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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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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栎沉默了片刻,“我要杜鹃。”
  白种女人神色一变,她站起身,在围裙上拍了手上的草叶,从铺子里钻了出来,“稍等一下,我去花房给你拿。”
  两人在草药铺子前等了几分钟,一个围着干净白围裙的老妇人匆匆地走过来,她的双手还在滴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老妇人容颜苍老,那双眼睛却像年轻人似的,极有光彩,她笑呵呵地对陈栎说。
  “您怎么笃定是我?”陈栎问。
  老妇人自信地说,“我一看就知道。”
  “t今天在您这里吗?”
  “他今天不来,”老妇人的目光转向了烟枪,眼神中流露出赞许,“你的…朋友,他的灵魂很直,肯定是个坚毅的人。”
  “我有些事想请教您。”陈栎客气地说。
  “可以,但我不替她的孩子算命。”老妇人说。
  “我不是来找您算命的,”陈栎说,“但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乐意。”
  老妇人把两人带进了泥土巷子,一路热情地介绍两侧的铺面,都是些手工铺子,在这个高度机械化的时代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但在这条巷子里营生的人们,他们的表情都很恬静、很放松,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正好在做饭,”老妇人推开了一扇松木门,“我做了年糕汤,你们也喝一些吧,里面放了蘑菇、豆子还有牛肉丁。”
  “谢谢。”陈栎说。
  烟枪贴过去和陈栎耳语了几句,陈栎拍了拍他的手臂。
  “蘑菇是新鲜的,我自己种的,豆子和牛肉丁是速冻的,所以我用了很多辣椒酱去掩盖那股味道,”老妇人的动作和语气一样轻快,利落地布了碗筷,“你们肯定吃得了辣,你们看上去连铁都吃得下。”
  烟枪被老妇人的话逗笑了,“那倒不至于。”
  “咱们先吃饭,多吃点,这天气太冷了!”老妇人坐下来。
  老妇人做了一大锅的年糕汤,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位老妇人是风水师,是老风水师,她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今年多大年纪了?”老妇人像是个亲切的长辈。
  “二十六。”陈栎回答。
  “你呢?”老妇人把头转向烟枪。
  烟枪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如实回答,“二十八。”
  “二十六又二十八,左右遭逢,是木生金……”老妇人的眼睛眯起,嘴里念念有词。
  “您不是说不给我算命。”陈栎有些无奈。
  老妇人那双年轻灵动的眼睛埋怨似地瞪了陈栎一眼,“我哪有给你算命,我这是给你算姻缘,蛮好的,蛮好的。”
  陈栎强行忍下顶嘴的冲动,干笑了一声,“您说了算。”
  烟枪不争气的嘴角压抑不住要上扬,马上埋头呼噜呼噜地喝起汤来,两耳却树得精灵,内心十分希望这一老一少能继续这个话题。


第60章 
  “风水和萨满; 有什么区别?”陈栎一边吃汤一边问,这个老妇人很有亲和力,也很风趣; 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和她攀谈闲聊下去。
  “是风水师和萨满,”老妇人纠正他; “什么都不一样,起源不一样; 算法不一样,信奉不同的逻各斯。要说最大的区别; 风水师算的是人; 萨满算的是事,人比事更容易流动; 所以风水比萨满算筹复杂得多。哦対…风水中只有一支风水卦盘擅长计算事态流动,但我不教这个; 人类的精神很难去驾驭卦盘,会进入逻辑的死角,永远出不来。”
  陈栎不解,“只要事能确定; 人如何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怎么不重要!”老妇人嚷嚷起来,“人是活的,事是死的; 事不在乎自己的头尾; 人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
  陈栎琢磨了一遍老妇人的话; 不由得不承认如是道理; 点了点头。
  “我煮的汤怎么样?”老妇人又给两人各添了一碗,锅已经见底; 露出了一片焦黑的颜色,这口锅很有年纪,锅底被烧得发黑,锅壁却被刷得发亮。
  “很好喝。”陈栎说,一旁的烟枪也帮腔,把老妇人夸得直乐。
  三人喝光了一整锅年糕汤,陈栎到屋外的公用厨房帮老妇人洗锅碗,剩下烟枪和老妇人大眼瞪小眼,双眼瞪独眼,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显然対他有着浓厚的兴趣。
  “你的右眼怎么回事?”
  “啊,打仗的时候伤的。”烟枪轻描淡写地说。
  “是你不能释怀的事情吗?”
  烟枪愣一下,他没有想到风水师会敏锐且直白到这种程度,他点了点头,“是,我经常会想起来,会很不开心。”
  “别不开心,人生苦短,”老妇人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和小夜都是。”
  “小夜。”烟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対吧。”
  烟枪失笑,“您还真是什么都算得出来。”
  老妇人一抬下巴,语气有些倨傲,“这哪需要算,他能带你来这里,肯定很信任你。”
  “嗯,您真厉害。”烟枪顺水流,夸着老妇人。
  “我当然厉害,”老妇人毫不谦虚,“我今年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你还没活到我年纪的零头。”
  烟枪目瞪口呆,“这、这可看不出来。”
  “我经历过这个国家的一百三十七年,什么都吃过,什么都看过,但我还没厌倦,”老妇人说,“対于我来说,活着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也想活成您这样子。”烟枪笑了笑。
  “但即使我活了一百三十七年,也只见过一个辰茗。”老妇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听到老妇人提起这个名字,烟枪不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她是个传奇。”
  “什么传奇不传奇的,在我眼里就是个倔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永远听不进别人的话,小夜比她好很多,起码是个人样。”
  烟枪听过很多対辰茗大将军的评价,世论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却还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这种说法,细品实则格外亲切。
  “而且她対小夜太糟糕了,哪有这样做母亲的…”老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陈栎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的衣袖挽起,露出两只精瘦的小臂,透明的水珠正顺着他发红的指尖往下滴,烟枪心里一动。
  老妇人站起来,从一旁拿过一块白棉布,却是塞进了烟枪手里,使了个眼色,“去给人家擦擦。”
  烟枪瞬间会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干架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积极过。他用白布包住了陈栎的双手,握着这双修长细瘦的双手,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舒服。
  他微微垂下头,浓情蜜意地看着陈栎的脸,柔声问:“冷不冷?”
  陈栎横了他一眼,正要把手从里面抽出来,却发现烟枪隔着布裹住他的手如铁爪般纹丝不动,不由得有点火气上翻,“你是又想回黑爷那儿了?”
  “嘿,哪有,没有的事。”烟枪笑呵呵的,见好就收,立马松开了手。
  陈栎擦干净手上的冷水,把布巾挂回原处,将头转向老妇人,“我今天来,是想问您,关于蜉蝣时代。”
  老妇人微微一蹙眉,“你感觉到了?”
  “没有,”陈栎摇摇头,“是有人告诉我,就在昨天,蜉蝣时代降临。”
  老妇人和烟枪的脸同时变色,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气流都不动,尘埃仿佛也悬停在了空中。
  日光薄暖,投入明亮的窗子,照在三个人的脸上,在透明的光茸的照耀下,人会融进光里,恍然如同神祇在世。
  然而他们却只是凡人,是対抗命运的凡人。只不过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更清晰了一些,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她的算法不同于风水和萨满算筹,不需要数字和单位,”老妇人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生机勃勃的眼睛虚望前方,变得有些模糊,她在努力地回忆往事,“所以她的算法不能成为一门的学派,所以他们対她紧紧相逼,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的能力。”
  “您知道蜉蝣时代到底是指什么吗?”陈栎问。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向我解释过,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她的算法里,没有数字也没有单位,很可能连语言都没有。或许她传达出‘蜉蝣时代’这四个字,已经竭尽了全力。”
  陈栎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対老妇人云里雾里的解答没有丝毫的烦躁。
  “是温和的,还是激进的?”烟枪发问。
  “刚刚不是告诉你们了嘛?风水算的是人,人的来往、人的生死、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你问我这件事是温和的还是激进的,让我怎么回答?”老妇人很直白,有不满便脱口而出。
  “那我去问个萨满,就能得到答案了吗?”烟枪一挑眉。
  “那种低级的逻各斯,最多能算出来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老妇人满脸不屑。
  烟枪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直接告诉他就完事儿了,干嘛非要算。”
  “那您找我,是为什么事?”陈栎问。
  “你妈临走前特地跑来见我,说她家那没用…那小孩就托付给我了,我估摸着她还托付了好几个人,但那可是辰茗,谁拒绝得了她的请求,”老夫人啰啰嗦嗦地念叨起来,“她一开口,说的就是那句:‘你知道我从不求人’,我就知道她下一句话肯定是‘但’如何如何,这都不用算的。”
  “可我没想到,她真的就此一了百了了……”老妇人继续说着,把目光投向陈栎,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深了许多。
  “我说我不算她的孩子,是因为我一直算不了她。在她的身上,我看不到‘脉络’,只能看到隐约的‘明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她的孩子……因为,我一样看不到你的‘脉络’,甚至连‘明暗’都看不见。”
  “‘脉络’是什么?”陈栎问。
  老妇人转头望向窗外,明净的窗子,外面有阳光、有浮尘,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说,“有些人像叶子,有些人像树,有些人像木头的芯,都不一样。”
  “你看不到的只有她和我吗?”陈栎又问。
  “当然不止,但是很少,除了你们,这些年只有一个,”老妇人说,“但那个人身上不是什么都看不到,我看他既像叶子、又像是树,有时候还像齿轮或钟表的内里,还有的时候,他是坐于地狱中的佛陀……我想那是因为他流动得太快,比我的眼睛还要快。”
  “您在t身上看到了什么?”
  老妇人忽然一笑,“很有趣,t身上的‘明暗’和辰茗很像,都是明暗居于正当中,在身体上缓慢、均匀地摇摆。”
  陈栎微微皱眉,“这代表什么?”
  “阴阳合抱,明暗也是一体,”老妇人说,“这代表他们的选择会变成一个永恒的单一闭环。”
  “什么意思?”
  “单看‘明暗’并不准确,风水一向以计算‘脉络’为主,”老妇人认真地讲述,“选择会变成永远的闭环,等于他们的选择毫无意义,走向的结局往往是同一个。也可以说,他们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第二个。”
  陈栎点了点头,又摇头,实话实说,“我不大懂这些理论,但好像听懂了。”
  “听懂就回去吧,”老妇人打了个呵欠,耸了耸肩,“这天气可真冷,你们要多穿点。”
  陈栎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您认识梅少爷吗?”
  “谁?”老妇人一脸困惑。
  “梅篆。”
  “我倒是认识一个姓梅的,不过那家伙已经入土很多年了,死的时候还挺年轻,”老妇人回忆着,“是个挺风雅的人,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总带着一顶礼帽,我一直以为他是秃子,没想到摘下来,头发还挺茂密的。”
  “他的‘脉络’和‘明暗’是什么样的?”
  “这我哪记得住,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普普通通的一个读书人,顶多是风流了点,没什么怪相。”
  陈栎点了点头,站起身向老妇人道谢,老妇人很热情,対他们说自己还会做牛肉面和烤包子,欢迎他们下次再来吃。
  两人走出泥土巷子,烟枪用力地抻了抻僵硬的后腰,低骂了一句,“真他妈,跟听天书似的。”
  陈栎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没听懂。”
  “饭倒是挺好吃的。”
  “那你以后常来。”
  “才不要,这老太太贼难伺候。”
  陈栎没有继续走向下一个目的地,而是站在泥土巷子的巷口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你说,咱们要去找那个作家吗?”
  “那位八成是梅少爷的同党,你现在找过去,老大肯定不让,也不合适,”烟枪比陈栎更熟悉基地的情况,“这两位目前都是视野里,没什么异动,不好打草惊蛇。”
  “我现在想搞清楚,梅少爷到底想做什么,”陈栎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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