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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拆开外面的裹布,发现里面是一个铜质的香炉。
“把这个,”冯榷把装着山鲛的布袋递给冯嫣,“装进去……还有这个。”
老人又递来一个火折。
在山鲛袅袅的香气中,冯榷两手合十,用冯嫣听不清的话低声念叨了几句。
而后,从姑婆这里,冯嫣第一次听说了父亲每年立冬以后都要上一次岱宗山的原因——原来像这样在祖母的忌日分享,是父亲每年都要来做的事。
听到这是冯黛在临终前对冯远道说出的心愿,冯嫣不可置信地望着老人。
“在祖母死去的那晚……”冯嫣的话稍一凝滞,“她到底是在长安,还是在长陵?”
冯榷笑了一声。
“她……肉身在长安,灵识,在长陵。”
冯嫣的呼吸短暂地停住了。
一切忽然就说得通了,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冯黛死后不久,她的长陵中的“身体”很快地消失——不,说消失并不恰当,因为冯黛的灵识,在死后立即沉入了长陵的地下。
冯榷又道,“她葬入长陵时四十九岁,但她的灵识,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和言甫一起留在了这里。”
“这里是指……”
“六符山下。”冯榷看向冯嫣,“你先前不是问过我么,六符山的地底……究竟有什么东西。”
冯嫣侧耳倾听——她早就感觉到姑婆在这件事上必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也不确切罢了。
冯榷稍稍仰头,望着此刻在山涧中盘旋的一只孤鸟,
“冯黛说,那里有一座监牢。”
“监牢……”冯嫣低声喃喃着这个词,“谁的监牢?”
“不知道呢,我想,姐姐指的,就是关押者冯家女儿们的监牢吧。”冯榷又道,“死后我们的灵魂不再往生,而是变成长针刺入地下,像一座河堤抑制着灵河的泛滥……每一个死去的我们,都和当初的圣祖一起沉落,维系着此世的平安。”
“那姑婆方才说,祖母的灵识二十四岁就留在了这里……是什么意思?”
“是复仇。”冯榷答道,“她恨我们,恨我们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让言甫死在长陵。悲愤之下,那一晚以言甫之血进行献祭的时候,她在阵法之中做了一些手脚。”
听到“在阵法中做手脚”,冯嫣又是一怔。
“祖母她……做了什么?”
冯榷摇了摇头,她哪里能知道这样的细节……
冯榷皱起眉头,轻声道,“我只知道她悄悄将自己的血也融去了阵法之中……那个时候,她像疯了一样,什么也不管、不在乎,只想把整座长陵都毁去,让一整个天下都跟着一起陪葬。”
冯嫣骤然回想起先前看见的,如同走马灯的片段。
嘈杂的风雨声,单薄的身影。
一个在雷雨中执剑自刎的人。
腥烈的血气。
“姐姐的复仇,从那天就开始了,虽然那一晚被她毁去的墓碑不过十之一二,且很快就被我们的祖母制止。”冯榷轻声道,“但据她所言,她只是需要时间。”
“用来……做什么的时间?”
“用来等待一个新的阵法在长陵地底生成的时间,”冯榷轻声道,“长陵当时被毁去的石碑只是表象,她真正想做的,是把所有因此禁锢在长陵地底的魂灵都放出来,即便这样一来会让灵河泛滥……也在所不惜。”
“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眼看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冯榷低声道,“她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不论是身体,还是性情,都突然变得非常谦顺,父亲和母亲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半点违拗……”
冯嫣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初一心想要逃走的冯黛,在心上人死后却忽然回归了平凡的生活。
冯榷接着道,“她需要一段隐蔽的生活,需要不被任何人打扰,所以她成婚、生子,于是所有人都真的觉得阿黛大概是缓过来了,懂事了,她已经顺遂地回到了既有的生活,不必再担心什么。
“再加上,当时家里人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婚事上,没人再去管姐姐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什么……”
“那我的祖父呢?”冯嫣问到,“他们是夫妻啊,总不至于他也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那个人受不了姐姐的冷漠,所以在你父亲出世后不久,他们就分居了。”冯榷低声道,“那段时间我忙着抗婚,为了避开那些麻烦事,我一年有个月都跟着平妖署的除妖师在外狩猎,两三个月里,才有一次去阿姐那边看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直到承平十六年……”
承平十六年春,冯远道与李氏成亲,秋日,李氏被诊有孕,再之后冬日,冯黛急病,不治而亡。
“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时候改的主意。”冯榷轻声道,“但……她确实后悔了。”
第六十三章 太太这边
“承平十六年,入冬以后,她的身体突然一改往日的羸弱,又变得活泼起来。”冯榷低声道,“她给你挑了名字,又嘱咐我在你出生之后,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去岱宗山找白无疾……”
“祖母猜到了我是个女儿?”
冯榷点头,“是啊……我们问她为什么觉得你是女儿,她说不为什么,就是感觉,结果你真的是……”
说到这里,冯榷忍不住笑了笑,而后又叹了一声。
“我当时以为,她是怕来年自己病情反复,有些事情没办法亲自去做,所以才提前和我们说好。但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猜到了自己过不了那个冬天,所以就早早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
“那年冬至,她又突然病倒,吃不下东西也喝不下水,整个人突然就成了弥留的状态,她把我叫到塌前,说有话同我讲。”冯榷的目光虚化了许多,整个人也陷入回忆,“我以为我们姐妹这些年的心结,应该是要解开了吧……没想到……”
冯榷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她突然皱紧了眉,右手捏了捏鼻梁。
“祖母她……让您来长陵一趟?”
冯榷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冯榷眯起眼睛,“她说她先前的阵法,光靠她死后的余荫是不能够抑止的,只能趁她还活着,以活祭为引方能驱散——且如此一来,多出的力量,也足以作为新的长针,楔进六符山的地下。”
冯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如今,她已经完全明白在长陵中的所见,关于姑婆会突然出现在长陵的原因,她要手刃冯黛的原因,还有冯黛在死前的呓语究竟是在向冯黛解释什么……
冯嫣终于懂了。
二十四岁的时候,就算是豁出了性命,也想把这天捅出一个窟窿。
但等到四十九岁,一切又颠倒过来……
当初捅出来的每一个窟窿,到最后,只能用性命去填补。
冯嫣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冯榷,“有件事,不知道姑婆是否了解……我想整件事中,应该后半部分是祖母一个人完成的,在那之前,有人一直在帮她。”
冯榷目光微凛,看向冯嫣,“……不要胡言,那段时间在姐姐的院子里,根本没有生人往来。”
冯嫣摇了摇头,如今听完这一整个故事,她看见的一切和老人的故事终于拼在一起。
“我没有在胡言,确实有人一直在和祖母联系,只不过他们每次见面不是通过寻常的拜访,而是用另一种方法。”
“……什么?”
“山鲛的烟雾。”冯嫣指着眼前的小小铜炉,“祖母焚香的时候,那人会在香雾中涌现与祖母交谈。”
冯榷眼中惊讶更甚,“你又是怎么知道……”
“因为这也我在长陵中看见的一部分。”冯嫣低声道,“如果六符山的地底真的有一座监牢,那么关押其中的肯定不止有我们的先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
……
傍晚,冯嫣终于回到孙幼微的行宫。
冯榷留守在六符园的长陵,冯嫣猜想她今夜大概又有许多话想要同昔日的姐妹言说,她没有劝阻什么,而是独自返回。
只是当她重新踏上行宫的石阶之时,冯嫣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朝臣与皇帝似乎已经在今日午后就一道下山,重返洛阳去了。
冯嫣想向这里的宫人询问更多,但是宫人知道的实在有限,她正觉得焦灼之时,杜嘲风发现了她。
天师在此等她,已有多时了。
杜嘲风将今晨冯嫣与冯老夫人离开之后的事情悉数告知,听得陛下最终的裁决是安排两人三日后在洛阳至玄门外对峙,在此期间要以镇妖钉楔入魏行贞的后颈与手心,冯嫣脸上当场失了血色。
“不用担心,”杜嘲风笑了笑,“我原本也为魏大人捏一把汗,但如今看来,更需要担心的可能是殷时韫那边……”
“……什么意思?”冯嫣问道。
“老实说,那颗钉子即便是扎在我身上,我也不可能云淡风轻。”杜嘲风轻声道,“殷时韫的修为在同龄人中当然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要抵御镇妖钉,还是有些困难……”
第一颗镇妖钉打进两人手心的时候,殷时韫就吐了血。
三颗钉子全种下去的时候,他几乎动弹不得——而魏行贞那边还能自由走动。
“毕竟是域外的大妖啊,”杜嘲风感叹,“魏行贞那边应该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冯嫣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他们现在人呢?”
“两人暂时都削去了官职,不过在事情查明真相以前,还不能草率定罪。”杜嘲风回答,“两人都各回各家了,不过陛下都派了重兵去看守他们的宅院——哎!你去哪里!”
“我去找马车!”冯嫣回答。
杜嘲风叹了一声。
“别忙了,六郎在山脚等你,你直接去找他吧。”
……
等到冯嫣回到魏府所在的街巷,已经是后半夜了。
马车还没有去到大门前就被桃花卫拦了下来,任由冯嫣如何开口解释和说服,桃花卫都无动于衷,只说圣上有旨意,这段时间不论来者何人,一律禁止出入魏府。
冯嫣恼火万分却又无计可施,她跳下马车,沿着魏府的围墙跑起来,一声一声地喊“行贞”,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没有任何回应。
墙内寂静一片,好像魏行贞根本不在里面。
六郎拉住了姐姐,劝她明早再来,或许这个时间,姐夫睡下了,没有听见。
冯嫣根本不信,她还记得昨天晚上魏行贞在她耳边说“有事就喊我,我得听见。”
何以此刻他竟全无回应……
冯嫣越想越觉得担忧,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六郎别无他法,只得一直跟在姐姐后面。
忽地冯嫣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正此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冯嫣侧目,见自己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小纸人。
小纸人像是一只活物,两手抱着她的一缕头发。
“太太,这边。”
第六十四章 止疼
冯嫣突然停了下来,六郎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阿姐?”
“六郎,你先回去。”
六郎有些迟疑,冯嫣的口吻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坚持道,“……我不能留阿姐一个人在这儿,不然到时候怎么和娘他们交待——”
“我这几天都在魏家,如果娘问起,你就这么答。”
“可桃花卫守得这么严——”
“我有办法进去了。”冯嫣用很低的声音回答,“六郎不用为我担心……明天,明天我会送信给你们……”
说罢,冯嫣再次转身,在夜色中快步跑了起来。
六郎站在原地,望着冯嫣离开的背影。
看来在他离家的这三年间,变化巨大的人远远不止七妹一个……
姐姐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
冯嫣按照去甚的指引,沿着夜里的街道一路找到了魏宅的另一个入口。
当初狄扬一身是血地出现在魏家的马厩之中,也正是通过这地下的通道,过道很窄,冯嫣不得不弯下腰通行。
去甚的小纸人站在她的肩上,不断地指示她直行或转角,直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处绳梯,绳梯尽头的井盖连着夜空,冯嫣才抬起头,就见去甚的脑袋探了出来。
“太太!”
冯嫣顺着绳梯攀上井口,去甚也向她伸出手来,用力地将她拖上地面。
“太太,还好吗!”
“我没事……行贞呢?”
“大人傍晚的时候就回来了,一个人回小楼去了,我来给您引路。”
冯嫣立刻起身,面对眼前阔别已久的魏府,她感到一阵久违的亲切。
离小楼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提着灯的去甚忽然停下了,他将灯交到冯嫣手里,冯嫣不解,去甚解释道,“大人说这几日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小楼,我们几个也是——但我猜,应该不包括太太?”
“为什么?他伤得很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