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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关-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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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呀?”
  陆诏年以为大嫂给孩子们包了礼物,蓦然听到枪响。
  众人俱惊。
  “那边!”
  枪声来自后院,几位穿制服的青年立马举起枪,冲了过去。
  一群人来到后院,只见女用阿荣倒在血泊之中。
  两人循着小路,翻出院墙,另一人护住委员。
  勇娃子欲迈步过去,青年打响枪声:“谁都不准动!”
  “去看下怎么回事。”委员道。
  青年小心翼翼地靠近阿荣,探查颈部脉搏,回禀:“断气了。”
  他娴熟地搜查阿荣的衣物,一无所获。
  守在公馆外的一群警察冲进来,开始搜查陆公馆。
  他们没找到枪杀阿荣的人,反而在用人房搜出一台无线电与《孽海花》伪装而成的密码本。
  一群人被控制在偏厅里,陆诏年抱紧双臂,有些害怕。
  章亦梦讥讽道:“有什么好怕的?”
  陆诏年惊诧地看了章亦梦一眼,小声道:?????“难不成家里真的有……”
  “谁知道呢,中统净爱搞这些神神鬼鬼的把戏。”
  不消说中统、军统,陆诏年以为特务只是一种传闻。
  须臾,中统的破译专家传回消息,证实阿荣是汪伪政府的特务。
  他们要带走与阿荣联系紧密的章亦梦,陆霄逸权衡之下,没有阻拦。
  章亦梦泫泪欲泣:“老爷……”
  “我明天就去接你。”陆霄逸道。
  章亦梦挥开两旁的人,冷笑道:“我自己走。”
  人皆散去,他们还留了人在陆公馆外监视。
  陆霄逸方才显露情绪,怒道:“陈家弟兄太不给我颜面了!闻泽,你一定想办法,明早把亦梦接回来!”
  陆闻泽思忖片刻,委婉道:“父亲,当初章亦梦来,我就说这个人不简单,时局动荡,她从香港回来,不见得还衷心军统……”
  “明面上她还是军统的人!军统里出了个叛徒,那也该由军统处置……军统的人在我家被中统捉了去,往后还怎么跟戴局长打交道?”
  *
  翌日,陆诏年来到和陈意映约定的图书馆补习功课,她还未定下心神,忍不住把昨天的风波告诉陈意映,陈意映叮嘱道:“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些,这世道乱得很,我听说啊,我们学校都有这些人。”
  “啊?”
  “还有那些记者,说不准的。”
  陆诏年惊骇,“石森?……”
  “他?傻里傻气的。”
  “我看啊,还是让又绿少同他来往微妙。那阿荣说被杀就被杀了,我害怕……”
  陈意映往陆诏年头上敲了一记:“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别再想了。”
  “陆家发生血案,我总觉得……”陆诏年想起阿荣的死状,想起这个家,一切一切。
  “什么?”
  陆诏年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上。
  *
  那一年,陆诏年完全无心课业。
  盛夏阳光挥洒,少年少女骑马翻山越岭,纵情驰骋。他们渴了,掬一捧清泉,热了,直接跳进溪水里。
  衣衫裹了汗水与山泉,裹住他们纤细的身躯。他们大笑着,滚进桑树堆。
  陆闻恺撑起身来,注视着陆诏年。蝉鸣声催得陆诏年面颊潮红,陆闻恺拨开她贴着面颊的发丝。
  “小哥哥,你不走好吗?”
  “为什么?”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年年,我们,不可以。”
  “谁说的?你一定要走,那么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陆诏年,你想清楚了,这不是好玩的游戏。”
  陆诏年攥住陆闻恺敞开的衣襟,汗水淌湿他脖颈胸膛。
  没等到陆诏年回答,陆闻恺却有些急切了:“陆诏年……”
  “小哥哥,我是喜欢你的。”陆诏年垂眸。
  话音刚落,嘴唇就被封住了。她睁大眼睛,可什么也不清楚。
  “陆诏年,我的喜欢,是这样的喜欢——你害怕了吗?”
  像是吃到糖果,发热的、苦涩的糖果,陆诏年手掌抵到陆闻恺胸膛上,混乱而含糊地回应:“我不害怕。”
  “答应我,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永远也不会。”
  “小年——”
  艾维姨母沿着马蹄找了过来,透过翠绿的桑叶缝隙,看到了衣衫不整,依偎着的兄妹。
  两个孩子惊慌地站起来,陆诏年膝盖发软,又跌倒了。
  陆闻恺把陆诏年拉起来,艾维即刻上前分开了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我……”陆诏年失去了言语。
  当晚,艾维将二人送回陆公馆。
  陆夫人震怒,陆诏年从此被禁足。除了她们和姨太太之外,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没多久,陆诏年的亲事定下了。
  陆闻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通过又绿稍信给陆诏年,约定星夜逃离。
  陆诏年没有赴约——
  母亲说,这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不伦。
  是小女孩懵懂的错爱,是幻影。
  作者有话说:
  章小姐的身份开篇就有伏笔,但无论是什么身份,对于陆老爷来说都是轻易掌控的女人。如果说章小姐同大哥是逢场作戏,那么与陆老爷则是各取所需。
  以小年的视角来看这场风波,关键人物赵小小完全隐身了。谍战是时代背景下的一角,好奇赵小小或谍战故事请移步《海上无花也怜侬》XD


第三十五章 
  风波过后; 章亦梦消失了,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陆家一切照旧。
  陆闻泽与冯清如之间的龃龉渐渐化解; 陆闻泽经常回乡下老宅,有时他们还一起散步去姨母家。
  冯清如喜欢小孩,可这么些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事关陆家香火,夫人在世时就惦记得紧; 而今冯清如年纪渐长; 艾维姨母也着急起来,让麦修打听专治生育的医生。
  民国三十年的春天,冯清如怀孕了。
  陆家沉浸在喜悦之中,唯独陆诏年; 与同学们一样; 牵挂《苏日中立条约》。
  德国进攻西欧之势如火如荼; 日本欲意借助德国势力向苏联施压; 促使苏联停止对华援助,以早日攻下中国。德国的威胁迫在眉睫; 苏联与日方开启了漫长的谈判。
  于四月十三日,苏联与日本正式缔结条约。苏联陆续停止对华援助; 更撤走了志愿航空队。
  数年以来,国府空军奄奄一息; 无论是飞行员还是战斗机都亟待补充; 外交部以国防供应公司的名义在美谋求解决方案,一切方兴未艾。
  陪都重庆及四川湖北一带的空域暴露在敌人炮火之下。
  陆诏年不知道陆闻恺在哪里; 做什么; 父兄似乎是知道的; 可讳莫如深。
  “知道他还安好,就够了。”
  从前不太主张求佛问道的陈意映,带着陆诏年上寺庙求了护身符。
  她说,不是为了陆哥哥,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但求陆诏年一举中第。这样一来,她这个家庭教师的身价水涨船高,以后不愁没学生。
  抗战爆发后,教育部成立了全国统一招生委员会,设置全国统一考试,分别在十二个考区招生。在陈意映鼓励下,陆诏年今年就打算报考。
  陆诏年一改好动心性,天没亮就开始温书,一直学到深夜。
  轰炸机隆隆地来,城市上空刮起飓风,地动山摇,陆诏年和同学们一起跑空袭,心里还默背着物理公式。
  总有一天,中国会造出自己的战斗机。它们比零式,比从大西洋的巨型战舰上起飞的战斗机都无可战胜。
  陆诏年笃信,只能笃信。
  在想象中把侵略者赶出国土,她以此获得片刻安宁。
  *
  炎夏,山城少雾。不怕晒的人们会惊叹于这里金黄色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江流、不断在废墟上重建的房舍,还有那如福音般庇护这座城的苍翠之色。
  纤夫们喝着川江号子,码头上飘来阵阵油辣子的气味,多么蓬勃啊。
  纵使敌人的黑烟一次次笼罩上空,也没有人认为这座城将倾覆。
  活着的信念从山上来,水中来,从巴人远古的石鼓之声而来。
  那天,却红陪冯清如前往歌乐山的战时儿童保育院,失去母亲与家园的孩子们欢呼着“冯妈妈”;陆诏年在南岸老宅解一道物理难题;又绿进城帮陆诏年取书店的包裹。
  傍晚,人们在茶馆歇凉,又绿正准备与石森道别,前往码头乘船回南岸。
  空袭警报轰鸣——
  人们不敢质疑只在日间活动的日机为何此时来袭,他们纷纷卷起包裹,逃往防空洞。
  十八梯老街长约四百米,中段有一处防空洞洞口,从洞口进入洞底后,平伸约两千米,中间分叉形成两个出口,一个出口通较场口磁器街,另一个出口在石灰市。防空洞隧道高宽约两米,每隔三四十米有一盏油灯,预估能容纳五千人。
  城中心的人几乎都躲进了这条大隧道,人挤人,直往底部涌。
  石森推着又绿赶在最后一秒挤了进来,没有持证的、来晚的,被栅栏隔绝在洞口外。
  顷刻间,轰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席卷一座城。
  书籍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又绿瑟缩着,同石森倚靠在一起。
  石森一开始还有余力安慰又绿,他的腕表分针转动,然后时针移动半格,一格,他渐渐不再说话。
  洞口紧闭,通风系统不起作用,大隧道容纳的人已超出负荷,人们全身是汗,头昏脑涨。
  婴孩哭闹不止,喂奶的母亲瘫软在地。灯油沿着石壁留下来,火光微弱,最后完全熄灭了。
  窒息感令人忍不住挠头发,挠皮肤,甚至旁边的人,惊叫声四起。
  洞口边的又绿感觉到那黑暗中的异常,攥紧了石森的手。
  “多久了……”就连又绿也感到不适。
  “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了。”
  轰炸声仍不绝于耳,焚毁城市的熊熊大伙仿佛烧到了防空洞来。天崩地裂的震动致使洞内灰尘四起。
  有人高喊着不知是“疯了”还是“死了”的话,很快又没了声。人群如潮水般回涌洞口。
  石森咬住牛皮包袋,将又绿护在怀里,独自承受人群挤压,那力道让人仿佛置身于海底。
  “小姐,不知小姐……?????”
  石森摇头,示意又绿别再想其他的了。
  石森的包袋断裂,他挫牙以忍耐。又绿想也没想,就把手臂递了过去。
  “咬我吧!若能让你好受些……”
  石森闭紧嘴巴,可后来也忍受不住了,咬住又绿的衣衫。
  撕扯之声不绝于耳,隧道深处的人推搡着,踩踏着,为了夺一口氧气。
  “放我们出去!”洞口的人痛哭流涕,拍打闸口。
  镇守的士兵说,空袭警报解除,不能放行。
  “死人了!”
  “你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蓦然,如洪水决堤,人群冲破闸口,冲上台阶。
  石森被撞到了,又绿伸手去拉他,也倒了下去。无数的脚步从他们身上踩过去,又绿拽着石森的衣衫,拼命往外爬。
  石森恢复了一些力气,趁一个空袭将又绿捞起来就往前方跑。
  不太能看得清,石森手脚并用,纵使石阶磨破了皮,仍奋力往前跑。
  忽然,他感觉手松了。回头一看,又绿不慎跌下台阶。
  他几步下去逮住她的衣服,踩到了别人的手也不顾。
  他们终于稳稳站在了台阶上,待呼吸缓过来,才看见眼前的景象。
  重庆城璀璨而明亮。
  残垣断壁之中,到处都是人的肢节,有的甚至烧焦了,焦糊味道裹着血腥气。没能从隧道爬出来的人伸长手,仰长脖颈,血从眼睛流下来。
  平凡一生中最后一刻,是恨。
  又绿感受到绵延不绝的恨意,呜咽,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
  重庆城一片死寂。
  墙缝间的野雏菊凝结露水,凌晨微亮的天空静默地望着地上成堆的尸体。
  皮卡车走了又来,尸堆旁的木箱塞满了搜刮下来的家当与细软。石森举着镁光灯损毁的相机,与警察队长争辩:“你们准备把这些搬到哪里去?清点工作还没结束,你们还有良心吗,抢死人的钱!”
  “大隧道工程是否存在问题?通风系统——”
  几个警察把石森铐起来架走。
  又绿追了两步,上气不接下气,决定先去找老爷他们。
  *
  一家人齐聚南岸大宅。
  沉默令人难捱,陆诏年起身道:“我要去找勇娃子!”
  “小年……”冯清如劝慰道。
  “你们怀疑章亦梦之事与赵小姐有关,为什么不让中央的人去调查?如果勇娃子出了什么事,你们……!”陆诏年说着攥紧心口衣衫,大口喘气。
  又绿忙拍抚陆诏年背脊,低头悄悄抹泪。
  陆闻泽解释道:“勇娃子一直在做这些……”
  陆霄逸道:“不必说了,小年小孩脾气。又绿,你扶小姐回房。”
  回到房间,陆诏年见又绿眼眶红红的,一下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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