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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跨入垂拱门; 柳轶尘果然静坐在海棠花树旁; 身侧却慵懒立着一人,一身墨绿锦衫,桃花笑眼,好似一只惹眼的绿蜻蜓。
杨枝过去行礼; 柳轶尘还未开口; 那蜻蜓便笑道:“今日你是寿星,不用给我二人行礼!”
这怎么八百年没人在意的生辰一下子成了人人挂在嘴边的要事了?杨枝下意识觑向柳轶尘,那蜻蜓道:“不是你们柳大人说的; 我见柳大人在厨下备长寿面; 想讨一口吃,被赶出来了——这不明摆了么!”
长寿面?
外院的确有一个小厨房; 但基本不怎么动火; 只是怕一些夤夜赶文卷的臣工肚子饿了; 备一些简单的夜宵之用。
杨枝望向柳轶尘。晌午的日头很好; 碎金子一般的流光落进他眼里; 生出熠熠华彩。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与她目光相接,低头典了典衣袖,那里落了片海棠花瓣,平添出一丝风流。
绿蜻蜓摇着扇子踱步过来,笑意漫过眉梢:“我不碍着你们两,只是……你为我阿姐之事奔波,也算与我有几分交情,你过生辰,我来送个礼,送完就走。”说着,自腰间解下一面牌匾,玄铁锻造,漆黑一片,上面却嵌着珊瑚如意纹,当中一个“筹”字,有种蓄势待发的极致妖冶,与他处世性子有几分相似,递给她:“我不知你喜欢什么,也没打探的兴趣,这牌子京中钱庄人人认得,你拿去支领银钱买些喜欢的东西。”
杨枝愣了愣,正要推拒,瞥见那牌匾上的字,却心中一动,坦然伸手接过:“谢大人赏赐!”
绿蜻蜓挑眉觑了觑她,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折身回了房。
柳轶尘目光落在江令筹的牌匾上,未说什么,起身道:“走吧。”他步子很大,脚下生尘,几步已到了垂拱门边。
杨枝忙追过来,小声解释道:“方濂案牵扯出来的账本还没有头绪,这令牌或可拿来一用。”
柳轶尘止步回身,上下打量她一眼:“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杨枝声如蚊呐,有些闷突突的,却莫名带了一丝嗔意。
“知道……亦不悦。”柳轶尘脱口,却立刻补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该败你的兴,我自己心眼小,是我的问题,你只当没看见便是。”
这话说的近乎孩子气,杨枝微微一愕,继而却是一笑,手下意识攀上他臂弯:“方才过来的急,早饭也没用上,此刻饿的很,江大人说有长寿面,在哪里?”
纤长五指嵌入臂弯凹处,柳轶尘微怔了怔,晴朗日光洒出眼中,极目尽是春色。
他清了清嗓子:“我……我正要带你去。”
厨下布置十分清简,院中倒是有一副桌椅,平素厨下仆妇就在此处择菜闲聊。两人方跨过小厨房院门,柳轶尘便指了指那桌椅:“你去那坐会。”
院中搭着一株紫薇花架,还未到花开时节,只有满架子碧绿藤蔓缠绕,却正好遮挡点日头,是个荫凉的好去处。
杨枝知道他心思,不与他争辩,乖乖走到紫薇花架下落座,看着他走进厨房。
不一时,厨内传来水沸的声音,杨枝透窗望去,柳轶尘高大的身躯将矮小的公厨衬的更加逼仄。藏青长袍的袖管被高高捋起,露出长而劲瘦的手臂。那手臂轻轻摆开,伴着洒进来的金辉,一时又静又动,仿佛岁月贪恋沿途风光,慢走了几步。
杨枝就那么看着,十二年来第一次涌出别样的情绪,希望日子可以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轶尘捧着个海碗出来,杨枝欲起身迎他,他却道:“别动!寿星公要有个寿星公的样子!”
柳轶尘手艺不错,汤色奶白,还有一股肉香。面上卧着两个鸭蛋,清爽的小菜亦是配的一应俱全。
杨枝只尝了一口,便抬起眼:“大人这面是何时备的?”
柳轶尘神情一紧:“面是方才你来之前揉的,汤是昨夜备下的……怎么,不合口味吗?”
杨枝望着他,笑进眼底:“合,太合了!”干脆端起碗,大快朵颐起来。她自己在厨下干过,当初进大理寺应征的还是公厨,是以对这些烹饪事宜十分熟悉。这汤一尝便知是大骨熬的,非三五个时辰熬不出来。
满满一碗汤面下肚,杨枝整个口腹都被鲜香充盈。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后,她眨了眨眼,笑着问:“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却没想到迎面挨了个爆栗:“还叫我大人?”
杨枝垂下眼:“敬、敬常。”话未落,却觉唇边多出一块方巾,伴着一声无奈的笑:“罢了,我也不指望你吃香能斯文起来了!”
用毕长寿面,二人又在紫薇花架下坐了片刻。自那一年离家,杨枝已许多年未过过生辰,若非他这几日提及,她已然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日子在。
紫薇花藤蔓轻摆,枝叶间漏下细碎的金光。如果光阴能在此刻止步,那该多好!
“走,歇够了带你去个地方!”
杨枝今日已打定主意任由他张罗,爽快答应,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马车东拐西绕,杨枝凭着逐渐窗外逐渐嬉闹的声音,判断大概是到了东市。
掀开车帘,却仍是微微一愕:“这是……”
“成家了,总不能仍常年住在衙中。”柳轶尘道:“前日我跟你提过,要置办一处家宅。”
马车停处是一间房牙子行,杨枝怔了怔——所谓成家与她不过是携手共走一程,究竟能走多久,她也不知道,可如今他这满满兴头的样子……不过他自己到底也是要有个宅子的,如今已是大理寺堂官,却仍不伦不类地常年宿在衙中,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么一转念,杨枝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随他下了车。
房牙子见二人衣着朴素,十分冷淡,只差了个小厮来招待两人。杨枝见不得他那轻慢态度,正要说什么,却被柳轶尘止住,只道:“咱们挑宅子便是。”
然正在这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楼梯处传来,杨柳二人转目望去,那人却已先一步认出二人,紧走几步下楼,将个楼梯震地咚咚作响:“柳……柳贤弟!”
“郑……”杨枝一句“郑大人”到嘴边,却意识到郑渠叫的是“柳贤弟”,愣了一愣,不知如何继续叫下去,在“大人”与“员外”之间逡巡了片刻,正要选择后者,却听柳轶尘沉声叫了声:“郑大人。”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
杨枝觑了觑郑渠,又觑了觑柳轶尘。郑渠已踮着他那快脚到了跟前:“贤弟这是……要置办宅子?”眯眼扫过杨枝面上:“这么说,好事将近了?”
杨枝知道郑渠拳拳一颗八婆之心正蠢蠢欲动,听他这般调侃,双颊忍不住浮上绯色。
柳轶尘却言简意赅,只一个字:“嗯。”
说话间那掌柜眼见杨柳二人与郑渠相交,已躬身围了过来,满面堆笑:“这位柳公子想看什么样的宅子?里头雅间先坐一会,我叫人拿图册来!”
杨柳二人只好起身,被他半拉半推地拥进了雅间。
郑渠故意落后几步,轻扯了扯杨枝衣袖,自自己袖下比出一个拇指:“好丫头,铁树都被你浇的开了花!不出几日,本官也得改口叫你夫人了!”
杨枝微红着脸:“郑大人说笑了。”又想起方才他与柳轶尘招呼时的一幕,忍不住一问:“大人为何方才那般叫柳大人?”
郑渠笑道:“咱们这位柳大人最恨倚强凌弱,恃着官威在市集横行——往日连公厨多要了门口卖菜小贩二两青菜都会挨一顿训,若非相熟的店家,他从不对外表露自己的身份。害,咱们大人那执拗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科考却只拿了个二甲三十二名,你道是为何?”
“为何?”杨枝凝眉,柳轶尘的文章她看过,的确锦绣风骨,便是当年的状元也不出其右。
郑渠续道:“那一年乐平出了桩冤案,咱们这位大人,铁了心要去乐平做县令。殿试前几名不是进翰林院就是六部,唯有这种不起眼的二甲,左右经营一番,去京畿当个县令不成问题。咱们大人,可是放着唾手可得的一甲不要,就为了平一桩冤案。”
“后来呢?”
“后来那案子得平了,办了当地一名恶霸,大人却因此遭到了他报复。与黄成家的渊源便是这般结下的。”
杨枝闻言沉默,须臾却想起一事:“你既说大人……”
“哦,我与这房牙子熟识多年,才来京城的房子就是经他置办的。人虽势力些,但做生意极为爽快!你想要什么样的宅子,只管与他说。”
一听这话,杨枝不由记起那本野狐禅《大理寺宝典》,那书中真假掺半,却提及郑渠这个“好置房产”的癖习,看来他写到自己的时候倒是不吝真话。
不由堆笑拍起马屁:“大人,您那本《大理寺宝典》写得当真是好!”
“我那本……啥?”
“《大理寺宝典》啊,我在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当时,你不是靠这本书钓龚岳上钩的?”
“哦,那本……”郑渠忽然回头:“谁告诉你那本书是我写的?”
杨枝指指雅间的方向,柳轶尘已先一步被掌柜领了进去:“柳大人还让我衙里不懂的事都来问您,说您耳通六路眼观八方,是个半仙……”
“柳轶尘真这么说?”郑渠不觉挺起胸膛,抬手捻起他那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唇边溢出一点自得的笑。
须臾,目光斜向下一瞥,想起杨枝进入大理寺的始末,忽然反应过来,唇边一点自得的笑眨眼转了意味,一句“柳大人既这么说,那就算是我写得吧”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本官最烦写字做文章,连平日奏折能代都是让柳大人代的,没事写什么书!”
“……倒是柳大人,入仕之前为家中生计,替戚大娘作过一些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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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渠话毕,微微一笑,背手当先步入雅间。那掌柜已唾沫横飞地介绍起京中位置绝佳的几处宅邸,柳轶尘却忽然问:“大理寺正门前有一座小院,不知近日可有人转手?”
掌柜与郑渠俱是一愣,杨枝已紧随着进了雅间,听见那掌柜道:“公子问得巧,那房子近日正好空出来,要往外赁,只是这屋子不对外卖,我们手边没有图册,公子若是感兴趣,我们带公子去看看。”
柳轶尘装模作样道:“那房子位置好,外面看倒也算得上新,新宅一时若选不出来,那里倒可以暂时落脚,只是不知那房子的东家是何人,先前租给何人住了?”
掌柜道:“那房子东家是祥瑞赌坊的掌柜,先前租给了一个中年妇人,昨儿忽然说不租了,多给了一个月房费,让我们另找下家——这不,我们牌子都未挂出去,公子当真来的巧。”
杨枝听见“中年妇人”,眼皮子倏的一下掀起,已听见柳轶尘含笑道:“如此,劳烦掌柜带我们去看看。”
掌柜差人带杨柳二人去看了那幢院子,院中果然已无人居住的痕迹,只是看起来搬的十分匆忙,诸多算得上值钱的物什都未搬走。
杨枝小声道:“我们去祥瑞赌坊看看。”
柳轶尘不多问,只应了个“好”。
祥瑞赌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与蓬莱阁隔街相望,杨枝从前上蓬莱阁曾数次经过。京中除官员外并不禁赌,是以这赌坊前人流从来不绝,不管白天黑夜,人声鼎沸如炉。
杨柳二人阔步入内,杨枝已换了身男装,湖蓝绉丝长袍,衬地整个人是清贵如玉。柳轶尘一身藏青常服,未加点缀,跟在身后倒像个亲随。
只是真到了赌桌前,柳轶尘却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今日难得来玩,只管尽兴。”
杨枝当然知道这话不过是做个样子,接过钱袋,还以一个七分灿烂三分做作的笑。
赌坊这种地方杨枝跑江湖的时候没少混过,里面的门道七七八八心中早门儿清。连赢几把之后,见后门处有人影微微一动,忙撤了手,道:“各位先玩,我去解个手。”
“解什么手,别不是赢了钱要跑吧!”
杨枝堆笑:“怎么会,今日难得来一趟,不玩个尽兴谁走!谁跑谁乌龟!”
“既这样,你去解手,让你这跟班留下赌两把!”
“那怎么行,我这跟班又不会赌,输了算谁的!”生怕那人影没了踪迹,心头一动,连忙道:“方才赢了多少,我都押在这,你说我要跑,我赌了半天工夫,总不能赌白了吧!”
那人微微一犹豫:“去去去,快去快回!弟兄们,我们接着开!”
杨柳二人连忙窜至后门,后面连着一座院子,院子后是一条细长窄巷。两人连忙追过去,却发现那是个死胡同。
正要折返,身后却传来凛声:“到这来赌钱的人哪个不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谁不知道里面没一个东西有人样,赌完还敢把钱留在里面——说吧,两位是干什么来的!”
二人转身,见五个魁梧大汉将退路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