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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枝繁叶茂的青葱之景,直让人怀疑眼下究竟是什么季节。
唐三学小跑着冲进了太初宫——在浮光失踪以后,他骤然间成了御前最忙碌的人。
还来不及擦拭额上的汗水,他已经跪下向孙幼微行礼报信,“陛下,派去长安的桃花卫已经回了,您……您要现在见见吗?”
孙幼微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这么快?”
“是……”唐三学点头,“臣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宣。”
“还有陈恒,陈恒也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外面等着。”唐三学小心翼翼地抬头,“陛下是要先见——”
孙幼微脸色微变,而后冷漠地打断了唐三学的话。
“让他们一起进来。”
不多时,平妖署与桃花卫的人已经同时站在了太初宫的横梁之下。
桃花卫那边只有一人,平妖署这边有两人——分别是陈恒与冯易殊。
从见到这些连夜前往长安又突然赶回的桃花卫开始,冯易殊就感觉他们看起来格外憔悴,尽管所有修士都是昨天傍晚才醒来的,但这个桃花卫的眼眶似乎凹陷得更深。站在外面等候宣召的时候,他一直垂着头,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而今靠得近时,冯易殊才看清这人眼睛布满血丝,脸上似有泪痕。
三人一同向孙幼微行礼之后,孙幼微先看向了桃花卫。
女帝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不快与不信任,“朕记得朕和你们说过,要长安那边把目前受灾的情况详细整理呈报吧,这么浩大的工程,就算知府日夜兼程,也不可能现在就有消息——你们回来干什么?”
桃花卫没有立刻回答,冯易殊余光里看见他胸腔突然起伏得厉害,喉咙也一直在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竭力控制着自己。
“回答朕。”孙幼微的声音稍稍高了些。
那人的腰弯了下去,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眼泪鼻涕也一齐涌了出来,“陛下……”
陈恒和冯易殊都被这人的反应震了一下,他们有些莫名地看着这个突然泣不成声的桃花卫,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
一旁唐三学看着女帝发青的脸色,不由得上前轻轻拍了拍这个桃花卫的肩膀。
“控制一些,陛下在等你答话。”
桃花卫只是摇头,因为竭力遏制着自己的表情,他脸上的皱褶变得尤其多,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勉强说出了一声,“没了……”
“什么?”一旁陈恒勉强听见这词,“什么没了?”
桃花卫一只手飞快地擦去眼角不断涌出的眼泪,牙齿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长安,长安……”
“没了。”
第二十一章 疑问
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陈恒和冯易殊终于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夜,孙幼微在醒来之后,迅速派一支近卫队赶到司天台,再次用烽火台向天下报讯——洛阳平安,各地如何?
拂晓时分,被编成了四十几支小队的桃花卫,连夜前往大周的各州府查看情况。他们四人一组,带着女帝的手谕,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洛阳,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虽然这场灾殃波及的范围眼下暂时还不知道,但考虑到各地情况,孙幼微原本估计最早也要等今日傍晚才能收到临近州府传来的消息。
而长安作为旧都,不论是人还是地界情形都更复杂,他们花的时间应该会更久——这些前往长安的桃花卫们也是这么估计的,毕竟女帝给他们这支小队添派了人手,别的队伍只有四人,他们这支有二十人。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桃花卫们根本没有见到印象中的“长安”。
这一路,旷野一片漆黑,只有山峦的上层还有一些植被,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只在梦中见到过弱水,但在这样的痕迹面前,没有人再怀疑梦中弱水的威力。
没有了官道,他们只能循着地势和大致的方向向长安赶去,沿途本该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村庄和小镇,然而这次他们一个也没有见到,不仅是人,连屋舍、农田也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从高处俯瞰的时候,才能隐约望见地面有一些不太自然的起伏轮廓。
某种惴惴不安一路滋生,在抵达长安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迁都之后,长安城的人口虽然从八十万降到六十万,却仍是大周最为繁盛的州府之一。而今一切在一夜之间突然蒸发——又或是焚烧殆尽,
昔日车水马龙的城池,如今连“废墟”都称不上,地面只剩层层叠叠的焦黑色炭面,所有的人、酒坊舞榭、甚至连城墙都没有留下。
他们站在东城门的原址,竟能一眼望见长安城城西的尾闾山——中间无遮无拦,只有掀起尘土的灰黑色风暴,在他们眼前时起时落。
“然后你们就回来了?其他人呢?”孙幼微皱眉问道。
底下的桃花卫只是摇头,这些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才刚刚发生了几个时辰,然而回想起来却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他哽咽着答道,“他们……还在长安。”
“既然长安已毁,他们还在那里干什么。”
“在……挖掘。”桃花卫的声音说到这里又有些激动起来,“所有人,都在地下……”
陈恒和冯易殊呼吸都是一凛。
“地下?”
桃花卫接着开口,他们往下可能挖了四五尺,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空洞,这空隙很浅,里面什么也没有剩下,直到有人发现这空洞的形状像是人的身体,一个在绝望中蜷曲抱怀,但最终还是未能幸免于难的身体。
“……应该……是弱水冲来的时候,被洪流掀了起来。”桃花卫的声音颤颤巍巍,“我们继续往下挖,就挖到了……报恩寺的……塔顶。
“大家都……疯了一样往下挖,但……挖不到尸骸,只有一个一个的……空洞,还有——”
“够了。”女帝低声喝止桃花卫的声音,“不用再说下去了。”
“我、我们还——”
“来人,”孙幼微低声道,有侍卫上前听令,她神情平静,“派人去长安让剩下的人都回来,不必再挖了。”
“是。”
孙幼微看了一眼涕泗横流的桃花卫,“带他下去休息。”
“陛、陛下……”桃花卫显然还有什么话想说,他推开近旁要扶自己起来的宫人,勉强靠自己站了起来,“卑职,卑职想问——”
尽管桃花卫的话还没有说完,但陈恒已经明显感到孙幼微的脸色变了,就在这瞬间,陈恒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一把上前抓住了眼前桃花卫的手臂。
“有什么话,都等休整好以后再说。”
桃花卫有些茫然,又有些感激地望着陈恒,他再一次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陈恒又立刻捡起了话头,“五郎,你一起送这个小兄弟出去。”
“……是。”冯易殊几步上前,架起了这个桃花卫的肩膀,半扛半拖地带着他离开了太初宫。
御座上,孙幼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望向陈恒,“你这边的消息呢?”
“回陛下,浮光的尸体不在城外破庙中,似乎是被人搬去山中安葬了。”
“尸体呢?”
“陛下容禀。”陈恒面色平静地望着孙幼微,“昨夜臣在岱宗山遇上了好几件咄咄怪事。”
……
太初宫外,扛着桃花卫的五郎放慢了一些脚步。
“你怎么称呼啊?”冯易殊问。
“我姓杨。”桃花卫用虚弱的声音答道,“单名一个意,意义的意。”
“我姓冯——”
“我知道你。”桃花卫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望了冯易殊一眼,“围堵杜天师那晚,我也在……”
冯易殊左右看了看,此刻宫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宫门又在远处,他压低了声音,若无其事道,“你刚才,想问陛下什么?”
“……”桃花卫目光微微垂落,良久才道,“你……你有没有做那个梦。”
“冯稚岩的那个?”
“嗯。”桃花卫低声道,“我想问陛下……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冯易殊脚下差点绊了一跤,“你不要命了?”
桃花卫神情低落,“……不在乎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你,既然你也姓冯,那——”
“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冯稚岩。”冯易殊说道,“再说那个梦最后,冯稚岩不是被杀了吗,从一开始她就跟天生地养似的,也没什么兄弟姐妹,我们家和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你信吗,那个梦。”
“已经隔了四百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啊……”
冯易殊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望着前路,心中亦泛起波澜——如果浮光姑姑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她的目的,现在算是达到了,还是没达到呢。
第二十二章 猫鼠
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连长安都未能逃过眼下的这劫,那天下其他地方……
想到此处,冯易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会不会普天之下,只剩下了一个洛阳?
……
岱宗山内,六郎屏住了呼吸,于山顶一处松林中聆听风声。
他是如此谨慎,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勾起他的警觉。
在确信周遭无人之后,他终于从松树的针叶中跳出,跃向下一处松枝,然而才一露头,他又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从斜后方投来。
六郎手中匕首疾转,半身翻腾,顺势接下来自斜后方的进攻——
那是杜嘲风的金拂尘。
六郎咬牙,着实恼火——这老东西已经跟了他整整一晚,现在已经是午后,他竟然还潜伏在附近,看来是盯上自己了。
既已暴露,他便不再隐蔽行踪,而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一片山头,杜嘲风几乎立刻就跟了上来。
昨夜他为寻贺夔再次入山,先是去到上次他们相遇的那间竹屋,然而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虽然没有证据,但杜嘲风心中隐隐有一层直觉,他总觉得贺夔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在那场血雨中殒命……
更何况如今看来,他和瑕盈关系恐怕不浅。
于是杜嘲风彻夜搜山,未曾想没有发现贺夔,先发现了在六符山上发疯的六郎。
“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再一次捕捉到六郎行迹的杜嘲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表现得更加凶残,六郎不敢小觑,尽量避免与杜嘲风正面遭遇,以防被他那一套连招逼入绝境。
然而现在看来,即便是逃出升天可能也是妄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杜嘲风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缩短,被追上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趁着某处断崖,六郎突然迂回转身,站在高处,一副要与杜嘲风对峙的样子。
“你到底想怎样?”
“要么跟我回去,要么就在这儿死,”杜嘲风脸色阴沉,“你选一个。”
“……杜天师,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即便我是殉灵人又怎样……现如今我要做的事,与你们不是殊途同归吗?六符山下妖孽未灭,你现在就对我痛下杀手,若是因此耽误了瑕先生的计划,那所有人——就都只剩一条死路了!”
杜嘲风眼中杀气未变,如今从冯六郎口中说出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朝着眼前的敌人伸出两只手指头。
“受囚,还是受死?”杜嘲风手中金拂尘微微亮起,“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选后一个。”
六郎咬紧牙齿,沉默不言。他抓紧了手中的匕首——有些仗,在开打之前参战者就知晓胜负……
在这种时刻,人唯一的自由,确实也就只剩下给自己选一种死法……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这种压迫下变得紧张,呼吸也随即变得急促。六郎作出了应战的姿势,无声地向杜嘲风给出了答案。
下一刻,他看见杜嘲风从低处的石岩一跃而起,杜嘲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只能看见残影,连金拂尘的位置都追不上,更不要谈抵御。
死的恐惧瞬间降临,但六郎明白以杜嘲风的手速自己应该不会被折磨很久,只是这一瞬他脑海中出现了太多画面,以至于一呼一吸之间,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他想起幼年时第一次见到冯老夫人,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冯家的一个什么人对着他笑着叹了声“这瘦瘦小小的倒合适,看着一点不像快四岁的娃儿”。
他记得父母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彻夜争执,记得自己穿上新衣被送去尾闾山,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李氏和冯远道,第一次看见将将学会走路的冯易殊和冯婉。
他周围的世界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他自己而言,除了身后多了个总是一口一个“六哥”的小尾巴,其他的改变似乎都无关紧要。
直到天抚十一年。这一年,冯老夫人带着他来到岱宗山的一处隘口,告诉他早些时候此处野灵有异动,而离此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