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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晚脚步虚浮,一小段路走得摇摇晃晃,杜之年担心他摔倒,急忙跟了出去。
他刚出浴室,看到沈归晚弯下腰,将丢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沈归晚动作很迟缓,弓起的后背裸露在灯光下,皮肤泛着浅浅的光晕,衬得那块受伤的地方更加刺眼。
杜之年连忙上前,一把握住沈归晚的手腕。
沈归晚的身体晃了一下,杜之年扶住他的肩膀,“太晚了,明天再回去。”
太晚了,沈禄应该已经回来了,沈归晚不知道今晚不回去会不会被沈禄发现,也许不会,但明天早上要是被撞见,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虽然木棍打在身上没有之前那么疼,可背上的伤还没好,用完的药也没来得及重新买,连着一个月都在忍受疼痛,沈归晚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需要连绵不断的疼痛提醒他,可当疼痛积攒到一定的限度,就会变成生不如死的折磨。
然而被杜之年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沈归晚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甚至连穿上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归晚低垂着头,混沌的眼睛看向手腕,杜之年拉住自己的手像最后一道炽热的牢笼,将他死死地禁锢在这。
他无力地叹了一声,卸了手上的力气,勾在指尖的衣服落在地上。
杜之年见状,顺势把沈归晚抱上了床。
他将沈归晚圈在怀里,拍了拍另一侧没受伤的肩膀,“睡吧。”
第一次和杜之年睡在一起,沈归晚睡得不太安稳。
自从大学毕业回家以后,他的睡眠一直很糟糕。
现在身边多了个人,又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沈归晚一晚上断断续续醒了几次,到第二天清晨才勉强进入深睡眠的状态。
但他没睡多久,又被电话吵醒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振动着,沈归晚被吵醒了,只能扶着酸软的腰坐起来。
他坐在床沿,垂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
那是一串沈归晚烂熟于心的号码,熟悉到他不需要接起电话,都能想象到对方会对自己说什么。
沈归晚靠着床头柜,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额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不接吗?”杜之年的声音在沈归晚的背后响起。
他在沈归晚起身时就醒了,只是听到沈归晚的手机在响,一直没有出声打扰。
杜之年望着沈归晚的背影,看着那苍白的皮肤覆在骨骼上,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像破蛹而出的蝴蝶,似乎下一秒就会展开华丽的翅膀。
沈归晚的后背很漂亮,但美中不足的是左侧多了块淤青,杜之年觉得可惜,却没有追问沈归晚受伤的缘由。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中,杜之年听见沈归晚叹了一口气,耸起的肩胛骨耷拉下来,那画面就像蝴蝶收住了璀璨的翅膀,从鲜活变得死气沉沉。
沈归晚在电话挂断前,将它接了起来。
手机还没贴到耳朵上,熟悉的暴躁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他沉默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没有给对方任何一点回应。
杜之年躺在沈归晚背后,视线沿着后背描摹着骨骼突起的弧度,一遍又一遍,将那美好的形状烙在脑海中。
他喜欢触碰沈归晚身体的感觉,也喜欢抚摸皮肤下骨骼的形状,却不喜欢沈归晚电话里嘈杂的声音。
电话持续了三分钟,最后被粗鲁地挂断。
沈归晚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要走了?”杜之年躺在床上,撑着头问沈归晚。
他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也看不见沈归晚脸上的表情,只是从沈归晚的背影看出来对方不太高兴。
沈归晚手上动作一顿,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昨天晚上做得太过,沈归晚现在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如果时间允许,他其实是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再走。
但沈禄已经打电话追问他的行踪,再不回去,之后就不是酸痛那么简单了。
杜之年挑了挑眉,问:“我下周有空,什么时候再见面?”
他本来想请沈归晚一起吃个早饭,可联想到昨天晚上沈归晚异常的反应,加上这一通扰人清梦的电话,杜之年觉得今天或许不是个挽留情人的好日子。
沈归晚系上风衣的腰带,把手机放进口袋,“那就下周吧,时间你定。”
“好。”杜之年说着,却坐起身,在沈归晚准备离开时一把拉住风衣的腰带。
沈归晚被惯性带倒,跌坐在床上。
杜之年掰过他的脸,微笑道:“你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弄疼你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只是小伤。”沈归晚的下巴被杜之年捏得生疼,眉头紧紧皱着,“不会妨碍你。”
杜之年盯着沈归晚皱起的眉看了一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路上小心。”
沈归晚走出酒店大堂,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今年冷得格外突然,一夜过去气温又降了不少,沈归晚身上的风衣已经抵挡不住寒意。
他顶着寒风,在酒店附近的药店买了止痛药和药酒,又抓了一盒无菌敷贴,提着装满药的袋子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没有开窗,空气不流通的车厢闷闷的,却比外面温暖了些。
沈归晚把下巴缩进风衣的领口,窝在后座打了一会瞌睡。
师傅将车开得飞快,经过减速带时没有减速,剧烈的颠簸将沈归晚从浅眠中惊醒,身体再一次传来不适感。
他低着头,等短暂的疼痛消失后,又抬起头看向窗外。
当车窗外的画面逐渐变成熟悉的景色,沈归晚眼里的睡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沈禄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表情慢慢冷了下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沈归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他拿出手机时,屏幕上又确确实实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现在会给自己发消息的,只有杜之年一个人。
沈归晚点开消息,看着杜之年发来的消息。
那消息非常简短,短到只有四个字:记得擦药。
沈归晚很久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消息了,看到这四个字,一时竟有点恍惚。
他按住那一条消息,看着顶端跳出来的选项,目光在第三个图标上停了许久。
但直到车停下,出租车师傅按下计价器,沈归晚都没有按下那个选项。
他松开手,把杜之年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然后手指轻轻向左滑动,将对话框整个删去。
沈归晚清理完手机里的痕迹,提着药打开别墅的门。
他还没进去,只是站在门边,沈禄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拽着衣领把他拖进了屋。
沈禄的身上酒气很重,脸色赤红,明显是宿醉还未清醒。
他狠狠将沈归晚摔在地上,怒喝道:“又去哪了?是不是又出去找男人了?”
“除了勾引男人你还会什么?你他妈就这么欠揍吗!”
沈禄抬起手,巴掌重重落在沈归晚的肩膀上,沈归晚手里的袋子瞬间脱手而出。
印着药店LOGO的袋子掉在地上,瓶瓶罐罐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有几瓶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直接消失在沙发的底部。
塑料瓶装的止痛药没有破损,但一瓶放在袋子最下面的药酒磕在坚硬的瓷砖上,被摔得得四分五裂,药酒从袋子破裂的口子里流出,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药酒断裂的瓶身躺在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刺痛了沈归晚的眼睛,眼球剧烈疼痛起来,勾起了他记忆里那段充斥着鲜血和哭喊的回忆。
沈归晚捂着眼跪在地上,紧咬的牙关间吐出两个字:“买药。”
沈禄不相信沈归晚的解释,他从沈归晚的身上搜出手机,把所有聊天和支付记录都翻了一遍。
但他翻遍了手机,没找到沈归晚找男人的证据,只看到最近一条买药的支付记录。
沈禄找不到撒气的理由,气得将手机朝沈归晚砸了过去。
“恶心的东西。”
钝器砸在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沈归晚疼得两眼发黑。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借着冰冷的瓷砖缓解疼痛。
沈归晚身上穿得不多,降温后单薄的风衣挡不住寒风,更别说紧紧地贴在瓷砖上,被砸疼的肩膀很快就冻得没了知觉。
地板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躺在地上的沈归晚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快速消失。
他躺了很久,等视力勉强恢复过来,又伸出手去够袋子里的药瓶。
因为疼痛和寒冷,沈归晚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指尖擦着瓶身光滑的边缘滑过,药瓶在袋子里翻动了一下,最后才滚到他的手心里。
他哆嗦着拧开药瓶,倒出两片止痛药。
药片很小,沈归晚将它含在嘴里,连着唾沫一起吞了下去。
但吞咽时药片卡在干涩的喉咙里,沈归晚弓着身子用力咳了几下,才勉强将药片咽进去。
第8章 高热
沈归晚在止痛药起效后回了房间。
激烈的情事、糟糕的睡眠,加上沈禄带来的刺激,沈归晚躺下后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他一整夜没睡好,精神很疲倦,持续不断的高热更是将他仅有的清醒烧殆尽。
沈归晚睡梦中迷迷糊糊醒了几次,但每次想睁开眼,只看到一丝微弱的亮光就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病了几天,中途似乎有几次体温稍微降下来了一些,意识跟着清醒了片刻。
那时候他硬撑着睁开酸涩疼痛的眼睛,艰难地在抽屉里摸索退烧药。
退烧药只剩一板,沈归晚吞了一颗,苦涩的药片差点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然而高烧引起的酸痛和事后的不适叠加在一起,沈归晚全身的肌肉和关节都在隐隐作痛,只是找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药片那一点苦又变得微不足道。
高烧带来的痛苦不足以致命,沈归晚蜷缩在被子里,整个人冷得直发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冷汗透过睡衣,将床单浸湿。
他的额头温度滚烫,昏沉胀痛的脑袋几乎停止运转,甚至向身体传达了错误的信号。
在沈归晚意识最模糊的时候,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阵刺痛,像铁锥狠狠扎进心脏一样,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抓着胸前的衣服,趴在床上痛苦地呼吸着。
但干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又带了新的疼痛。
沈归晚捂着胸口,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绝望。
他想,也许他命当如此,被男人玩弄于股掌,被所谓的父亲羞辱,然后不体面地病死。
尽管已经浑浑噩噩多活了好些年,可这样仓促地死去,沈归晚还是觉得可惜。
不知道他死了之后,会不会有人因此而难过……或许不会再有了,唯一一个会为自己难过的人早已死去,没有人会在乎他是死是活。
沈归晚甚至想到了沈禄得知他死去的消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高烧并没有夺走他的生命。
心脏的刺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疼痛消失后,沈归晚的体温也慢慢降回了正常范围。
他在退烧后睡了一小会,醒来时天才蒙蒙亮,被扔在角落里的手机还没关机,收到广告短信时依旧亮了起来。
沈归晚蜷缩在床上,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解锁后还停留在支付记录的界面,堆在通知栏里的几条广告推送还是没有删除,唯一不同的是电池的图标上多了一个感叹号。
屏幕上显示着当天的日期,电子日历告诉沈归晚,从酒店回来到退烧,仅仅只过去了两天。
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沈归晚对时间的认知有些错乱。
他觉得自己似乎病了很久,可发烧时混沌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久远,断裂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甚至没有收尾就结束了。
沈归晚对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电量掉到1%,才慢吞吞地给手机插上电。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还没收住的汗水挂在发梢上,将微卷的头发压弯,冰冷的汗液滴在额头上,高烧后迟钝虚弱的身体才慢慢恢复知觉。
沈归晚发烧时出了很多汗,长时间没有摄入水分,喉咙烧得直冒烟。
他想坐起来喝水,但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手腕传来的酸痛就让他疼得闷哼了一声。
不只是手腕,沈归晚全身上下像是被拆散重新组装过一样,任何一个轻微简单的动作都会引起关节和肌肉的疼痛。
沈归晚只能侧过身,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
他睡前在床头柜放着一个装满温水的保温杯,但两天过去,保温杯里的水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沈归晚坐在床边,握着保温杯冰冷的外壳,贴着掌心的不锈干透着森森寒意,喉咙里的不适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的手没什么温度,保温杯被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