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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抚十一年。这一年,冯老夫人带着他来到岱宗山的一处隘口,告诉他早些时候此处野灵有异动,而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人发现了他母亲的手帕……尽管他一家人此刻下落不明,但一切凶多吉少。
他记得自己的眼泪,记得那阵昏天黑地的日子。
在那之后不久,他与瑕盈相遇了。
从瑕盈口中,他第一次听到了所谓“野灵异动”的真相,只是彼时他还太过稚嫩,尚不懂得如何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那些暗中调查野灵异动的行为几乎是立刻就被冯老夫人发现,老人严正地警告了他——不要做这些让人生疑的事情。
是瑕盈将所有司天台记录下的材料送到他的手上,并告诉他,看完之后全部烧掉,一张纸也不要留在这世上。
呵……
所有的一切想起来,都像是昨天发生的,新鲜,刻骨。
他感到杜嘲风的金拂尘已经近在咫尺,但此刻,六郎已经懒得再抬手阻拦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辈子……回忆起来,就像个笑话。
他闭上了眼睛,等候金拂尘来取他的性命。
有风拂过。
“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会等死的那种人吗?”
一个女声从近旁传来。
六郎睁开眼睛。
他看见虹像只蝙蝠似的,倒挂在自己的面前。
这情景让六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虹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六郎喃喃地望着眼前人,还没有从方才的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但很快,他又看见远处砂与阿予正站在山崖边,向着山的另一头远眺。
六郎也顺着她们远眺的方向看去,很快在山林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夹谷衡。
一时间,六郎双腿微软,几乎要坐在了地上。
得救了……
得救了!
远处,攻守之势瞬间逆转,杜嘲风也认出了这个老朋友,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他今天根本就不该动“活捉”冯易闻的念头!
若是一开始就直接动手取他性命,何至于半路杀出一个夹谷衡!
夹谷衡满眼都是惊喜,尽管此刻他随时都能拦住杜嘲风的去路,但他还是手脚并用地跟在杜嘲风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追赶着,看着杜嘲风上蹿下跳地躲闪。
“天师!!”夹谷衡笑得合不拢嘴,“你好啊!!”
第二十三章 小山
上次分别时,夹谷衡恨极了杜嘲风。
自己明明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诚意向他讨教,结果换来的却是杜嘲风无情的戏弄,这被耍的感觉让他恨不得当场把杜嘲风碎尸万段——如果冯嫣那时没有上山的话。
冯嫣身上有一股与瑕先生相似的气息,这种气息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警告,所以那时他迅速离开了天箕宫,放了杜嘲风一条生路。
不过今日再见,夹谷衡又发现自己没那么恨他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长段时间以来,他都待在瑕盈的身旁——瑕先生一向明令禁止他琢磨那些玄之又玄的事,虹与砂对这些话题也没有兴趣,他和阿予又不熟,再加上前几日的罡风血雨,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瞬息之间就变得乱糟糟的……
故而这段时日过去,夹谷衡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听众,更不要说是能和他唇枪舌战的人。
如今突然看见杜嘲风,夹谷衡只觉得像是天上冷不丁地掉了块大馅饼下来,且稳稳当当直接砸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一瞬的欢欣,让他一下就把杜嘲风先前犯下的种种恶行,全都一股脑儿地暂且忘却了——比起追究那些令人扫兴的往事,眼下有更大的乐趣可以追逐。
他一会儿把杜嘲风往左赶,一会儿又把他往右赶,等看着杜嘲风好像真要跑远了,夹谷衡又呼啦一下出现,堵住杜嘲风的前路,将他沿原路赶回。
岱宗山中不时惊起一阵飞沙走石。
虹收回目光,看向六郎,“怎么就你一个人,先生呢?”
六郎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落灰,“先生在归墟山那边,你们去那一带转转,很快就能找到。”
虹听他语气有些疏离,不由得抬眉,“……你不给我们带带路?”
“不了吧,很好找的。”六郎低声道,“我……还有别的事。”
虹有些奇怪地盯着六郎——虽然这家伙身上常常背着一些先生交付的秘密任务没错,不过总觉得今天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言不由衷……
六郎最后看了一眼远处被围追堵截的杜嘲风,“我走了。”
“哎——”
虹还想问些什么,六郎却已经迅速消失在岱宗山的山林里。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的砂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虹回头。
“问到先生在哪儿了吗?”砂说道,“我和阿予都有点饿了,想赶紧找地方歇脚。”
虹转过身,向着远处不断激起巨大灰尘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砂立刻对阿予道,“快,捂住耳朵。”
阿予茫然地照做了。
下一瞬,山谷间响起巨大的咆哮——
“别玩了——回来——干正事了!!”
不一会儿,夹谷衡扛着杜嘲风,连跑带跳地回到了虹和砂的身旁。
虹看了看这个被夹谷衡五花大绑,且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人,“这谁啊?”
“你别管。”夹谷衡笑呵呵地拍了拍杜嘲风的背,像是拍着自己的一件珍宝,“等见到了先生,我亲自和他解释。”
……
洛阳城中,小七坐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榕树树根上,向着地下的方向喊。
“你确定在这边吗?”
树根底下,纪然的声音很快传来,“我自己的家,我不会认错的……就是——损害得有点——厉害。”
小七不作声了,她能听出底下纪然似乎在用力搬什么东西。
她回过头,尽管仍蒙着眼睛,但她能听见附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盯梢得平妖署戍卫。
“你们能下去看看吗,帮个忙什么的。”
没有人回答她。
小七叹了一声。
今日饭后,纪然说他也想回家看看,看能不能从废墟中捡回一些东西——主要是他母亲的遗物,小七正觉得闷,便提出和他一块儿过来瞧瞧。
那几个从昨天夜里突然从城外回来盯梢的平妖署戍卫也没有阻拦,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纪然和小七的身后。
四下寂静,午后的日光晒得人有些犯困,小七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摘下了蒙眼的布条。
她捂着眼睛待了一会儿,等到能适应周围光线的时候,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如她所料,这一片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立即被眼前巨大的榕树惊得忘记了一切,她慢慢抬头,直到目光沿着树根在整棵榕树上完成了巡礼,才轻轻舒了口气。
——尽管她昨天就已经听周围的人讲了洛阳被巨大树木覆盖的事情,但“听说”和“眼见”完全是两码事。
日光从叶与叶的碎隙中洒落,斑斑点点,好像从高处跌落的水流,有浮沉在其中上下飞舞。
站在树下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岱宗山的盛夏……
小七的脚慢慢移动,直到余光里出现了平妖署戍卫的身影,她又立刻闭上了眼睛,停下了自己的打量。
树根下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七重新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树根的缝隙中突然丢上来一个包袱,紧接着纪然探出半个身子,他撑着树根翻了上来,“我好了。”
“你都找到了些什么?”
纪然俯身捡起包袱,走到小七身旁,“翻出来的东西不多,能拿的我全拿出来了,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牵着小七往旁边走了走,在一块儿被树根填实的地表,两人重新坐了下来,小七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轻捏起布条,从鼻子与黑布的缝隙中看着纪然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出来。
包袱里占位最大的东西是纪然母亲的灵位,此外还有一些书信和印章,这些东西都被纪然重新放回了包袱布里。
此外的一些东西就比较稀奇古怪——比如碎成半块的砚台,不知是哪个家具上掉下来的木头零件……都是摸起来表面比较光滑,但黑灯瞎火的一下又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纪然将它们重新丢回了树洞里。
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棕黄色的木质梳妆盒,看起来差不多和纪然的手掌差不多大,盒面上沾满了灰白色的砖灰。
纪然将木盒拿在手里看了看,它正面刻着梅花,背面刻着雪松。
“这是……”
“不知道。”纪然轻声道,“我也没见过,是在底下半面塌了的墙下头捡的,我当时踩着的时候还以为是块砖,听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又觉得不像,就捡上来看看。”
“打开看看?”
“嗯。”
纪然轻轻推开木盒上层的薄板,先是一封四折的信落了出来,他立刻将信接住,展开。
信封中间有端秀的字迹,小七凑近瞧了瞧,只见上头写着:
杜小山敬启
第二十四章 踏破铁鞋
盒子里装着木梳和一块更小的胭脂红盒,从褪去的颜色来看都已经上了年月,纪然将梳妆盒放去一旁,三两下打开信封,然后轻展信笺。
在读信之前,他先看了落款,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玉成敬上。
“玉成……”小七喃喃,“这是——”
纪然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玉成’是……我娘的字。”
两人这时才定睛细看信中正文,是一首小词: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
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
江头月底,新诗旧梦,孤恨清香
任是春风不管,也曾先识东皇
又一阵风吹来,将信纸的边沿吹得哗哗作响。
放下信,纪然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之中,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过“小山”这个名字,但他周围姓杜、且过去和母亲有往来的人,横竖就只有那么一个……
小七压着信封,忽然觉得它里头似乎还有东西。
她将信封倒过来,稍稍抖落几下,一只已经褪色的红色纸鹤掉进了她的手心。
……
岱宗山上,杜嘲风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冯易闻一番冷嘲的准备,谁知道被夹谷衡扛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六郎已经离去了。
他沉默地听着虹与夹谷衡的谈话,也听到了六郎那句“还有别的事”的托辞。
也说不上为什么,杜嘲风就是觉得奇怪——昨晚他在六符山发现冯六郎的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就像失了智,那景象完全是一个陷入狂怒又无能为力的人在发泄什么。
他追了六郎整整一夜加半个白天,如今局势突然逆转,他想不通六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即便有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
可他就是这么匆匆离去了,不愿再作任何纠缠,与其说事“还有别的事”,这看起来更像是没有任何心情,来面对任何人……
杜嘲风闭着眼睛,他脑海中杂乱一片,一方面想着这些令人疑惑的细节,另一方面思忖着逃脱的手段,还留着一只耳朵听虹砂与夹谷衡的种种谈话。
听起来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但他们只知道那人在岱宗山的归墟山一带,至于具体是什么位置,则毫无头绪。
“归墟山这也太大了啊!还说什么‘很好找的’——好找什么!”虹再次暴躁起来,“刚才就不该放他走!先押着过来带会路能耽误他什么事儿了!”
“别急。咱们也不赶时间,”砂轻声道,“慢慢来就好。”
杜嘲风稍稍调整了呼吸,或许这也是老天在暗中帮忙——归墟山是岱宗山境内最大的一块山群,这里险峰林立,光山头就有二十一处,不论他们要找谁,应该都会花上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杜嘲风稍稍活动了一下被夹谷衡绑在身后的手。
“嗯?”夹谷衡的目光几乎立刻就飘了过来,“你干什么?手动来动去的。”
杜嘲风一脸虚弱地抬眸看了夹谷衡一眼,他的腰折在这妖怪的右肩头,额边一缕白发垂落,随着夹谷衡的步伐而前后晃动。
他咳了几声,才艰难开口,“……背上痒。”
令杜嘲风没有想到的是,夹谷衡抬起左手,在他的背上胡乱挠了几下。
“再……左边一点儿,过了过了,右边,对——对对……”
杜嘲风一边指挥着夹谷衡的动作,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挠了好一会儿,夹谷衡又问,“好了吧?”
“嗯。”杜嘲风应了一声。
尽管此刻他还搞不清楚夹谷衡到底想干什么,但夹谷衡今天好像确实没什么杀意……
夹谷衡收了手,“要干什么都先开口,你要是再敢逃,我马上把你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听到没有。”
杜嘲风一时无言,还是像先前一样,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