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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便被早起的蒹葭发现昏死在浴桶之中。
好在那木头箍的浴桶年岁久了,缝隙处有些漏水,不然她昏在里头可就要淹死了。
木槿这一病便是好几个月缠绵病榻,好悬没要了她的命。
这也就是云娇心善,钱姨娘手头又宽裕,不忍心叫她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这才寻了相熟的郎中来瞧,救了她一命。
若是换了旁人,病的这般严重,恐怕早着人抬回她本家去了。
木槿哭泣着将个中隐情和盘托出。
云娇听罢,与蒹葭面面相觑,二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若不是木槿亲口叙述,谁又能想到,她那一场大病背后,竟有这许多关门过节。
便是秦南风,听了这些事也觉心中郁郁,这内宅之中,婢女们都活得如此水深火热,更遑论这些妻妾了,连带着子女们也跟着受苦。
云娇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想到这处,他瞧着云娇,有些怜惜的叹了口气。
“姑娘,”木槿又重重跪下,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那日过后,奴婢原想寻死,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谁料那陈画竹,他竟……竟……将我那……”
说到这处她忽然顿住,瞧向秦南风。
云娇心中明了,这是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说下去了,且秦南风又是男子,也怪她不曾细心留意,方才便该将他打发了。
思量着正欲开口。
秦南风右手半握成拳靠唇轻咳了一声,朝着云娇嬉笑道:“小九,我忽然想起,我那鱼竿还在外头放着呢,再不取回来怕是会被旁人捡了去,我得去瞧瞧。”
说着便又去那攀墙头。
“你仔细着些,”云娇下意识往前探了半步。
“放心,你哥哥我身手不凡,”秦南风手脚并用,不大费力气便又攀上了墙头,回头得意一笑,朝着云娇道:“待会子,我从正门进来。”
说罢,朝着墙外跃了下去。
云娇好笑的望着他下了墙,这才缓步回过身来。
“你先起来再说吧,”上前一步,扶起了木槿,心中被她背叛的怨愤早已烟消云散,只余几分怜悯。
“木槿,后来如何了?那陈画竹为何又指使你来害姑娘?”蒹葭走到近前,有些急切的抓住木槿的手。
“陈画竹那个畜生,”木槿咬牙切齿:“当初我本打算一根绳子吊死拉倒,他却拿出一样物件来,说我若是不听他的派遣,便将这物件送到我父母跟前……”
“是何物件?”云娇皱眉,直觉定然不是什么好物什。
“是……春……春宫图!”木槿泪水汹涌:“里头那女子……便是我……”
云娇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蒹葭也是目瞪口呆。
木槿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了云娇:“他将这本交付于我,言道‘须得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否则要我好看’,我不敢毁去,也不敢违逆他的言语,更不敢寻死……
姑娘,奴婢死了便也罢了,可奴婢不能连累父母兄嫂的名声,况且奴婢的二哥还不曾说亲……”
云娇接过那册子才翻看了两页,便“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摔到一旁地上,再也看不下去。
那册子不过十来页,却每页都画着男女不同姿势的jiao媾图,男子的脸并不曾画出来,可那女子,一笔一划勾勒的恰到好处,逼真传神,一望便知是木槿。
就连私处那一颗小黑痣,都半分不曾遗漏。
云娇又恼又羞,这陈画竹真真的是卑鄙龌龊,下作肮脏,下流至极!
竟做出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简直匪夷所思,也亏他想得出!
蒹葭更是白着一张脸,半晌才问道:“可我们姑娘与他无冤无仇,不得半分交集,他为何要胁迫你害我们姑娘?”
木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自我大病初愈之后,他便三天两头找我,除了……那事,便是问姑娘近况。
好在姑娘也无甚见不得人之事,我便捡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倒也算是相安无事,直至此番姑娘前来照顾钱老夫人,动身前夕,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命我……命我……”
“我明白了,”云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余下之事她已然知晓。
木槿点点头,嘴唇苍白摇摇欲坠,蒹葭忙扶住了她。
她颤抖着双唇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求你别怪奴婢……奴婢实在是羞于启齿……”
云娇叹了口气,怜悯的望着她:“你何错之有?也是为我,才让你遭了这许多的罪,我又如何会怪你,罢了,你先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当真不怪我?”木槿止住了哭泣。
“我何时诓骗过你,自然当真,”云娇走到近前理了理她额角边的碎发:“你且先歇一歇,好生养足了精神,我这可还有一堆差事等着你办呢!”
“姑娘……”木槿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心中之情无以言表,顿时涕泪横流,提起裙裾又要下跪。
“行了,你今日跪的够多的了,”云娇拦住她:“蒹葭,你先扶她去歇着。”
“不用了,”木槿推开蒹葭的手:“你先陪着姑娘去瞧老夫人,我洗把脸换身衣裳便来。”
说着便匆匆去了。
蒹葭望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姑娘,你说陈画竹为何要这般害你?”
云娇微微一笑:“我与他素无交集,他这般绞尽脑汁害我,自是另有隐情。”
“定然有人指使!”蒹葭神色笃定,凑到云娇跟前放低声音:“姑娘你说,会不会是大夫人?
第12章 念念不忘
“蒹葭,你说我二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娇不答蒹葭的话,反倒背着手瞧着天空问了一句。
“二姑娘?”蒹葭挠了挠头,不晓得姑娘忽然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老实作答:“二姑娘身为嫡女,身份超然才貌双全,又清高自傲不染尘埃,可瞧不起庶出的那些……”
说到这处,她猛地抬手捂住唇有些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今朝可真是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姑娘哪疼她便往哪戳呢!
偷眼担忧的瞧着云娇,生怕她伤心难过。
哪知云娇浑不在意,反倒朝她笑了笑,背着手往前走,口中小声自语:“也是,二姐姐那般出尘的人儿,谁能入了她的眼,区区一张画像而已,何至于不等晾干便悬在屋内……”
蒹葭拎起食盒追了上去:“姑娘,不是在说陈画竹吗?怎的又说起二姑娘了?”
“你猜,”云娇回头朝她莞尔一笑:“你走的快些,外祖母怕是已经饿了。”
“真不知跟二姑娘有何干系……”蒹葭嘀嘀咕咕跟在她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云娇掀开门帘进去,便见里间李嬷嬷正有些吃力的端着老旧的洗脸盆往外走,里头装着半盆洗脸水。
看着发丝花白的李嬷嬷,她暗叹了口气,如今外祖母糊涂了,她一个嫡亲的外孙女来此都遭到了这般对待,李嬷嬷作为唯一对外祖母忠心耿耿的老奴,在这钱府之中,定然活的十分艰难。
蒹葭颇有眼力劲儿,忙将手中食盒搁在了外间的八仙桌上,迎上接过那盆洗脸水道:“李嬷嬷,我来吧。”
李嬷嬷见了她二人,粗糙的老手在身上擦了擦,朝着云娇福了福,眼中似有欣慰:“姑娘来了。”
“嗯,”云娇点头,朝里间走:“外祖母可醒了?”
“醒是醒了,我刚给她擦了脸,只是人还糊涂着,认不得人。”李嬷嬷也跟了进来。
“早晨可用过饭食了?”云娇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云娇瞧向床边的小几,那一水的水纹褐釉碗碟之中装着的菜肴,不是烧小羊,便是卤羊肉,要么是酱鸭子,烧肥鸡儿,七八样菜,愣是不见半分素。
便是身康体健之人,一大清早也不会用的这般油腻荤腥,况外祖母已是耄耋之年?且还身患重病。
这样的饭食,如何用的下去?
这般安排之人,定然是故意为之,但若是说出去却又挑不出错处来,这些大鱼大肉在外头穷苦人家来说,可是极好的,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可不就是给病人滋补的么?
云娇也不多言,给外祖母身后又添了个枕头,扶着她半坐着。
瞧着外祖母形容枯槁,双目浑浊,花白的发丝凌乱垂散,她心中一阵发堵。
外祖母这一生生男育女任劳任怨,年轻时也是沉稳干练,有勇有谋,不曾想到临了了,却过的这般凄凉。
“蒹葭,将那燕窝端进来。”云娇忍住心酸,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
“来了。”蒹葭应声走了进来,将碗递了过去。
“这……哪来的?”李嬷嬷忧心忡忡:“姑娘,你可别使银子出去买,惹恼了夫人不好……”
“嬷嬷莫要忧心,这是胜哥儿给我的。”云娇笑着解释,她晓得李嬷嬷是好意,怕自己与二舅母起了龃龉。
“那就好,那就好,胜哥儿是个好的,”李嬷嬷抹了把泪:“姑娘懂事,老夫人若是清醒着,定是欣慰的。”
云娇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窝,放到唇边碰了碰,不烫。
将勺子送到钱老夫人嘴边:“婆奶奶,来吃早饭了。”
她从小便这般叫外祖母。
钱老夫人张嘴吃了一口,浑浊的眼瞧向云娇:“你是哪个?作甚叫我婆奶奶?我认不得你。”
“婆奶奶,我是娇儿!”云娇心中既无奈又酸涩,来了几日,外祖母便一直这般糊涂着,不见丝毫好转。
“胡说!”钱老夫人瞪她:“你才不是我的娇儿,我的娇儿,我的娇儿,她才这么高!”
说着伸手比划出一个身高。
云娇瞧着心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那是她当初离开外祖母时的身高,不曾想外祖母病成这般却还记着。
“好好好,我不是娇儿,”云娇顺着她,又抬起勺子:“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
“我的娇儿呢,快去看看云娇!”钱老夫人忽然推开跟前的碗勺,撑起身子要下床:“不能叫她喝了我的汤药,李嬷嬷你快些去拦着!”
云娇忙放下碗,伸手扶住钱老夫人,眼眶不由发红。
外祖母便是病的糊涂成这般,却还是惦记她的。
当初,她年幼不知事,见外祖母日日喝那褐色汤药,像是香甜的很。
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外祖母都留给她吃,偏偏这汤药也不说分些给她尝尝,她日日瞧着眼馋的紧,暗想这汤药的滋味定然是极好的,否则外祖母怎会连她都舍不得分上一口?
她越想越馋,总想寻个机会喝上一口。
一日趁着外祖母不留神,她总算如愿以偿,先抿一口见果然甜丝丝的,好喝的紧,她尝到了滋味,一发不可收拾,直将那碗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殊不知那汤药是外祖母用来消胸胀咳逆,下肺气的,里头搁了一味半夏汁,且因是主药,分量不少,另添了些辅药,佐之蜂蜜以润燥,是以药味甘甜。
云娇那时年岁尚小,那一碗汤药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便上吐下泻,口舌咽喉肿痛麻木,话也说不出,味也尝不出,她又痛又怕,吃不下饭,睡觉也不安稳,只昏昏躺着,醒来便难受的直哭。
外祖母忙命人寻来郎中,开了药方,衣不解带的守了她三日三夜,总算解了那半夏的毒,她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想来,外祖母当初定然是被她吓得不轻,尤记得那时她总念叨,若是娇儿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小女儿交代。
自那日之后,外祖母待云娇更是处处小心谨慎,大概就此落下了心病,才会在病的浑浑噩噩之时,依旧对此事念念不忘。
第13章 疼的抓心挠肝
云娇深吸一口气,安抚外祖母:“娇儿不曾喝汤药,在外头抓石子呢!”
抓石子是云娇幼时常玩的游戏,只需五颗较圆润的石子,便能蹲在墙角边玩上半日。
钱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安定靠着枕头,任由云娇喂着,将那碗燕窝尽数吃了。
放下碗勺,云娇扶着钱老夫人,想让她平躺着歇会儿。
钱老夫人忽然高声道:“老头子,世林哪去了!叫世林来!世林呢……”
云娇手中一顿,钱世林,她的三舅舅,在幼时便过继给了她大外祖父,也就是外祖父的哥哥,大外祖父一生无子,三舅舅是去承嗣的。
听闻当初外祖母很是不舍,说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曾满月便给抱走了,做母亲的又怎会不牵肠挂肚?
云娇也不晓得二舅舅可曾派人去告知也在帝京的三舅舅。
说起来,这家中除了大舅舅二舅舅家在这莱州,其余亲眷皆在帝京周遭。
外祖家原本是在帝京郊区务农,年轻时外祖父是个乡里常见的小吏——里正。
后来,帝京人多,拥挤不堪,朝中便下令建了莱州城,鼓促帝京民众搬迁。
别瞧这莱州城如今繁盛,初建之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