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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在他身边走。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段融发现她的步子变慢,应该是走累了。
他看了看她校服裙摆下两条小细腿,她长得实在太瘦,身无四两肉,看起来单薄又孤弱,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走累了?”
是个问句,但是并没有等她回答,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向前,左手搂住她膝弯的位置,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单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坐在他胳膊上,这下要比他高了,需要低头才能看到他。
“哥哥抱你走。”
他的话十分自然,举动也很自然,让人毫不觉得突兀。好像他们真的是血脉相连的哥哥和妹妹,他现在只是在履行照顾她的职责而已。
但她的脸更红了,心也跳得快,无处可以安放。
那天他就那么单手托住她走完了剩下的路,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后来高中部校园网里被人贴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段融单手抱着个戴口罩的小女孩,让那小女孩坐在他的胳膊上。
学校女生们义愤填膺,秉持着得不到段融就要把他毁掉的准则,在那张图下盖了几万层楼,每一层都是在指责段融勾引初中部小女生,把他骂得很难听。
那件风波的最后,是段融被学校严重警告,差一点儿就要被勒令退学。女生们并不想让他退学,只是想让他知道错,以后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高中部,做高中部人人都可远观的校草而已。于是她们在网上发动了新一轮冲击,由先前指责段融的嘴脸转变为替他开脱,说那个女孩其实是他的远房亲戚,他只是在承担照顾妹妹的职责而已。
学校放过了段融。
果然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于段融的命运,靠着千千万万人的键盘就可以毁灭或是拯救。
事情过去几天后照片被人干净利落地删除,谁但凡敢放出来就总有女生冲过去把那人祖坟都掀了。结果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又因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消息不通,并没有人知道段融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从这件事情以后,段融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单手把沈半夏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胳膊上了。
甚至连走在她身边时,他都会保持一段与之前相比要远半步的距离。
但是依旧会时不时揶揄她一两句。
现在的段融跟那个时候的段融并没有多大变化,个性依旧懒散不羁,浑身透着股混不吝的气质,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他用一层层的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表面上看,他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也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的兴趣。
但是万珂应该算是意外。
想到这里,奔腾而出的回忆打住。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然她心里又会滚过一阵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你怎么还过不去了,”沈半夏故作无所谓地开口,说话时还抬了抬下巴,营造出一副特别潇洒特别不屑的样子:“我不就是喊过你一次表叔吗,你要记到什么时候?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喊您老人家表叔了,行不行啊段先生?”
她样子长得软萌无害,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稍微有些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就可爱得不行,可爱到让人心里发痒,喉咙发紧。可是在俏皮中,偏又落拓着一股淡然的沉寂,平常人很难看得出来,只有段融从她频频泛红的眼睛里读了出来。
这几次每次看到段融,她就眼睛就会突然红起来,里面浮动着要落不落的一层水光。直到现在,在昏暗的车里,段融都能想象得出,她看着他时,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眼睛却寂然。
仿佛他是她很久不见的故人。
“段先生?”段融往椅背上靠,手肘搭在窗边,移回视线淡淡笑了声:“没大没小。”
这四个字说得极其缱绻而悠长,尾音拉长,后面跟出一片被烫热了的空气。
沈半夏就没见过,有人能把这四个普普通通的字说得这么欲。简直要了亲命了。
她鼓了鼓脸颊,不满地低声咕哝:“怎么就没大没小了,难道要叫你爷爷才算有大有小吗?”
段融:“……”
她的声音很低,是只想说给自己听,完全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但是段融这人耳朵尖得很,把她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他不过比她大七岁而已,辈分已经从表叔成功升级到了爷爷。
很好。
段融揉揉眉心,提醒她:“安全带系上。”
她倒还算听话,乖乖地系了安全带。
段融没再说什么,也并没再往她这边看,拿着手机在回微信。他刚才喝了一大杯烈酒,但人看上去很清醒,完全没有一点儿喝醉的迹象。
车子驶出车库,雨刷开始运作。
沈半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把手机拿出来,调到工作号,找到严琴,给她发一条消息:【阿姨您好,抱歉打扰了,您儿子现在在送我回家,您可以告诉我康芸阿姨是住在哪里吗,我好告诉段融,免得他发现不对劲。】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严琴的消息回过来:【怡锦华府58号】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沈半夏先松了口气。
前面开车的司机适时问了句:“段总是直接回家还是先送这位小姐?”
“叔叔,您送我到怡锦华府58号就好。”
沈半夏抢先开口,说得特别自信特别傲,有种“你看吧我是知道我住在哪的别想揪住我小辫子”的豪迈。
段融没说话,车子里呈现出几秒钟空白的寂静。
“好的。”张庆在前面拐了个弯,驶上车道。
沈半夏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解决了一桩危机,等车子开到怡锦华府58号,她只要装成轻车熟路的样子进门就好了。
没有了那么多心理压力,她轻松了些,扭头看向在自己左边坐着的段融。
他关了手机,有些疲累似的在椅背上靠着,头往后仰,侧脸好看得让人想凑上去亲一亲。鼻梁又挺又直,唇形单薄,显得天生寡情,下巴线条流畅清冷,颈下是一截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空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勾勒出极其漂亮又有欲感的线条。
沈半夏再一次感慨,真不能怪劳艺费尽心思想睡他,这种颜值的男人,睡一次你睡不了吃亏,睡不了上当。只要能跟他睡一次,等以后死了,你都要在墓志铭上写:鄙人有幸跟姓段的那个男人春宵一度。
思绪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沈半夏打个寒战。
她脑子里都是什么跟什么!
沈半夏止住天马行空的想法,趁着他没发现的功夫,视线继续往下。
不自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衬衫袖子半挽,可以看到露出的一小截手臂。手臂线条匀称有力,上面有匍匐而过的青筋,沿着小臂一路延展至手背上。
他手指长得很漂亮,修长又瘦,骨节分明。中学的时候,就是这双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灰尘。
想到与他重逢那天晚上,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出租车司机。
她是什么猪脑子啊。
她平时并不算笨,怎么能在那晚犯下这么大的错,觉得一个开着顶级豪车的男人会是出租车司机呢?
等等!
脑中精光闪过,她终于想起了那件被她忽略了的事。
她在把他当成出租车司机的那晚,让他把她送去了她住的公寓。
一个普普通通的、八成以上房间里都装载着这个城市普通劳动人民的公寓!
所以段融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公主,没有住在相匹配的豪宅里,反倒是住在平民才会住的公寓。
她该怎么自圆其说,还是段融其实已经发现端倪了,早就在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没有说出来,一直冷眼看她演戏而已?
车里开着温度适中的冷气,沈半夏却热起来,背上慢慢渗出一层汗,额上也有,黏湿了她的刘海。
她紧攥起手心,压制住已经开始紊乱的呼吸,眼珠轻颤,看向左边的段融。
段融有预感似的睁开眼睛,侧过头,朝她这里看过来。
两人在昏暗光线下无声对视,他情绪不明,而沈半夏吓得手指屈起,紧紧抓着座椅。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舍
沈半夏看不出段融的任何想法,没办法从他眼神里读出,他到底是已经发现了她身份的造假,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
沈半夏紧张地咽口水,脑中飞速运转,最后找出米莉的微信,跟她发:【米莉姐,江湖救急,现在就给我打个电话,快快快!打通后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话都不要问,只管听我说话就好!】
米莉倒是讲义气,消息发过去的两秒钟后,电话就打过来了。
沈半夏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接起。
“米莉姐,”故意停顿了两秒,继续:“怎么了,怎么哭了啊?什么?又失恋了?哎呦当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那男的不是好人,不让你跟他复合,你看现在,又被骗了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看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就是个臭男人而已,哪里就值得你哭成这样了。你放心,明天我带你找他算账去!连你都敢甩,我看他那眼睛是在化粪池里泡过,他不知好歹他!”
沈半夏一口气说完,义愤填膺地挂掉电话,跟前面的司机说:“叔叔,我不回怡锦华府了,要去旭升公寓看个朋友,您把我送到那里去吧。”
“这……”张庆询问意见似的留出一片空白。
“去旭升公寓。”
话是段融说的,从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侧头看她,慢慢地说了五个字:“你朋友倒多。”
毫无起伏的五个字,理应没有别的含义才是。但段融这人说话不能只听他表面意思,不然你都被骂了还乐呵呵觉得他在夸你呢。
沈半夏琢磨了下,他真正的意思应该不是说她朋友多,而是她朋友太广泛,连住在普通公寓的普通平民都认识。
她干干地笑笑,解释:“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后来她家破产了,卖掉了国内的房产,回来后只能租房住。在国外的时候她跟我关系可好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经常去看她。”
段融仍看着她,目光平静,过去两秒,收回视线,什么也没再说。
沈半夏稍微放了点儿心,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可以的,段融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明白了上次她为什么要去旭升公寓这种普通人的避风所。
车子在旭升公寓前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伞拿着。”
突然听到他的话,而且是一句带有好意的话,沈半夏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每一圈涟漪都带了欢乐的影子。
即使知道他这人一向如此,对谁都可以很好,对谁也都可以很坏。他随手施放出来的善意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过是今天的雨太大,他刚巧碰见了一个没有带伞的她。
“那谢谢段先生了。”她把伞拿上,打开车门,撑伞下去。雨珠噼噼啪啪地坠在伞面上,她在混乱的雨声里弯腰看了他一眼:“段先生再见。”
说完把车门关上,撑着伞进了小区。
她走得潇洒,但心里是有不舍的。刚才跟他坐在一起的短短半个小时像一场美好的梦,到现在了心口还热热的。
完全不想让这场梦结束,想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儿。哪怕过程中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对话,就只是单纯地待着,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是这样的想法。
她停下步子,呆愣愣地站在雨中。
如果还是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接受严琴的聘请,跟段融订婚?
只要成了他的未婚妻,她和段融就相当于被绑在了一起,以后每天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今天跟他说了再见,以后不知道哪天还会再见。
只要跟他订婚。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另一件事压制下去。
段融是有喜欢的人的,他喜欢万珂,传闻中他对万珂的感情还很深,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如果写成一本书,就是一本相爱相杀带劲又带感的校园虐恋情深文。
她过不去这个坎,个性又向来被动。所以不管她有多喜欢段融,如果段融不喜欢她的话,她走不出朝着他而去的那一步。
不愿意去掺和别人的感情。
算了。她到底是不够幸运,得不到自己想到的。
或许世人大多如此,能心想事成的人太少,而大多数都心事重重。
她把脑子里成形的计划抛弃,进了公寓楼把伞合上。
一把折叠伞,伞面全黑,不带任何修饰。在大雨里泡了一遍,伞面湿漉漉的,合上以后不停往下掉着水。
她进了电梯,按下数字键5。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一套单身公寓,五十平的空间,装修简单,没有太多修饰。房租对她来说贵得离谱,但她不习惯跟人合租,也完全不习惯宿舍生活,只能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