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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顺着他的发丝脸颊滑落,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经了一遭洗礼,非但未洗褪尘气,反添了一层不可逼视的妖冶诱惑。
杨枝抬了目,又快速垂了下去,转身往门外奔去。这般思路停滞着奔到门边,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大人,去哪里取刀?”
“西厢住着江行策,你去和他借一下刀。”柳轶尘道,见她将要奔出门,又添了一句:“披上我的披风,你、你身上湿透了……”
杨枝这才意识到,踅身取了披风,来找江令筹。
江令筹仍在“病”中,见杨枝来,微微一惊,见她虽罩着披风,形容却仿佛有些狼狈,还道是她在内院遭了欺凌,问:“何人如此大胆,连大理寺的人也敢欺,是蓝氏,还是韦氏?取我纸笔来,你如今是为家姐出面,今日如何受的欺凌,我明日替你讨回来。”
他口中的韦氏是太子的另一位姬妾韦保林,位份在蓝氏之下,听闻素喜吃斋念佛,鲜少与人争执,十几岁的人活的像几十岁。韦氏生得容颜绝美,听闻更甚蓝氏,韦父是北军一名参将,在江范麾下。
当年蓝氏入东宫后,颇受恩宠。江家为分宠,才送了韦氏进来。岂料那韦氏虽然貌美,却不是个擅争宠的人,为人过于清寡。太子对她的宠爱,仿佛还不及原来的太子妃。
如今太子妃已殁,东宫只有这两位有封号的姬妾,能兴风作浪的,亦大抵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杨枝听了这话,只叹这世道翻转之快,前几日,他才是头一号欺凌她的人,如今,倒又这般义正辞严起来。
杨枝垂首称谢,明白那边柳轶尘等不得,不再虚与委蛇,直言道:“柳大人让我来和大人借刀一用。”
“借刀?作甚?”江令筹挑眉:“若是杀人,那留下的可是我的凶器!”
“大人误会,柳大人不过是……”杨枝连忙辩解。
江令筹一笑,自墙边取下一柄红鞘的长刀。她要伸手去接,他却挑起她下颌:“我今日才发现,你还是个大美人!”红烛下她双颊绯色浅染,因方才与柳轶尘那一着,她不知怎的,多了一丝以往少见的女儿情态,而眸子却清澈明亮一如水色掠过。五官端正雍容,四平八稳之下发丝却一片凌乱,两颊还有水痕划过,兼具一种极致的清冷与极致的娇媚,裹在柳轶尘宽大的披风里,更衬的一张脸有不可逼视的动人风姿。
“你我见了几回了?”江令筹笑道:“加上今日,得有五回了吧。江湖有匪号水中月,擅易容,但那不过是巧计,能像杨书吏这般不改容而藏住貌中锋芒的,才不是凡人,怪不得得柳大人青睐!以往,是我轻敌了。”
以剑挑颌,姿态其实是有些轻慢的。杨枝眸中却丝毫不见恼意,平平静静,唇角反扯开一个笑:“求大人赐刀。”
“好,给你又何妨。”江令筹笑道:“柳敬常想构陷我,不需要这般脱裤子放屁。”话落,刀鞘一收,又往前一扔,杨枝稳稳接住,“谢大人。”转身便走。
她身形高瘦,疾走间夜风鼓起披风的摆,长发散乱在脑后,分明方才用的是一个“求”字,分明她看起来十分狼狈,脊骨却挺直轩昂,莫名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劲。
江令筹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瞬的恍惚,不知怎的想起一个人来。
回到柳轶尘屋中,杨枝欲走近将刀递上,柳轶尘却在她将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道:“别过来!刀扔给我!”
杨枝想起方才之事,立刻止步,将刀扔了过去。
柳轶尘接过刀,拔刀出鞘,下一瞬,就在她思索他究竟要刀作甚时,他一刀划在自己手臂上。
江令筹武艺极高,满京城也只有北军的车骑都尉凌风眠能与他打个平手。他的刀已是世所罕见的利器,一刀下去,柳轶尘手臂登时血如泉涌。“大人!”杨枝面色一变,忍不住惊叫出声。
湿漉漉的长袍顷刻让鲜血所染,那血落在盆中,如一朵朵红莲在水中绽放。
“出去!”
柳轶尘声音仍然喑哑,还带着一丝挣扎后的疲惫,可出口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
杨枝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步入院中。
夜色正好,院中的海棠花开的正佳,杨枝坐在海棠花树边的石凳旁,对着柳轶尘方才未下完的棋局发呆。
夜风乍起,吹落花红无数。面前纵横的棋盘上散落着零星的粉瓣,那分明浅浅的粉不知怎的一下子翻作了刺目的红,杨枝想起柳轶尘方才顺着衣袖滴落的和唇畔的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唇。
柳轶尘虽看起来冷淡,但其实是个极温柔的人,会为了林嫂百折不挠,会为了黄成以命相搏。朝雾一案,即便已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仍对青楼妓/子以礼相待,无半分高高在上的倨傲。
只唯独方才那一刻,她对自己说不上半分温柔。
她知道那是因为药力作用,但那一刻的攫取,让她有一种那仿佛是积压许久的欲/望决堤、胸中猛兽冲破栅栏的错觉。
人无需压抑本不存在的欲望。
而更为奇怪的是,她其实一点都不抵触。
他贴在自己腰间的手宽阔温暖,似能将她整个腰肢握在其中,将她整个人庇护起来。他抵住自己后脑的手臂遒劲有力,似能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
这么些年漂泊,她自己一个人惯了,霜刀风剑硬扛过来,也以为自己练就了铜墙铁壁,并不需要这些。
可又有谁是真正不想要这些的呢?
方才为她盛汤,她不是没看懂他的眼神。烛光氤氲下,他的温柔倾泻而出,那是她幼时祈盼过无数次的华灯温暖、烟火家常。
作者有话说:
柳大人:不对自己狠点怎么能追到老婆。
第三十六章
但他两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这京城中的任一人,都与她是不一样的。
她想起初见的那个晚上,他向自己递出手时说的话:“聪敏之人皆有个毛病; 喜欢追本溯源; 求一个真字。”他没有看错她; 幼时薛太傅说她是极聪明的孩子,她那时就只喜欢解九连环、幻方这样复杂的游戏。她喜欢刨根究底; 喜欢追逐真相; 短短几日探案的经历已让她兴奋不已。
但她终究是……要走的。
这般胡乱想着,她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走到门边:“大人你还好吗?”今夜他中毒无论如何是因她而起; 那药也不知下的有多重; 而且,不知是否会不会危急性命。
那药无论是东宫何人下的,料想目的不会是为了要他命而来。堂堂大理寺卿陡然丧命东宫,无异于此地无银般告知世人太子妃案有问题; 这只会引来更多的人更深的探查; 不说别人,西厢的小祖宗也不会轻易作罢。
只是与那药一起的还有方才那名宫装少女,应当是帮他解毒并构陷的; 若柳轶尘将那少女推之门外; 他自己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杨枝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没少看,脑子里蹭的跳出一些诸如不这般解毒便会死之类的桥段; 若是以往; 她一定一边骂着无知荒诞一边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下去; 而今日; 她心底却不知怎的多少有些动摇起来……
可知人一旦紧张起来; 再确信的事也会变得不确信。
这般想着,她不期然想起那日在马车中柳轶尘问她是否有意中人时的话,易地而处,她猛然意识到他那时兴许并未撒谎……
她恍了恍神,定下心来时,却未见里面传来答话。心一下子又提起来,又唤了一声:“大人……”
这才听见屋内传来回应:“怎么了?适才在里间,并未听见……”声音仍是哑的,一如大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
这间屋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的厅,里间是卧室,里外之间其实还有一个隔间,是寻常下人歇卧之处。
“大人……还好吗?”杨枝立在窗下,问。
柳轶尘大概也凭声音判断出了她的位置,身影也在窗纸上慢慢变大,却没有开窗,只是隔着朦朦胧胧的窗纸,道:“好一些了。”这一边窗正对着一株榕树,夜风轻拂,榕树叶簌簌作响,越衬的夜静了下来。两人的声音虽低,却因为有些哑,不知怎的,竟有种在贴着耳朵说的感觉。
“那我进来给大人包扎。”杨枝沉默了一会,试探着说。
“不、不用,我自己来。”柳轶尘连忙道,似乎当真怕她这就闯进来,声音里已有些急。
杨枝低低一笑:“大人难得这般怕我,倒好像我是洪水猛兽……”
柳轶尘轻叹口气,良久,没直接应她,反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了。别的事,明日再说……”
杨枝静默了片刻,却无半分挪步的意思。快十五了,月色朗朗,将她整张脸照的透若水光,若是柳轶尘此刻推开窗,定能看到她眼底亮的惊人:“大人,我今晚不回去了。”她定定道。
柳轶尘一怔,立刻道:“不行。”
“大人,那下毒之人说不定还有别的后招,我这一走,大人只怕又会遭算计。譬如……”说到这里杨枝轻轻笑了笑:“若是夜半有貌美宫人上门,我还能替大人挡上一挡……”
换来他短暂的沉默。不知多少个斯须过后,一句风动般的嗟叹隔着窗子传过来,夹着些许说不出的无奈与玩味:“除了你,谁还用挡?”
杨枝怔了一怔,开起玩笑:“大人放心,我规矩着呢,绝不趁机占大人便宜!”
“你还不明白,我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柳轶尘叹道,垂了首:“方才的事,对不起。”
“大人,我明白的。”杨枝蛮不在乎地笑笑:“大人宁可自残也不愿侵犯我,我信大人。何况……”她顿了一顿,似乎用了点努力才说出那般混不吝的话:“就算……有什么,大人堂堂大理寺卿都不觉得吃亏,我亏什么。大人这般人品自然不会对我始乱终弃,我小小一介书吏一跃而成个三品夫人,怎么算,都是我赚了!再者大人前程似锦,一品诰命也唾手可得,大人才说我有青云之志,这般赶我,莫不是想阻我平步青云……”
她故意将自己说的市侩算计,且将算盘端到他面前来打,由不得他不顾及她的面子。
柳轶尘沉默不语,杨枝趁势续道:“我就在这庭院中等着,左右你今晚是赶不走我了。你若是觉得身上好些了,就叫我,我进来给你包扎。”话落便离了轩窗,转身坐回到花树旁的石凳上。
而就在她落座的那一刹那,大门霍地一声从里面打开,柳轶尘高大的身形嵌入门框,他已换了一身月色的宽松长袍,湿漉的墨发披散在两肩,昭示着片刻之前两人的暧昧亲密。她的前襟仍是湿的,身体却不知何时暖了起来。
夜风鼓起他的袍摆,为他的清俊另添了几分凡尘以外的疏洒,与寻常官服中的清正端方判若两人,好像撕了那身官袍,他整个人都恣意了起来。
杨枝想起他方才实实在在的恣意,唇上的灼热似乎还在,下意识微垂了眼。
柳轶尘步下石阶:“进来吧,外面冷。”只这六个字似已用尽他全身气力,他未再多看一眼,转身回屋。
杨枝这才跟着回屋,路过石阶的时候,一脚踩在一片湿滑之上,一低头,才发现那竟是一片嫣红,是血。
他方才回屋换下了湿衣,但那手臂上的血仍未来得及包扎,或者说,他故意没有包扎。只有疼痛才能令人清醒,只有疼痛才能抵御那陌生又熟悉的欲/望。
月凉如水,将那血色照出了寒光。它刺痛了杨枝的眼,令她心口生出一种异样的酸胀感。
柳轶尘回了屋,自觉与她拉开距离:“你……去里屋睡。”
“大人,我睡里屋怎么守着你?”
一句“谁还当真要你守”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若半夜有人来,我自叫你。”
杨枝这才乖乖回了里间,又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柜子里有我的衣衫,你拿一件换了吧,湿衣穿着易着凉。”
杨枝依言打开衣柜,柜中整整齐齐摞着几件单衣,都是至寻常的棉麻布料,杨枝取出一件来,清爽的皂荚混着淡淡的木樨香气在鼻尖漫开,似置身秋日山林。
往日他身上都带着一点淡淡的瑞脑香。瑞脑香清冽,有醒神之效,但亦更具侵略性,犹如铠甲。
而这才是他褪去铠甲之后的味道,是他的本面。
杨枝抖开一件藏青长袍换上。外间又传来窸窣的水声。
她仰面躺在床上,院中无一丝人声,只有断续的风,和那哗啦一下撩拨在人心口的水声起落。
如此六次之后,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听见柳轶尘低哑的声音逡巡着响起:“杨枝,你还醒着吗?”
“醒着。”杨枝立刻答:“大人,怎么了?”
“你能不能出来……帮我一下?”
“好。”杨枝干脆应,走出里间,见柳轶尘正艰难摆弄着手臂上的一条白帛,似在努力自食其力包扎着,可全然不得其法,难得露出笨拙为难神色。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