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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人一只手臂将人拖了出来。
云六看了一眼长衫男子的手臂,在小七经过自己面前时,低声说了句:“……多谢。”
对方就是用那只断手摸得他的脸。
定南王如此道貌岸然,倒没想到定南王世孙身边的随从竟这般嫉恶如仇。
隐约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的小七只是点头。
毕竟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从容二字。
吴恙扫了一眼昏迷的长衫男子,抬脚走进了木屋中去。
生气归生气,正事更要紧。
即便此时看似危机已除,但事关许明意,任何一丝线索都不能遗漏。
许明意随后也跟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张木桌和一只炉子一张破旧草席。
吴恙在窗边站定,接过小七手里的风灯,举高了些,道:“这是什么——”
许明意闻声凑了过去看。
灯火昏暗,她几乎是紧挨着他,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窗框边赫然刻着一道梅花印记——
窗框老旧颜色深暗,而这印记凹槽中木屑尚在,显然是新刻上去的。
“原来是这个盘算——”许明意看着那梅花印记,淡声说道。
若是这计划顺利,是不是明日就会有人在这座木屋中发现衣衫不整的她,然后引得许多人来围观,再有人惊呼一声指着这梅花印记大喊定是采花贼所为?
她当真是想不通了。
同为女子,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彼此,是嫌这世道对女子名节的束缚和羞辱还不够深吗?
若对方计划迷昏她之后直接给她一刀,她还能高看一眼。
“这梅花印记是何意?”吴恙转过头问她。
二人凑在风灯前,本就是紧挨着,他这般一回头,垂着眼睛,下颌便触到了少女光洁的额头。
许明意一怔,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看他,如此这般,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仿佛连彼此的气息都纠缠在了一起。
吴恙几乎屏住了呼吸。
昏黄灯光下,他甚至看得清女孩子白腻的脸庞上浅浅细细的绒毛,她的眼睛很亮,鼻梁挺而小巧,再往下,菱唇红润似夏日樱桃——
而此时,那唇轻轻动了动。
却又很快抿直——
许明意的脸颊有些发烫。
倒也不是因为离得太近而害羞,而是如此美色当前……她方才险些就没忍住想要舔嘴唇的冲动。
意识到自己这禽兽不如的心思,她心虚地转开了视线,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指着那梅花印记道:“这……不是寻常的印记。”
吴恙却没有立即去看她手指的地方,视线依旧在她脸上停留着。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如何不寻常?”
这声音就在耳边,因语气尤为温和,且声音很低,即便是在问正事,却无端叫人觉得有几分缱绻深情。
许明意袖中手指微微握紧了些,努力抛去这不合时宜的心思,继续说道:“你今日初至京城,自是不知近来京中出了个采花贼,这贼狡诈至极,且每次都会在作案现场留下这梅花印记,此事传得颇为轰动,京城内外几乎无人不知。”
采花贼?
吴恙的眼神霎时间重新变得冰冷,回头看向屋外——那长衫男子已经被带了下去。
“应当不是他。”许明意道:“那个采花贼多半是独臂,且身手也不至于弱到这般地步。”
更重要的是,官府和朱叔至今都没找到的人,占云娇她们何来的通天本领能勾结上本尊。
不外乎是想借着这采花贼的噱头,将此事闹大最大,以达到让她和镇国公府名声俱毁的目的罢了。
“放心,这样的把戏,我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上当的。”察觉到身边少年的情绪,许明意随口说道。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依旧不怎么轻松。
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上当。
他只是觉得,那些人根本不该生出那样亵渎她的念头来,便只是念头都不行。
更不必提还付诸了行动。
“日后还是要更加当心些。”他还是交待了一句。
这一刻,他甚至想将人藏起来。
但愿意被他藏起来的,便也不是许明意了。
“我会当心的。”许明意朝他笑了笑,道:“咱们走吧。”
吴恙又看了一眼四下,复才点头。
二人出了木屋,许明意向朱秀吩咐道:“留两个人守在此处,官府前来取证之前,不可让任何人接近这间木屋。”
朱秀很快点了两个人留下。
至于那群人和占云娇,则是被安排直接送去官府。
见自家姑娘和吴世孙走在前面,云六就要跟上去。
朱秀一把将人拉住。
云六皱眉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眼睁睁看着姑娘和定南王世孙独处而行?
这像话吗?
将军知道了不得气得捏碎一筐核桃才怪!
307 扎了根
见他神态,朱秀内心有些疲惫。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这些带不完又带不动的新人。
且不愧是跟秦五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没眼色的程度可见一斑。
“跟远些吧,近了不合适。”但凡委婉些,对方都不见得能听懂,他还是直接说明要求吧。
云六的眉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苍蝇。
跟远些才不合适吧!
见他张口似要反驳,朱秀若有所指地看向不远处仰着头悠哉赏月的小七。
意思很明显。
——悟性不行,比着答案照抄总会吧?
云六的脸色一阵复杂。
这怎么能一样?
吴世孙是男子,他的仆从自然不必担心自家主子吃亏!
可自家的是姑娘家啊!
看懂了他的眼神,经验深厚并早已看透一切的朱秀选择沉默——谁吃亏还真不一定。
见云六似乎还不肯轻易死心,朱秀拔出背后大刀,拿衣袖擦了擦。
云六:“……?”
今晚这情形朱秀根本没有机会拔刀吧,他擦什么呢?
悄悄摸了摸自己衣袖里的匕首,意识到双方装备差距太大,云六胸口一阵发堵。
片刻后,看着对方将大刀重新收起,云六在心中暗道:此人非我正统许家人,果然有异心,回头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将军!
明月渐渐升高,月光漫进林中。
月光下,两道身影并肩走着。
看着月下暗影,吴恙将原本负在身后的双手无声垂在身侧。
他本是无意识的动作,然而如此之下,脚下的一双影子看起来竟像是携手而行。
少年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之后,微微抬头看向树林上方的那轮明月。
今日是十三,明月尚有残缺,但这一刻,他却觉得并无丝毫缺憾,那缺失的一角,已被别的东西填得再圆满不过。
此时,他的心境十分安宁。
却并非是因为这月。
这段时日在宁阳,他一日都不曾闲下来过,在探查一些事情的过程中有所察觉也有所怀疑。虽说人前人后一切如旧,可到底并非无悲无喜的仙人,从小到大一直深信不疑的东西于瞬息间被全然动摇,若说心绪没有变动,自是不可能的。
但这一切,都在此时消匿了。
甚至还不曾同她说起,也无需她说什么,只是这样并肩走着,他便觉得一颗心像是一棵大树扎了根那样安稳。
这一刻,他意识到,这根无声无息地扎了下去,便不可能再挪得走了。
听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许明意便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
这种沉默,并不叫二人觉得有丝毫不适,相反,皆觉得自如且愉悦,欢喜无声无言,如月色静静流淌。
许明意能清楚地察觉到,此次重逢,相较于上一次她去宁阳时又有了不同。
她本想问一问他这些时日的近况——那些他在信中不曾提及的近况。
但此情此景,叫她不舍得出声打破。
她以往从不知,自己竟也有如此细腻有耐心的时候,甚至眼下这种安静,似乎并无甚意义可言——可因为身边的人叫吴恙,没意义的事情竟也变得截然不同了。
确切来说,从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但凡是同吴恙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事物,皆已注定要被她单独拎出来,光明正大地藏在心底某个单独的角落里,专拿来区别对待了。
直到出了林子,二人都没有打破这份宁静。
不远不近跟着的云六望着朱秀无声冷笑。
一路上他可都仔细留意着呢,姑娘和那吴世孙一个字都没说——让姑娘尴尬到这种地步,这姓朱的满意了?
林外,许明意带来的人已将那群包括占云娇在内的人尽数绑了起来。
“你打算亲自同他们一起去官府?”吴恙问许明意。
许明意点头。
既是有心将此事过明面了结,那她作为当事人自然是要出面的。
“如此一来,恐易招有心之人刻意混淆视听,模糊过程——”吴恙说话间,看向了朱秀身边的云六。
云六皱皱眉。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许明意听懂了。
吴恙是在担心她出面之后,稍有说不清的,便要于名声之上留有让人做文章的机会,譬如她夜晚来此见“占云竹”,再譬如此事与采花贼扯上了干系,若有人借机以讹传讹,亦是不妙。
这些向来不是她最在意的东西,但没有的事情,自也不想白白被人拿来利用。
“吴世孙的思虑不无道理。”许明意有些歉然地看向云六:“既如此,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有劳云叔了。”
云六的眼神变幻了片刻。
所以……是要让他以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出现在官府是吗?
他好歹也是将军麾下的得力之人,官职虽然不高但也是有的!
可迎着一道道视线,他唯有死命地压下声音里的波动,拿面对军令时的语气道:“属下遵命。”
此时,他唯一庆幸的是此时是夜晚,官府即便临时升堂审案,也不会惊动太多人。
“此时城门多半已闭,想来是赶不及进城了,不如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早直接去官府——”吴恙出言建议道。
“……?”云六看向两次开口,两次将他逼入愈发绝望之境的少年。
但叫人更加绝望的是,对方的提议皆是实用而中肯,竟叫他无法反驳。
“那便去庄子上歇一晚吧。”许明意道。
换作白日去官府也能更好些,毕竟她还有着别的打算——
但此时带着这么一群人去投宿显然是不现实的,好在她家中在城外的庄子足够多,随便挑一处近些的就是了。
说着,她看向吴恙:“吴世孙若不嫌弃的话——”
她话未说完,就见少年点了头。
不嫌弃。
怎么可能嫌弃。
许明意轻咳一声,道:“那咱们走吧。”
吴恙与她一前一后上马,离开了此处。
……
同一刻,定南王世子夫人徐氏刚进城不久,坐在马车里正听着丈夫说话。
“阿渊这孩子怎么半路不见了人?”吴景明“啧”了声,道:“说是亲自送夫人入京,怎还没入城就撂了挑子?”
他刻意咬重了“亲自”二字。
儿子没亲自送夫人入城,他却亲自来接了,夫人这下总该知道他的好了吧?
但自家夫人接下来的反应,却叫他一度感到迷茫。
308 心上人
“怎就是撂挑子了?都将我送到跟前了,护卫也只带了一个,其余都留给了我,还要孩子如何?”
吴世子呼吸微窒。
怎么在夫人口中,他突然成了刁难孩子的人?
夫人是不是没领会到他话中的重点?
且夫人的眼神,怎么好像看他很不顺眼的样子——想必也一定是错觉……吧?
“阿渊走的时候很是着急,看那模样,想来定是同心上人有关……”徐氏的眼神有些担忧——别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吴景明顿时陷入了更为深重的迷茫中。
……心上人?
儿子何时有了心上人了?
且听这意思,这心上人竟还是京城的?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家儿子何时偷偷开的窍?
看着自家夫人浑然早已知晓一切,仿佛已经做好了当人婆婆的准备的模样,吴世子甚至有一种与世隔绝已久的错觉——新的错觉又增加了呢。
“这……是哪家的姑娘?”疑惑太多,吴景明暂时挑了个最紧要的问。
这话问的实则也不严谨——因为现在他连儿子的心上人是不是个姑娘都不确定。
毕竟儿子在取向这方面,先前也着实没有表露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