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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俗雨-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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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幸和她相识,她聪颖、坚强,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你不必为她太过挂心,希望你们的隔阂早日化解,我和女儿也期盼尽快再与你们聚首。】
  发件时间是今天白天。
  小薰也提前和她通过消息,她们今天回日本。
  姜迎灯心口一窒,顿觉脑袋闷沉眩晕。她没再看收件箱,转而点开他发出的邮件。
  指尖沉沉,像灌了铅,沉重落下,点击进去。
  梁净词和小林的信件往来,持续了三年之久。
  姜迎灯划到底部,点开最初的第一封:
  【小林老师,您好。我叫梁净词,贸然来信,实在唐突,但有一事相求,紧迫不已。从我的舅舅杨格那里紧急获取您的联系方式,怕电话联络冒昧,所以选择邮件沟通。
  您的班级里有一名刚入学的学生叫姜迎灯,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因为一些缘故,我无法联系上她,想到她胆子小,不常出远门,担心她一个人太过孤独,在异国他乡多有不便,还望您多多关怀。
  感激不尽,改日到东京,必然亲表谢意。】
  姜迎灯明明记得,梁净词是不懂日语的。而这满屏的日语字符,每一句话末尾的尊敬语,都是谦卑到极致的用法。
  第二封:【她很聪明,有很高的文字天赋和文学素养,也虚心进取,肯花时间在学习上,不会让人费心功课。】
  第三封:【迎灯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强,她不吃生食,如果在餐桌上吃了也是出于客气,但会影响她的肠胃健康jsg。】
  ……
  姜迎灯眼里起雾,难以名状的酸楚胀满心口。
  她将手指按在触摸板,飞快地上划光标,一封一封信,隔着凝结成团的水汽里,她朦胧地看下去。
  【她不善言辞,不会主动和人打交道,但是心很好,真诚善良,是很适合做朋友的人,如果您和她熟悉起来,会认识到她的可爱优秀。】
  【这两天东京大雪,交通受限。不知道她会不会留心消息,麻烦您注意一下她的动向,迎灯怕冷,我很担心她在外面走失。感激不尽。】
  【小林老师,新年好。如果方便的话,还请邀迎灯到您的家中过节,团圆的节日,人在异乡路难行,她会很想念家乡和亲人。
  妹妹很懂事,只需要陪她吃一顿饭就好,不会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提前祝您平安顺遂,阖家欢乐。】
  ……
  阳台门被推开,梁净词款步走近。见她趴在桌上,以为她哪有不适,躬身轻抚迎灯的肩膀,问怎么了。
  她不答话,却倏然将他的腰身揽住,姜迎灯坐着抱他,将柔软的颊面贴在梁净词紧实的腹部。
  她声音虚虚的,像差一点就要重重坠落——“你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梁净词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她停留的地方。
  而后缓缓地收回视线,将手掌贴在她的脑袋上,轻抚道:“你走那一年。”
  “为了我吗。”
  他说:“为了你。”
  迎灯耸着肩膀,梁净词用指腹擦她泪痕。
  “不哭。”
  她哽咽着,声音细碎,用尽了力气出声,问他一句:“梁净词,你告诉我,什么叫做莫愁前路无知己?”
  漫长的安抚过后,她听见他的解释:“意思是,不论到哪儿,你都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梁净词说着,将她抱紧,让她眼泪沾在他干燥的衣角。
  “我永远在你身边。”
  那天他说,尘封的卷子,信里的秘密,是她的守望与真心。那是属于姜迎灯不会被遗忘、不该被削弱意义的少女时代。
  许多年过去。
  当他失去了走向她的身份,连靠近都成妄想时,力不从心的关怀,被剥去了一切装点,十足陌生的人情里,他最得心应手的利益交换也派不上用场,坚如磐石的,只剩下这份从灵魂里剖出的诚意。
  这是梁净词的守望与真心。


第70章 C26
  由于职业特殊; 加上梁净词的行事作风本就小心谨慎,他几乎不跟外国友人来往密切,于是这一些年一直没和小林留电话; 选取了折中有效的办法,用email沟通。
  姜迎灯再细看邮件内容; 发现他的用词很讲究; 都是斟酌过的。日语属于入门不难,但是要学精; 真得花一番功夫; 语法、助词都很磨人。
  姜迎灯不由感叹道:“你这水平,不考个证可惜了。”
  梁净词懒散一笑,抬指敲敲她的脑袋:“读书读傻了?”
  迎灯不解望他。
  他说:“我不缺一张证。”
  姜迎灯:“唉。”叹一声。
  和寻常人事事要争先的拼搏劲不一样; 梁净词得到一切都过于轻松,出身使然,能力使然。天之骄子这个词被冠以的深层含义; 岂止是表面光鲜?由稳固随性的心态指向成功,无论过程或结果; 都是她望尘莫及的。
  姜迎灯突然觉得手里的翻译证也黯然。
  转念一想; 她前几天在视频里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是他无疑。
  “你之前是不是去看过我?”
  梁净词用手托住迎灯的腰; 自己在扶手椅上坐下,再将她放到腿间,亲密无间的姿态,凑近问:“哪一回?”
  她更显诧异:“难不成你还去过很多次吗?”
  他说:“是有几次。”
  姜迎灯直觉; 他这话还是说得收敛了。
  但没再逼问下去; 她一边翻手机视频,一边说:“那天我穿了浴衣; 和同学去海边玩的,你入镜了,我这两天整理相册才看到。”
  梁净词注视着她的那双柔情眼,随着姜迎灯的动作缓缓落下,听见视频里的欢闹声,再看镜头中央穿深橘色和服,笑意澜起的女孩。
  他想起一些往事。
  姜迎灯把视频放大,给他看侧边的人影,问是不是他。
  梁净词不置可否道:“这一次是欠你的。”
  姜迎灯忙摇头:“不要说欠,你也不要总放在心里,觉得是个疙瘩。我知道的,是因为你妈妈闹自杀,这种程度的变故当然可以理解,我又不会无理取闹。”
  他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眼瞳,慢慢一笑说:“食言就是食言,让你空欢喜是我错,我不给自己找借口,你也不用换位思考。”
  梁净词说着,捏她脸:“这么看,太懂事也不好,净给男人留找补的余地。”
  “……”
  “梁净词。”
  姜迎灯搂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放弃支点地压在他怀中,像一滩柔软的水流,轻轻柔柔地出了声:“我要是那时知道你去见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我可能口是心非,说不要看到你,说讨厌你。可是我真的会很开心。”
  “我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其实我特别特别想你。”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不过想到我那一点点薄弱的力量并不能够扭转乾坤。”
  “我觉得好难啊。”
  “爱一个人好难。”
  “我总感慨自己运气好背,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你,要是我喜欢的人不是梁净词就好了,可如果不是梁净词的话,我又会喜欢谁啊?除你以外的别人,我总挑三拣四,怎么都看不上。婶婶之前总是说我心比天高。”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来这个地方上大学,我宁可在江都附近找个学校调剂,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为了找借口离开,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交换生。”
  “暗恋好苦。”
  “不过现在我不想回忆我吃过的苦了,但是你以后要好好地爱我,好不好?”
  姜迎灯眼尾泛潮,略显吃力地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向他。
  纵有千言万语想回答,但在她这一番回溯面前,他的万般不舍都只会显得单薄且苍白,她承受着他没有经历的痛楚,有关他的回忆,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疤。
  “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
  梁净词亲着她眉心,说:“那时你小小年纪,愿意跋山涉水来见我,所以我下定决心,就算历遍千难万险,也要找到你。”
  姜迎灯感动地一笑:“恭喜你,你找到了。”
  他也微笑,点着头说:“是,我找到了。”
  姜迎灯擦擦眼睛,收拾好情绪,问:“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想在哪里结婚?这很重要吗?”
  他说:“江都是你的家,有感情,况且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那么喜欢燕城。”
  姜迎灯却说:“也不是的,我可能哪里都不喜欢。”
  什么叫家呢?江都,裴纹换新居,随之迁走的是她关于旧日的最后一抹记忆。老城拆了重建,南大家属院早已人去楼空,姜兆林,是被锚定在原地的,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牵挂,勉强能够留住她。
  姜迎灯早就没有家的概念。
  她摇着头说:“我不考虑这些。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梁净词动容地看了她一会儿,用手掌托住她薄薄的后背,闭眼,俯首吻上。
  …
  近来工作清闲,姜迎灯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日上三竿,梁净词家里没置办梳妆台,她便到盥洗室化妆,由于昨晚匆匆亲热,没来得及整理行头,此刻觉得稀稀落落,化妆品没带全。
  蹲在箱子前找眉笔。
  东西都抖落了个遍,梁净词遥遥从厨房听见动静,见她焦急,于是过来问找什么。
  “眉笔。”姜迎灯头也不抬在化妆盒里翻。
  “不急,”他将手掌按在她肩膀,动作轻缓地安抚,问,“长什么样?”
  “黑色的笔,很细。”姜迎灯又给他补充道上面写了字符。
  他没帮忙去翻,环顾房间,半分钟后,梁净词在一旁桌角躬身拾起她的眉笔。他转着笔身,看上面的字符。
  “就是这个!”
  姜迎灯喜出望外扑过来,要接走。
  但梁净词将笔捏紧了些,导致她没抽得动,姜迎灯纳闷地看他一眼。
  他将笔帽摘下,到迎灯跟前,看她两弯细细的远山眉:“过来些,我给你画。”
  轻轻一声开关响,卧室的壁灯被打开,昏暗的橙黄色光亮,把彼此照出一种浑浊不清的暧昧感。
  姜迎灯没过去,只是抿着唇,忐忑抬眼。梁净词便往前又走一步,顺势低眸,对上她楚楚的眼波。
  面前jsg一张素色的面容刚刚上好底妆,碎发都被扫到旁边,一张鹅蛋脸巴掌大小,甚至比他的巴掌还要小些,薄唇的色淡淡,正紧张地抿直。
  梁净词根本不会,捏着笔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道理多浅显,但他今天却固执地说想试试,没有松手。
  “描一遍,可以?”
  姜迎灯点头:“好。”
  在古代,画眉举案,是夫君对娘子才会做的事。她不知道梁净词明不明白这个举动里的深意,只是突发奇想要找点乐子也未可知。
  她给他表现的机会,平静地仰着面,配合他的手法。感受到那极细的笔触落在眉梢,他的动作轻到她甚至以为没有触碰到。
  外面积雨不落,明明大清早,却天色昏昏。
  鼻尖之近,一寸之隔。
  很严肃的一项工作,进行到中途,她忽然有些想笑,因为梁净词的神情太过正经,他越正经,越觉得难办,姜迎灯就越想笑。
  还是忍了一忍,等梁净词久久看着她的眉眼后,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
  迎灯领悟,这是大功告成了。
  笔端被倾过来,任她接去。
  姜迎灯问:“你知道男人给女人画眉是什么意思吗?”
  他明白得很:“画眉举案,夫妻情趣。”
  她眸光一滞。
  梁净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凝神看向她的眼,淡淡地笑:“以后就是梁太太了。”
  “……”
  姜迎灯面热耳红,陷进夏日早晨这蒸蒸的热浪里,正要背过身去,下巴被他拨起来。
  “叫声老公听听?”
  梁净词笑得很淡,却显现出几分深意。
  姜迎灯偏头一闪,身子也如游蛇般从他臂弯钻出,到镜前去检验他的工作完成度,口中嚷一句——
  “我没答应!”
  他笑着看她侧影,没再强求,低头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好衬衣的袖口。
  烟灰色的衬衫,容易让人的贵气都显颓然懒倦,但梁净词不颓,他清好似不为俗世的风雨烦忧,静坐其中,处变不惊,像一道薄雾,在窗口之下,一身隐晦的色泽,要将人融于这压城的天色。
  他手里掀着一本随手取来的国外杂志,正漫不经心地看。手腕的表戴了许多年,天色越是浊暗,衬得表盘越发亮眼,反倒有种被这流动的低潮濯净之感。
  姜迎灯在他对面坐,面前是梁净词给她备好的早餐,吐司和咖椰酱,配一个荷包蛋加燕麦咖啡。她捡起两颗被砍半的小草莓往嘴里塞。
  梁净词给她画的眉毛,迎灯很满意,吃着饭也要拿小镜子出来照不停,挑一挑,赏一赏。
  另类的妆容,很是新鲜。
  “你有没有觉得我变漂亮了?”
  梁净词看她:“和什么时候比?”
  “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打量着迎灯。
  “再早几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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