孟祁然一动也不动。
“祁然,不要让我讨厌你。”
孟祁然一顿,手臂这才缓缓松开。
陈清雾趁势轻推一把,挣开了他的拥抱,一眼也不再看他,快速往前走去。
孟祁然站在原地。
扑进他胸口的只有风声,心脏空荡荡的连回响都不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屋的。
祁琳几分关切地迎了过来,先问他清雾怎么样了,他摇了摇头,径自往楼梯走去。
进了二楼房间,在床沿上坐下,两臂撑在膝盖上,抬眼望去。
那亮着灯的玻璃展柜里,一只孤零零的杯子。
他站起身,打开柜门,将杯子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淡淡的紫色,恍如清晨弥散于山野之间的雾气。
这样微凉而脆弱的瓷,难以想象,竟是从土与火中锻造。
他握着它,半点也不敢松开力道,生怕失手就彻底摔个粉碎。
/
元旦节后,陈清雾回到东城。
她给裴卲发去消息,请求他帮忙留心一下孟弗渊最近的身体状况。
裴卲分外耿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哪儿,怎么不自己来关心。
陈清雾:……我没法自己关心才找你的。
裴卲:哦你不会就是害得孟总最近疯狂加班的罪魁祸首吧。
陈清雾:……
裴卲:我说呢,明明里程碑节点都是按时完成的,他还紧赶慢赶,像要赶去投胎一样。
裴卲:你俩到底啥情况啊?
裴卲: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撮合一下?
陈清雾懒得理了。
裴卲刷屏式的发了一堆之后,终于说:放心,我会照顾他的,他要是知道你关心他,一定很开心。
陈清雾赶紧回复:就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才找你的啊!
裴卲:哦。还好你提前说了,不然我正准备告诉他呢。
陈清雾开始理解为什么赵樱扉懒得加他好友了。
她无力地回复了一句“谢谢”。
因提交了加急申请,节后第一时间,陈清雾就排上了面签。
在等待出签的这段时间里,柴窑今年最后一次开窑。
陈清雾送去的这一批作品,精品率极高。
很快,签证下达。
没有耽误时间,陈清雾立即订好去往洛杉矶的直达航班,同行的还有一位展览筹备组的工作人员。
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抵达洛杉矶是在上午。
麦讯文分外客气,自己开了车去接机。
一月的加州仍然阳光明媚,沿途遍是棕榈树,很有一种热带风情。
麦讯文的父母住在帕萨迪纳的一栋英式风格的别墅,那装修风格有些过时,据说大部分是他祖父祖母当时装的,后续只做了一些修补工作。
进门之后,麦讯文两厢做了介绍。
麦讯文母亲是美国人,名叫米拉,分外热情开朗,且说得一口流利中文,“清雾”这个对于外国人而言舌头打结的名字,在她那儿完全不在话下。
陈清雾率先送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米拉放到餐桌上打开,一时惊呼,“是你做的吗,清雾?我听文森特说,你也是陶艺师。”
文森特是麦讯文的英文名。
“是的。”陈清雾笑得两分腼腆,“我拿走了庄老师的一套餐具,我想,也还一套餐具比较合适。”
刚从柴窑里开出来,相对而言,更符合西方饮食文化的一套餐具。
“你们中国人叫投桃报李?”米拉笑说。
“对。”
“谢谢!我好喜欢!我想我一定会好好使用。”
麦讯文父母非常好客,亲自准备了今日午餐。
他们餐厅临着院子,院子外面种了一株柠檬树,树影婆娑,天色湛蓝,这一顿午餐分外有情致。
米拉切着牛排,笑问陈清雾:“弗渊最近还好吗?”
陈清雾不愿撒谎,只好说:“我最近和他没有怎么见面,所以也不是太清楚。”
米拉便顺势说起,每一次孟弗渊来家里做客,他们都非常开心。
西方人总是不吝赞美之词,米拉称赞孟弗渊真诚、正直又善良,他们非常荣幸能够拥有他的友谊。
陈清雾意识到,自己听得惘然极了。
孟弗渊之前的人生,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孟弗渊其实也滑雪滑得极好,念书的那两年,常会跟麦家一同去Aspen滑雪。
他每次来做客,都会用心挑一支口味上佳的葡萄酒。
他会驱车两百公里,只为帮米拉给朋友送一缸金鱼。
他还会帮忙割草,给柠檬树剪枝,骑车带阿拉斯加犬去散步。那狗五年前去世,他还专门飞来一趟,参加它的葬礼。
公寓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