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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是已嫁之身,为何还梳着姑娘发髻?”
“侯府不满我招的那个夫婿,想逼着我再重新……”季妧羞惭的垂下了眼睫,“王爷不想民女再被辜负,说等他长大些,会亲自为民女挑选一名夫君。”
郑华蕤哼了一声,收回目光,轻视溢于言表。
不过季妧在乎吗?当然不在乎。
郑贵妃点了点头:“既是皇侄要给你做主,本宫也不好越俎代庖,不过他毕竟还小,恐耽误了你,你若是有了心仪之人,大可来告知本宫。”
季妧欣然领命之时,突然嗅到一股异味。
微微耸动了一下鼻尖,发现这气味接近某种排泄物……
郑贵妃有燃香的习惯,所以寝殿内一直氤氲着淡淡的芳香,如今这芳香之中突然夹杂了臭味,且臭味越来越浓……
季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三姐,这是什么……”
离她最近的郑华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气味冲击的干呕了起来。
郑贵妃也被恶心的不行,正想唤人问问怎么回事,神情突然僵住。
一阵珠帘声响,奶娘急忙走了进来,二话不说跪地请罪。
“娘娘,小皇子他……”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接过去!”
郑贵妃脸色煞白,将襁褓急急递了出去,
她做这个动作时脸是偏向内侧的,但满脸的嫌恶却恰巧落入了季妧眼底。
第737章 金风玉露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殿内重又恢复了平静。
乳母将小皇子抱下去清理了,郑华蕤觉得身上沾染了异味,也回了偏殿沐浴更衣。
内殿开了两扇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那股异味终于慢慢淡化。
郑贵妃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失态。
瞥了眼季妧,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原地,略松了口气。
“让你笑话了。皇上怕本宫累着,不许本宫照看皇儿,平日都由乳母照料着,这猛一下……倒让本宫慌了手脚。”
季妧适时给她递上台阶:“初为人母,总有这样一个阶段,娘娘已经做的很好了。”
郑贵妃黛眉轻展,正欲让她坐下,抬手时下意识搓了搓手指。
已经擦洗了好几遍的掌心仍旧残存着热烘烘的触感,那股臭味似还萦绕在鼻端……
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起来,郑贵妃收回手,瞬间没了谈话的心情。
她看了眼贴身侍奉的大宫女。
宫女颔首,朝帘外招了招手,四五个宫人鱼贯进来,每个手里都捧着毓秀锦盒。
“蓝彩碎花琉璃樽、百彩彤珠如意坠、蓝羽彩绣织锦披风……”
盒子逐一打开来,用具、配饰、衣物等等,每一样都精美绝伦,也都是女孩子喜欢的。
“季姑娘,这些都是贵妃娘娘赏赐给你的。”
季妧作出一副受宠若惊、愧不敢受的样子。
“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民女空手而来,却满载而归,实在是……”
郑贵妃不以为然:“怎么能是空手而来?闵王府送来了两分礼,本宫已经看过了,煞是有心。”
季妧暗道,礼都是滕秀备的,可没有她什么心。
“拿去玩吧,都是些小玩意,宫里多的是。”
季妧又照流程推辞了一二,这才收下。
见郑贵妃面露疲色,季妧识趣告退。
郑贵妃点了点头,算是准了。
“季妧。”
在她转身之际,郑贵妃喊住她,目露深意。
“本宫欣赏聪明人。”
季妧笑了笑,微一屈膝,迈步出了内殿。
天色已然黑透,宫城四处皆已上灯。
喧闹了一整天的皇城重新归于寂静,而当这份寂静与黑夜融为一体时,角角落落都变得压抑无比,仿佛于这无边的黑暗中正蛰伏着一头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择人而噬。
可这样的死地,却是大宝唯一的生地。
季妧跟在宫人身后,一路都在沉思。
所想不是别的,正是方才那一阵慌乱中郑贵妃下意识的举动和微表情。
也不是说做母亲的就不能嫌儿子屎臭,但她总觉得,郑贵妃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
尤其递给奶娘时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由于事先背过身去,还差点在奶娘接手之前脱手掉在地上。事后也没有后怕等情绪,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真的是一个为了儿子安危而日夜悬心的母亲吗?
宫城之外,原本整齐停列着各府马车的地方,如今只余下孤零零一辆。
宫人替她将礼盒放置妥当,收了季妧的谢钱便离开了。
罗勒放下梯凳,罗兰拿来披风替她系上。
“王爷可回府了?”
在去景阳宫之前季妧就跟滕秀安排到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交代了,让宫宴散后自行回府。
本来勋贵大臣和命妇女眷出入宫禁的地方就不在一处,大宝若是刻意等她,反倒不好,还可能给她惹来更大的麻烦。
大宝肯定不愿独走,但这种时候,滕秀可不会由着他性子胡来。
“这会应该在府上了,王爷说让姑娘你尽快回府。”
季妧点了点头。
都这么晚了,不回府还能去哪儿。
罗兰看了眼堆积在马车一角的礼盒,问:“姑娘可有被为难,可有感到不适?”
季妧知道,她是担心郑贵妃对自己不利。
摇了摇头:“郑贵妃这人……还挺好说话的。”
或许是她的识趣合了郑贵妃的意,又或许是她呈现的状态太过无趣、郑贵妃懒得应酬她了,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至于那些弦外之音、话里之话,若夜风过耳,谁会当真呢。
马车刚驶出皇城范围,罗勒隔着帘子道:“姑娘让打探的那位贞军医,有消息了。”
快到王府那条街时,马车停了一下,罗兰从车上下去,马车继续往南行去。
差不多两刻钟之后,马车再次停下,从车厢内走出一个墨衣公子。身姿挺拔,五官毓秀,就是肤色略黑了点。
他跳下马车,待站稳之后,仰头看了看匾额,上面四个鎏金大字——金风玉露。
“确定他在这?”
年后,一德堂和季氏味业的新店陆续开业。一德堂那边她一次也未曾去过,季氏味业却是去过几次的。
借着季氏味业做幌,暗中见了些人,也去了些别的地方。为了方便行事,她的马车里时常备着干净衣物,其中就有男装。
易装而行,毕竟方便。
“下面的人确实亲眼见他进了此处。”罗勒有些迟疑,“姑娘或许不知,这金风玉露是……”
季妧洒然一笑:“高级风月场所嘛,京中数一数二的。”
罗勒沉默了一下,提议:“不若咱们在这等着,他总有下来的时候,又或者属下去将人抓来……”
“他那人滑头的很,你去他不会买账的。”
季妧知道罗勒顾虑什么,说了句放心,就迈步进了金风玉露的大门。
青楼和青楼也不都是一样的。
拿邺阳城内的春意楼和这家金风玉露比的话,就好比是街边的发廊和帝都的天上人间、魔都的白马会所……咳,区别何止天堑。
华灯初上,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说到消遣,楼内既有纸醉金迷的去处,亦有温香软玉的去处,客人们有的在一楼观赏歌舞,有的在雅间伴美听琴。
似季妧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现场多不胜数,竟也没什么人注意她。
她四处流连了一阵,在通往二楼的阶梯处拦住了一个小厮。
这里应叫做龟奴。
那龟奴脚步匆匆,手里还拖着方盘,其上是刚烫热的酒,显然是急着给客人送去。
蓦然被拦住了去路,龟奴打量了季妧几眼后,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姑娘快些回吧,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738章 杀人了
季妧原也没指望能瞒住他。
易装又不是易性,她只用灰粉将脸颈和手抹黑了点,别人又不瞎。
她轻咳了一声,往龟奴手里塞了个东西。
“小哥通融一下……我就是心中好奇,瞒着家人来见见世面……有个熟人也在,绝不闹事。”
龟奴并不垂眼,手掂了掂那东西,脸色不甚好看,正要扔回给季妧,目光忽然定住——躺在他掌心的不是银子,而是金灿灿的一块。
季妧心知这种地方的服务人员一般都极有保密意识,钱不到位是撬不开口的。而大场面见惯了的人,必然看不上小钱,季妧又不想浪费时间与他周旋……事实证明,金子的魅力无人能挡。
季妧跟龟奴稍聊了一会儿,便直奔三楼而去。
二楼廊间还有零星几个客人趴在围栏上观赏一楼的热闹,到了三楼,廊上几乎没什么人了。
季妧根据龟奴所说,很快锁定了房间。
算起来,上回与贞吉利见面还是在南城小巷,那时她被贞吉利六亲不认的态度气的够呛,打定主意不再管他。
然而随着年关逼近,想着他孤身一人,在京中举目无亲,心中那口气慢慢消了,又有些于心不忍。
再派人去南城找他,却被邻居告知他已经搬家了。
季妧以为他进了聂府,碍于聂府和郑家的关系,没有再找。
过罢年又让罗勒去打听,得知他并没有进聂府,可依然跟着聂士荣鞍前马后。
不管怎么说贞吉利毕竟帮过她不少,季妧还是想劝服他,让他别再跟聂士荣厮混,甚至想过介绍他去一德堂——怎么不比践踏自己的尊严好呢?
可贞吉利一直避而不见,季妧只好亲自堵人。
她贴墙站着,并没有打算贸贸然进去,毕竟里面还有聂士荣。
然而脚都站麻了也没有守株待兔成功。
季妧想了想,决定去找个龟奴上来,借龟奴之口把贞吉利叫出来。这边刚迈步,就听到里面嘭的一声,传来异样的响动。
响动过后,又归于平静。
季妧觉得奇怪,走到木格窗处,屏息凝神,却什么也没听到。
不对……
贞吉利和聂士荣都在里面,贞吉利那贫嘴就不用说了,像聂士荣这样的浮浪子弟,按惯例必然会叫上几个姑娘做伴,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季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走到入口处,伸手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屋里的布置十分雅致,季妧却无心欣赏。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安。
每往前一步,这种不安感就加重一分。
正对着入口的方向有一扇巨大的屏风,快到屏风跟前时,季妧忽然停了下来,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叫罗勒,万一里面是她无法应付的场面……
转身之际,空气中突然飘过一缕似有还无的血腥味。
季妧浑身僵直,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防身匕首。
血?谁的血?
万一是贞吉利的……再去叫罗勒怕是来不及了。
季妧不及多想,握着匕首蹑步贴上屏风。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季妧深吸一口气,悄悄探出头去,只一眼,就被里面的场景惊的目瞪口呆——聂士荣躺在一片血泊中面无人色,他旁边顿着个手持利刃的人,不是贞吉利是谁?!
“贞吉利!你……”
大惊之下,季妧也忘了藏身这回事了,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看到他,贞吉利微一晃神。
鲜血顺着利刃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再配上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季妧看的小心肝直颤。
走近了才发现,聂士荣身上的伤共有两处,一处在心口,另一处在……裆部。
欲要追问原因,可惜时机不对。当务之急,保命要紧。
今日躺在这里的若换作别人,季妧都不会是这个反应,可这里躺着的是恶事做尽的聂士荣。
不好意思,她的正义和公德不包括聂家父子,他们在关北作下的孽,死八百回都不够。
但贞吉利就这样把人杀了,是要背上人命官司的,聂家的人绝不会轻饶他。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季妧探了下聂士荣的脉搏。
了无声息,是真的死了。
“你杀人了。”
贞吉利仍处于愣神状态,迟愣愣的看着季妧,没有什么反应。
季妧在室内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机关暗门之类的。
推开北侧的窗户,外面倒是有一条小巷,可她和贞吉利都不懂武,这样下去不死也得摔断腿。
何况掉下去的动静也会引来人……
季妧原地踱了几个来回,瞥了眼半边脸都被鲜血染红的贞吉利,从袖中掏出手帕,脚步一转来到他面前,将那些喷溅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衣服上也有。
季妧擦了几下便放弃了,端起桌案上的砚台,直接用墨迹来覆盖。
最棘手的是这把带血的匕首。
季妧夺过来一看,上面刻着聂士荣的名字,不由长吁一口气。
是聂士荣的就好办了。
找块干净的布使劲擦干净刀柄,而后将匕首重新塞回聂士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