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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冯嫣完全不在乎,直到来到了魏行贞昨夜休息的小屋之前——那片熟悉的安宁,才又一次变得近在咫尺。
“快去把衣服换了,”李氏在一旁催促道。
冯嫣按着母亲的话一一照做,最后她站去了镜前,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垂髻。
这样的镜中人,看起来比昨夜更像是一位夫人。
“小七没一块儿来吗?”冯嫣问道。
“本来是想喊她一起来的,”李氏答道,“不过魏行贞让下人带口信的时候提了句,最好就我一个人来,人多了反而打搅你休息——我想想也是,小七那活泛性子……还是算了。”
冯嫣笑了笑,“哪里打搅了。”
李氏这才定睛看向了女儿——以往从宫中出来,冯嫣总是需要静养几日,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可今日这才睡了半日,神采与精神却好像都养回来了。
李氏暗暗惊奇,民间总说冲喜冲喜,看来确实不无道理。
想到这里,李氏颇有些感慨,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如此,魏行贞确实是花了些心思在女儿的身上。
算起来,这也算他功劳一件了。
……
黄昏,母女两人都坐下吃饭。
冯嫣在李氏身上觉出了几分忧愁,便轻声道,“娘还在为什么事担忧吗?我已经没事了。”
“我不是在担心你,”李氏叹道,“我今早去了一趟太尉府,去看你邵伯母……老太尉都这么大年纪了,突然遇到这种邪门事情,你邵伯母不好受啊。”
冯嫣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
“……保不住了。”她低声道。
“什么保不住了。”
“老太尉一家……”冯嫣轻声道,“该是,都保不住了。”
第三十三章 你回来了
同一个黄昏,在城西淳和坊附近,层层叠叠的瓦檐之上,纪然正带着一个由新人组成的五人小队静静蛰伏。
一个身形细长的少年慢慢往纪然身边挪了挪。
“大人,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纪然目光锋利地凝视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院落。
这是个破旧不堪的小院,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院子里有东西两间屋子,当中一口枯井,除此之外无遮无挡,在屋檐上往下看一切都一览无余。
“别急。”纪然小声道,“他说过的,错过了清晨,就只能等黄昏。”
“可……我们到底要抓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纪然沉声说道。
望着纪然沉着而笃定的脸,少年也下定决心似的抿了抿嘴,继续目不转睛地望向目标地点。
然而纪然心里却在打鼓。
魏行贞此刻正带着他的两个家仆,去了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地窖,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到时候就知道了”这句话,是魏行贞告诉他的——然而具体到什么时候、到底是会知道什么,纪然则全无所知。
他自己的亲信大部分都开过神识,因而今日带来的几乎全是新人。
但魏行贞一口咬定——这样就够用了。
黄昏的光渐渐暗淡。
不多时,众人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只见她推开了院门,动作古怪地独自走进了这间破败的院落。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个女人在进了院子以后,只是默默站在井边,而后伸头望向井中。
那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的阴影里,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望着这诡异的一幕,纪然着实疑惑,他立刻开启神识凝视这女人的气息,然而就在这一瞬,纪然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数以万计的野灵正从枯井中缓缓上升,它们冒着幽莹的青光,如同逆流而上的水流,缓缓地流入这个女人的七窍。
纪然这时才想到应当闭上眼睛,但来不及了,他感觉双眼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千万根尖针一齐扎来。
“动手——”
纪然紧紧捂住了眼睛,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他现在终于知道魏行贞为什么要强调“最好是没有开过神识的普通人”了。
“——抓住她!”
……
午夜,大理寺灯火通明。
魏行贞带着不恃和去甚缓步走进后堂。
身长九尺的不恃在一众身型普通的大理寺司直中显得格格不入——不恃不仅高,而且胳膊和别人脑袋差不多粗,实在是个当之无愧的力士,去甚跟在不恃的身后,整个人被挡得严严实实。
纪然此刻正仰头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眶周围的皮肤像是被烫伤一般,呈现出令人不安的鲜红色。
下属们给他取来冰袋凉敷,然而无济于事,纪然已无法睁开眼睛,即便短暂地向外投去一瞥也只能望见些微光亮,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首辅大人。”几个司直向着魏行贞行礼。
魏行贞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纪然跟前,对他的几个属下道,“把冰袋拿走吧,没用的。”
纪然循声望向魏行贞,一想到自己如今这幅光景都是拜魏行贞故弄玄虚所赐,便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呵斥他安得什么心,就听见魏行贞说道,“扶你们纪大人躺下来。”
“你又要干什么!”纪然推开属下的手,怒道,“不要碰我——”
“你这眼睛,再不治就真的废了。”魏行贞轻声道,“再吭一声,我现在就走人。”
“头儿……”一旁的下属连忙开口,“你治伤要紧啊……”
纪然顿时咬紧了牙关。
“扶他躺下来。”魏行贞又一次说道。
纪然甩开下属的手,自己扶着地躺平了。
几个下属都满怀期待地望着魏行贞,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全是砂子。
“拿个炉子和坩锅过来。”魏行贞说道。
下属们照做了,魏行贞很快将一抔砂土在锅炉上翻炒了片刻,等到那砂子隐隐冒出热气,他便将热砂敷在纪然的眼睛上。
而后如是再三,整包砂土都被炒得热气腾腾,然后敷上了纪然的脸。
“长久凝视野灵导致的眼疾,确实无药可医……但若被灼伤的时间够短,那么只要取附近砂土来,再以热砂敷面,就可以恢复过来,”魏行贞轻声道,“你在平妖署的时候,没人教过你么?”
纪然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这会儿魏行贞的每一句话,在他听来都带着几分戏谑和挑衅的味道。
一旁下属恭敬地望向魏行贞,“请教大人……这砂子要敷多久啊?”
“看他自己什么时候舒服了,什么时候就可以把这些砂子扬了。”魏行贞轻声答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他吧,什么时候砂子凉了,拿坩锅来热一热。”
“好嘞,多谢首辅大人!”
魏行贞站起身,“那我回了。”
“恭送首辅大人!”五人抬袖拱手,齐声开口。
“你站住!”纪然本能地想坐起来,但又不好乱动,只好一直仰着头,慢慢直起上半身,“这就想走了?今晚的事,你不解释清楚,不要想离开大理寺半步!”
魏行贞停下脚步,“怎么之前我要做什么,纪大人就死活要跟着,轮到纪大人自己上时,你又非要我插手了?”
纪然刚要反唇相讥,一声传报从门外传来。
只见两名大理寺司直大步流星地跑进了后堂,“纪大人!长公主府传来消息,说长公主醒了!”
“太尉府也是,两人差不多是同时醒的!”
纪然听罢,怔在了那里。
魏行贞又道,“所有的嫌犯这会儿应该是都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了,纪大人眼睛好些以后,自己去审吧。我忙得很,就不陪纪大人办案了。”
说罢,魏行贞径直走出了后堂的大门,身后传来一道整齐的“首辅大人慢走!”。
……
当魏行贞回到自家的宅邸,走到离小楼不远的地方时,他怔了怔。
屋子里的灯依然亮着——冯嫣还没有睡。
难道是在等他回来吗?
魏行贞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小跑着往屋堂奔去,然而才一推门,他便听见了熟悉的“嚯嚯”磨刀声。
昏黄的灯下,只见冯嫣一个人坐在那里。
今晚的冯嫣看起来换了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晚上才洗过。
她手里握着一把双刃的匕首,刀锋的寒光不时闪耀,晃得魏行贞微微颦眉——其下的磨刀石上水渍斑斑,看起来已经打磨了好一会儿了。
她膝盖边上摊着一张皮革布,上头别着大大小小的刻刀,都是冯嫣日常拿来雕刻用的工具。
她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在灯下打磨它们。
闻见推门声,冯嫣停了下来,抬眸望向门口。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道。
第三十四章 量体裁衣
魏行贞望着这情形。
只有少数时刻——譬如磨刀和雕刻时,她才会这样坦然地展示她的棱角。
危险,锋利,如同一把易折的利刃。
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始终让人感到迷恋。
魏行贞缓步走到冯嫣的近旁坐下,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母亲已经回去了吗?”
“嗯。亥时回的,本来想当面夸夸你这院子很好看,结果一直不见你人。”
“今晚确实耽误了一些时辰。”魏行贞轻声道。
冯嫣举起匕首,将它移到灯下观望。
细长的金属反光闪过她的眼眉。
“现在什么时候了?”
魏行贞打了个呵欠,“快到丑时了吧……该休息了。”
“先等等。”冯嫣轻声道。
魏行贞望着她,“阿嫣还要做什么?”
她侧过身,将匕首重新插回一旁的雕花鞘中,伸手去拈不远处的软尺。
“这两日家里差不多要开始制秋日的新衣了,母亲说总见你衣着沉肃,刚好最近家里又新得了几匹江南细锦,她想着不如拿来给你做几身常服。”
冯嫣说着便站起了来。
“魏大人起来吧,把外袍褪了,让我量一量。”
……
闪动的烛火下,两人相对而立,冯嫣将软尺绕过魏行贞的脖子,量他的颈围。
室内昏暗,软尺缠绕妥帖后,要靠近一些方能看清尺寸。
冯嫣量完一处,便转过身,拿笔在一旁的纸张上记下数字。
“魏大人身长几何?”
“八尺一吧……应该是。”魏行贞答道。
“转过去,”冯嫣搁了笔,又走到魏行贞跟前,“让我量量你的背肩宽。”
魏行贞转过身,才张开了手臂,便被冯嫣轻轻抓住了。
“不用抬手。”冯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握住魏行贞的上肘,将它们合紧收拢,“两手自然垂落就好。”
魏行贞深吸一口气,照做了。
他感觉冯嫣的手在自己的左肩和右肩稍稍摸寻,在找到了肩骨边沿凸起的位置时,她便将软尺贴了上来。
冯嫣的手是冷的,她的手依次经过他的左肩,椎骨,再到右肩……最后又退回桌案边执笔记录。
魏行贞回头看了冯嫣一眼。
“不要动。”冯嫣又靠近,“接下来量背宽。”
“嗯……”
魏行贞又恢复了先前的站姿,忽然感觉冯嫣的手伸到了胳肢窝附近,他一下跳了起来,闪身跳去了别处。
冯嫣拿着软尺站在原地,“怎么了?”
魏行贞浑身不自在,有些尴尬地伸手扭了扭肩膀,“有点痒,还要量多久啊……”
冯嫣笑了笑。
“还要好一会儿呢。颈围,背肩宽,背宽,背长……有三十多个尺寸要量。所谓量体裁衣,总是要先细致量过了魏大人的身型,才好做合适的衣裳。”
冯嫣说着又走近几步。
“那我再轻一些。”她低声说道,“魏大人站好。”
魏行贞叹了一声,只得又背过身去,任由冯嫣摆拨。
……
冯家的宅邸,李氏也在灯下翻着书页——那是张巧手衣铺的版型图,她从中甄选了件样式,每一版下又专程写了注脚,哪一件需要收收袖子,哪一件需要裁裁衣摆,诸如此类的细节,李氏一一写明。
等到琢磨得差不多了,李氏招来值夜的丫鬟,让她差人连夜送到衣铺里去。
冯远道起夜时发现妻子还没回屋睡觉,又见外头大堂里有灯,便迟疑地走出来看了看,一见李氏便惊道,“哎呀!你还不睡啊!”
李氏捶了捶腰,“这就睡了,睡了。”
“干什么呢你?”冯远道走到妻子身边,见桌案上摆着笔墨,“大半夜的给谁写信啊?”
“不是,昨儿我们不是向张裁缝的铺子里订了一批新衣么?我下午想着给魏行贞做几身衣服,刚在挑版式呢。”
“明天挑嘛!”冯远道无奈,“非得今晚了?”
“你不懂,”李氏摆摆手,“听说岑家今年也想约司衣坊出来的张师傅裁衣,我赶紧趁着天没亮把版式送去,等明天嫣儿拿了尺寸来,刚好能加个塞……不然岑家的那几位夫人说不定私底下和我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