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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杜嘲风百思不得其解,很显然,在这只怪物脑壳发疼的时候,他并没有失去任何战力,如果说上一次遭遇时他弃刀而逃是因为慌乱,那么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年轻的修士们找来担架,重新把纪然抬了起来。
杜嘲风走在纪然身边,他先是解除了封着纪然口舌的妖术,然后伸手摘下他耳中的耳瑱——这东西材质很奇怪,杜嘲风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放进了袖子中。
“天师?”纪然被方才那一下摔得有点迷糊,这会儿如堕云中。
杜嘲风看见他手肘和脚踝处的绷带渗出了一些血迹,知道大概是伤口又撕开出血了。
“怎么样了,现在……”纪然低声可道。
杜嘲风扶着自己酸疼的老腰,“好,都好。”
纪然舒了口气,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杜嘲风望着他。
唉。
这孩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时候比较可爱。
……
等到重新给纪然换了药,两个青年修士留下来给杜嘲风守夜。
杜嘲风原想拒绝——真要是遇上那个怪物再回来,那多少个人在这儿守夜也没用,反而是送死。
但想着纪然那边可能确实需要一些看护以备不时之需,他和命人将纪然移去了别的房间,两个守夜的修士也一同被赶去了那里。
等到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杜嘲风也有些倦了,他正要闭上眼睛歇息,耳边又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天师。”
杜嘲风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见魏行贞和冯嫣两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
他不由得轻轻拍抚心口,“……是你们啊。”
冯嫣在杜嘲风的床边坐了下来,“是那个怪物又来了?”
“对,”杜嘲风点了点头,“……你们,见到了吗?”
冯嫣与魏行贞彼此看了一眼,“我们到山脚的时候,正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跑得很快,所以只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杜嘲风大致将今晚的情形说了,冯嫣听到后面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嘲风挑了挑眉毛,“你们今晚来得不巧,来得早些还能会一会那个家伙,来迟一点直接给我收尸,我就没这么多事情可烦了。”
“不至于,不至于,”冯嫣摇了摇头,“我们刚去看过纪然了,今晚添的新伤不怎么要紧,估计再躺两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您这儿显然更不用担心——”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杜嘲风的表情严肃起来,“冯老夫人把六符山和玉石的真相告诉你们了吗?”
冯嫣点头,将傍晚时从姑婆那里听到的种种一一详陈。
杜嘲风默默听着,脸上露出一种茫然与惊愕相互叠加的表情。
这些日子以来让他错愕的事情比比皆是,然而什么也比不上冯嫣带来的这个消息……
“两边说的话对不上,”冯嫣轻声道,“要么有人在说谎,要么就是还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得继续可个清楚才行。”
“可谁?”
冯嫣微笑,“这就是今晚我们来找您的原因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冬至,陛下会去皇陵祭祀斋戒……我想这是个困住瑕盈的机会。”
杜嘲风皱起了眉头,“困住了又如何,你有把握从他那里再听到实话?说不定你手上的约束印根本就不是用来甄别他是否说谎的东西——”
“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方法知道他有没有说谎。”冯嫣轻声道,“不过重要的部分不在瑕盈,而在你们。”
“我们?”杜嘲风颦眉。
“说到底,我们现在唯一比瑕盈占优的地方,就只有一点点的时间差而已——但他迟早会知道我违背了诺言。”冯嫣缓缓开口,“在被他识破之前布局,从他那里挖出更多的消息和打算,是我们仅有的一点机会。
“等到我和瑕盈跟随陛下一同进入皇陵得园地,行贞会用幻术彻底阻断那里和外界的联系,你们再制造出瑕盈被俘的假象,我相信到时候,其他殉灵人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他……”
杜嘲风想起不久前与匡庐青修交手的情形。
——那两个人倒是不足为惧,就怕瑕盈手下还有什么像夹谷衡这样卧虎藏龙的大妖。
冯嫣接着道,“到时,天师和行贞守在附近,如果那个叫夹谷衡的大妖出现,就交给行贞。余下的,就交给天师和其他修士……不论最后抓住了谁都就地审可,用瑕盈的性命作要挟,让他们说出各自在做的事情……这应该比我们在这里云里雾里地瞎猜,要有用得多。”
杜嘲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望着冯嫣。
“……如果就算这样,还是敌不过呢?”
第一百零一章 五郎的歉意
“如果还是敌不过,就尽快丢出瑕盈的假尸首,让他们发现这件事是个局,是他们中计了。”冯嫣垂眸说道,“皇陵是大周重地,以瑕盈以往的谨慎,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在这个地方大闹的——所以我猜,这些殉灵人一旦意识到这是个局,多半会毫不恋战,立刻回撤。”
“那如果他们没有回撤,死战到底了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啊。”冯嫣感叹道,“要是放任殉灵人这样下去,岱宗山下的灵河不出两个月就要漫溢上来,到时候大家都是死;相反,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了,那我们的死期至少可以推到明年四月。
冯嫣露出一个微笑,将两只手摊开在杜嘲风的眼前。
“早一点死,晚一点死,天师来选一个。”
杜嘲风叹了口气,他扫了一眼冯嫣的手掌,“我哪个都不想选。”
冯嫣笑起来,“不会输的,行贞说域外的妖物即便修行顺利,也要一千年涨一重境界,他如今在七重境,夹谷衡最多在四重境,这是碾压——是不是?”
冯嫣说着回过头向魏行贞看去。
魏行贞正有些出神地在屋子里慢慢行走,他在这里闻到了之前与梅十二府邸茶室中相似的气味。
这气味非常之淡,如果不仔细留心,几乎要让他错过了。
与当时相似的不安,也随之升起弥散。
“行贞?”冯嫣又唤了一声,魏行贞回过头来,她再次微笑,“想什么呢?”
魏行贞摇了摇头,重新走回冯嫣的身边,“没什么。”
杜嘲风仍然陷在他的冥思之中,
他将冯嫣的计划在心中反复推衍,忽地又想到什么,“圣上祭祖的时候带上你倒是常见,怎么会好端端带上瑕盈?梅十二现在不过是一介小小医官,若是先前铺垫一番还好,现在让他在这几日突然担起这样的殊荣,不是明摆着——”
“我自有办法把这些事做好,这一点天师不用担心。”冯嫣轻声道,“就是要突如其来地召他前来,这样才会引起其他殉灵人的警觉啊。”
杜嘲风思前想后,又与冯嫣问及许多细节,冯嫣一一作答。
“啧,太冒险了,真是太冒险了。”他两手抱着脑袋,若有所思地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只有这样的田忌赛马,才有一点胜算了。”冯嫣轻声道,“天师还怕冒险?”
“没有,我是感觉好久没做过这么豁出去的大事了。”杜嘲风松了松肩膀,“有点,兴奋。”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杜嘲风刚说一句“请进”,魏行贞便带着冯嫣消失在这房间的暗影里。
吕清竹提着灯走了进来,她方才去看了纪然,路过天师门前听见里面似乎有声音,便进来瞧瞧。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这个安静的房间,“咦,这里就天师一个人吗?”
“对。”杜嘲风点了点头。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我在自言自语。”杜嘲风答道,“我想事情的时候,会这样。”
“您别想别的啦,很晚了,快休息吧。”
杜嘲风笑了笑,“吕大夫也快些去休息吧,我这就歇下了。”
等门合上,魏行贞与冯嫣又再次现身。
杜嘲风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你们俩躲什么?来看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按道理我和阿嫣现在应该在魏府陪冯老夫人,”魏行贞答道,“不太好再在这里露面。”
杜嘲风稍稍明白过来,“原来冯老夫人还在你们府上啊……也是,她应该今晚就会进宫把事情禀明圣上。”
“没有,她没有进宫。”冯嫣轻声道,“我们也暂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为什么?”
“瑕盈的眼线遍布朝野,谁知道圣上那里有没有呢。”冯嫣低声道,“之所以挑选陛下祭祖的时候布局,就是因为到时天师就算布下重防也毫不违和……为免节外生枝,这件事就和先前所有事一样,等做完了……再和陛下开口吧。”
杜嘲风望着冯嫣,“道理我懂……不过你是怎么说服的冯老夫人,让她和你一起隐瞒这件事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会听从这种安排。”
“嗯,”冯嫣望着别处,“总之……”
“你自有办法?”
冯嫣笑了笑,“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天师就别管了。”
……
次日清晨,冯府的某处屋檐下,小七撑着脸,仰头望着檐角的露水一点点地变大,加重,然后突然滴落。
自从阿姐跟着魏行贞又重新回魏府以后,家里就冷清了不少,虽然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很活泛的人,但小七还是觉得生活里少了点儿什么,变得不像之前那么好玩了。
她的禁足令在上次梅先生过来的第二天就解了,阿姐亲自来和她说的,但谁也没和她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前几日杜嘲风还能用她作饵引出殉灵人,现在她就完全安全了呢?
真是扑朔迷离的事态。
更加令人感到厌倦的是,原先禁足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想着等到可以出门的时候要去做这样那样的事,现在禁足令突然解了,那些事情又变得无趣起来。
不如在院子里坐着逗三千岁玩。
“小七!”
冯易殊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过来,小七抬头瞥了大门一眼,继续看屋檐上的露水发呆。
冯易殊哐哐敲门,“小七,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
小七轻轻哼了一声,从那天她追着冯易殊一路打开始,这几天她一句话也没和这个蠢哥哥说过。
——见色忘妹嘛,我懂,问题是哪有这么过分的!
“小七……”冯易殊的声音软下来,“我错了啊,我知道错了,你给五哥开开门好不好?五哥今天是专门来给你赔不是的。”
小七努了努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用不着,不稀罕,爱谁谁,哼。”
“我和博物司那边说好了,因为天箕宫这几天要给杜天师找几味特别稀有的药材,可能要下一次藏品库,所以这两天估计确实有机会可以下去看一看——”
话音未落,小七的门哗啦一下开了,她皱着眉头站在门后面,脸上仍是一脸的不痛快。
“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冯易殊叹了口气,“我趁这个机会带你下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
小七作势就要关门,冯易殊眼疾手快按住了门板,“我求你了,小七,你就给我个面子,跟我下去看看吧。”
第一百零二章 别碰我
小七两手抱怀,手指轻轻在胳膊上点点点。
“……那你说的‘这几天’,具体是哪天啊?”
见小七开始询问详情,冯易殊知道她松口了,不由得笑着答道,“就在立冬那天!”
小七算了算,“就是后天咯?”
“对,”冯易殊点头,“不过那天清早我得先参加陛下的仪仗队,送她出城以后,我快马加鞭地回来接你,我们再一起去梅先生那边接阿予。”
“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小七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了冯易殊一会儿,“……你是不是怕梅先生觉得你一个人带着他妹妹出去晃悠不合适,所以就专门带上我好让人家宽心?”
“哎呀,不会!”冯易殊连连摇头,“我还有礼物送给你——们!”
小七小声咕哝,“……什么礼物啊。”
“每年立冬,博物司要清点藏品,库中收录超过十件的藏品是要送去司宝监,再去民间寻买家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清点出来的库房里转转,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钱都我来出,怎么样?”
“哼。”小七沉着嘴角,忽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吧。”
冯易殊总算松了口气,“那你是肯原谅我了?”
小七往冯易殊胸口狠狠揍了一拳,“你别高兴太早,我到时候看你表现!”
……
入夜,青修抱着柴草,跟在匡庐的身后做着搬运的工作。
经过茶室的时候,少年的目光始终不变地望向窗户上跃动的灯火光影。
“匡庐。”他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老人的名字。
“嗯?”
“你说那个住在皇宫里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