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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凛僵硬地放下手,满眼落寞。
“孤总觉得,你没有离开,你还在孤身边的,对么。”他低声道了句,又自嘲地笑了笑。
“陛下,请您节哀。”孙进忠打量着帝王又悲又笑的这副神情,长叹了口气。
先皇后崩逝至今,已足足一载了。
陛下为何还是放不下她,亦或是不肯放过他自己呢……
他对着虚空,再一次伸出手。
“斟儿,你还在孤身边的,对不对?”他的声音沾上令人心酸的喑哑。
明斟雪与他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横亘着生死,她看得见他,他却举目茫茫,寻不到她的半分身影。
独孤凛只能凭心去感受她的存在,一遍又一遍重复唤着她的名字,直至神智混沌,逐渐倾向崩溃的边缘。
“是你回来了么?”
“孤想再见你一面啊……”
“斟儿,你在哪!你究竟在哪!”
宫人望着声嘶力竭的帝王,纷纷不知所措。
“能不能给孤些许回应,让孤知道,你还在……一直都在……”
一股腥甜猝然涌出喉咙,独孤凛俯身,猛地咳出鲜血。
“陛下!”
“传御医!”
“快来人!扶陛下入殿歇息!”
一应宫人大惊失色,慌忙将帝王团团围住。
“都给孤退下!”独孤凛甩袖拂开拥着他往殿内走的宫人,厉声斥到。
他抬手擦去唇上血迹,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竭力隐忍的兽,一旦爆发便有无边悲怆铺天盖地淹没他的所有。
指尖轻颤着落在已是魂灵的明斟雪手上。
明斟雪怔了怔,抽回了手。
她很想说些什么,可对着独孤凛,她又什么都说不出。
独孤凛缓慢直起身,低低叹了声:
“你还是怨着孤的。”
“若你泉下有知,再入梦来看看孤罢。”
他转身望向孙进忠:“册封的圣旨带来了么?”
孙进忠赶忙取出明黄圣旨双手奉上:“陛下,在这儿呢。”
“宣。”他冷声吩咐道。
“是。”孙进忠得了令,清了清嗓念道:
“明氏满门忠烈,抱憾而终……今遗有一女明莞,一子明桓,特进封公主,亲王之爵,别疏锡壤之封……保此殊荣,弥高懿范,钦此。”
他将旨意捧至明氏一双孩童面前,道:“两位殿下,接旨罢。”
莞姐儿与桓哥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一下。
连旁听的明斟雪也惊住了。
她猛然抬眸,望向独孤凛。
加封毫无血缘关系的异姓遗孤为公主、亲王,大徵立国数百年来未曾有过此等惊世骇俗之事。
不单单只是一道封赏的旨意,这意味着外姓子自此将拥有继承独孤氏江山的机会。
明莞与明桓不敢应。
“陛下,臣女与阿弟不能接受。这些时日以来陛下待我们很好,宫外已起了非议……”
“无需担忧。”独孤凛望着一双幼童,“且安心受着孤给的封赏。”
“这是孤欠明氏的。”
“也是孤亏欠你们小姑姑的。”
那是明斟雪生前对他最后的祈求。
稚子无辜,护住明氏最后的血脉。
朝堂之上群起激昂,都在传帝王疯了。
帝王踩着尸山血海夺来的江山,竟拱手相让于外姓人,天下乞有这般荒唐的事。
简直匪夷所思!
可独孤凛不在乎。
文武激烈的反对声一日盖过一日,愈演愈烈。?
忽有一日,彻底平息了。
登基四载的帝王罕见地大开杀戮。
伏尸一具具自文武百官面前搬过,浓烈刺鼻的血腥狠狠给了他们一记重击,敲醒了众人的记忆。
是了,是他们忘了。
陛下当初称帝的那条路是用鲜血铸成的。
从前有皇后无形中约束着他嗜血的杀性,而今先皇后一走,再无人能拦得住陛下了。
独孤凛将圣旨稳稳交至明氏遗孤手中。
薄唇间吐出冰冷的诏令:
“再有异议者,杀无赦。”
这日晚间,他屏退众人,身着玄金婚服独坐于岸边。
一身张扬的杀戮气息霎时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痛彻心扉的悲凉。
他捧着一盏河灯,慢慢放入水中。
“传说此物可为亡者渡魂,斟儿,你可能收的到?”
明斟雪就坐在帝王身侧,沉默着注视他。
“孤近来总会回忆起你我大婚之日的场景,太过仓促,悔不当初。”
“孤还欠你一场大婚。”
“你我之间,不该落得如此结局。”他兀自叹着,整个人浸入夜色中。
眼角倏然滑落一滴泪。
明斟雪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落泪。
当泪水落入湖泊时,眼前这一幕便消散了。
明斟雪重又回到了铳州湖岸边。
十里灯火,波光粼粼。
一盏河灯飘飘悠悠,浮到她面前。
相逢便是有缘。
明斟雪顺手捞起河灯,取出当中祈愿纸。
入目唯有三个字。
两不疑。
笔力遒劲,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是他全部的心愿。
明斟雪的心上装了很多人,她将祈愿纸写的满满当当。
可独孤凛的心上只有她一人。
落笔祈求的也唯有她一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明斟雪喃喃念着,眼睫不觉间已然湿润
作者有话说:
原定情节没写完,不想再拆成两章打乱节奏啦,所以这一章先买的宝贝,后面补充的内容可以免费看啦。就补在这一章(?ˇεˇ?)感谢在2022…11…26 12:36:09~2022…11…26 23: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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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 第 68 章 ◇
◎承载着独孤凛全部的爱意◎
她为那段荒唐而短暂的姻缘而伤怀。
结发为夫妻只是一个开始; 没有感情的婚姻,焉能执手偕老,又何谈恩爱两不疑?
两不疑…两不疑……
寥寥三字承载着独孤凛全部的爱意。
重的令她承受不起。
明斟雪轻轻叹了一口气; 肩上倏的一暖; 披上件斗篷。
她立即抬手拭去脸上泪水; 转过身看去时; 目光微诧:
“阿娘,夜间风寒,您怎么来了?”
明夫人将女儿揽入怀中,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
“阿娘若再不来; 还不知道你这丫头在湖岸边要待上多会儿呢。”
“见你怔愣着好半晌一动不动的,想什么呢?同阿娘说说。”明夫人伸手去牵她一双柔荑。
明斟雪指尖一转; 忙将那张祈愿纸折起来拢入袖中。
“没什么,忙了这么些时日,有些乏了。”她寻些借口将话搪塞过去。
“阿父阿母; 夜深了,斟儿既已乏了; 不如咱们就此打道回客栈歇息罢。”明槊侧身吩咐侍从去预备车马。
明斟雪点点头,等待的空儿里,便随明相夫妇在附近随意走走。
一声长喝倏然凌驾于嘈嘈人语之上; 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天子起驾——”
明斟雪抬眸看去; 只见车马官员护于八乘御驾之后,仪仗恢宏; 气势凛然。
劫后余生的铳州百姓闻声朝帝王的车辇所在处齐齐下跪; 不约而同振臂高呼曰:
“顺天恤民; 功在千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经久不绝; 震撼人心。
功绩如何; 民心可证。
于跪行大礼的人群中,立着的明斟雪一行人显得尤为突出。
御驾周围侍奉着的宫人一眼便望到了她。
“哎呦喂,哪个没眼色的胆敢冒犯陛下威仪……”一名小宦官眼瞅着便欲走过去追责。
孙进忠打眼瞄了一眼,抬脚用力踹了小宦官一记。
“你才是个没眼色的东西,咱家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位可是明家的姑娘,陛下都舍不得动她。再说了,陛下三令五申不得干扰百姓,铳州子民自发为陛下送行,你倒摆起谱来了,还想追责谁……”
孙进忠提着那小宦官耳朵,骂骂咧咧将人揪至一边。
“公公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
呼声尤在耳畔响起,震得明斟雪心神一晃,有些站不稳脚步。
在她身侧,明相父子的面色也渐渐凝重。
“是位难得的帝材。”良久,明相望着帝辇后拥护着的百姓,不甘不愿叹了这么一句。
“可惜了……”他看了看明斟雪,满眼怜爱,余下的话便不再多说。
明夫人揽着女儿娇柔的身子,默了默,犹豫着说道:“你们父子三人均在铳州,阿娘留在盛京城心急。府中人手尽数让你兄长带出盛京赈灾,留用相府的不多,是陛下处理政务之余时时留心相府,闻讯当即下令派了一队亲卫,将阿娘一路护送至铳州境内。”
她抬手替女儿仔细梳理好额发,“若抛开从前抢你亲事那一遭,其余事事留心,桩桩在意,陛下待你应是上了心思的。”
“阿娘……”明斟雪秀眉蹙起。
她对明夫人主动开口劝她感到纳罕,却又不得不承认,娘亲所说的确是事实。
平心而论,独孤凛待她不薄。上一世虽不喜她,言行举止待她冷淡又疏离,在吃穿用度上却样样挑顶尖的送给她用。
这一世更无需提及,他的确费了不少心思。
可那又如何,独孤凛对明氏的种种关切与补偿,能挽回明氏的命运吗?
明斟雪不信他,只信自己。
她抬眸望向天子仪仗,两侧齐呼万岁的铳州百姓再一次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她依靠着明夫人,勉力稳住身形,在那一瞬对明氏的谋划产生了怀疑。
“父亲,我是不是错了。”百姓的呼声如雷霆贯耳,她的面容显得苍白无力。
“明氏忠直爱国,胸怀天下苍生。而今新帝得百姓拥护,在位执政乃人心所向。”
“您与兄长为了我,举明氏之力与他对抗,便是在与大徵万千百姓相对立。”
“他是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她望着父亲斑白的鬓发,声音颤抖:“为了我一人,毁了明氏两代为国为民的初心,实在不值。”
“父亲,不值得的……”明斟雪摇着头,眸中蓄上了泪。
明相注视着女儿,一瞬又苍老了许多。他兀自长叹着,拍了拍明斟雪的肩。
“为父何尝不知,此举是与大徵百姓为敌。一旦失手,将来明氏便是百姓口中史官笔下口诛笔伐的罪人。”
他双眸混沌,眼神却又格外坚定。
“可为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为了家族牺牲自己,整日里闷闷不乐将一生葬送在深宫里。”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斟儿。禁庭波云诡谲,帝王心计又深不可测,为父安能将你抛入那虎穴狼窝。”
“事已至此,为父既已决意搭上大皇子这条船,断无再收手的道理。
无论如何,尽力搏他一搏,即便毁了一生积攒的清誉,背上千古骂名,只要我的女儿能平安喜乐,这奸臣的骂名背的也算值了。”
“父亲不可。”明斟雪握住明相枯瘦衰老的一双手。
明相按了按她的手:“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又何谈匡扶皇室,安邦定国。”
明斟雪眸中凝泪久久望着始终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方天地的亲人。
她含泪点点头,应下:“好,女儿明白。”
明氏阖府上下已彻底站在了与独孤凛截然对立的阵营。
两方争斗,注定要一死一生。
既然如此,断不能再让明氏重蹈前世之覆辙。
指尖摩挲着那张他亲笔写下“两不疑”的祈愿纸,明斟雪趁众人不备,俯下身将祈愿纸塞入河灯中,重新推入湖泊送它远去。
眼底不带有一丝迟疑。
对不住了,陛下。
在明氏与您那迟来的情谊之间,我永远不会选择您。
孤零零的一盏河灯漂浮在水面上,很快便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御驾内,端坐上首的帝王没来由的一阵彻骨心寒。
他抬手覆在心上,只觉那处空落落的,有着无法填补的寂然。
***
日子过得飞快,明斟雪白日里忙着同唐香君去接济铳州百姓,晚间回来便同明夫人讲述所见所闻。
期间总会频频收到宫里传来的帝王亲笔信。
一封接一封,她留在铳州的时日越久,一日里信件传的便越频繁。
唐香君抱着厚厚一沓书信走入明斟雪房中。
“还是同往常一样,都烧了?”唐香君望着她,面露迟疑。
“嗯。”明斟雪看也不看一眼,只专注于手中刺绣。
唐香君这回却没依着她的话来,只是将书信一封一封摊开在她面前。
“阿姊这是做什么?”明斟雪停下针线,眉间一蹙满目不解。
唐香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髻,一挑眉:“哎呀,这个这个,陛下呢给我唐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