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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府内,金子的确“活”的像石子。
“出了王府,我不会这样。”三殿下又道,“你放心,我知人间疾苦。”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他如此通透,沈元夕再无话说。
这粒花种和那株花苗,沈元夕栽到了自己开辟的小花圃内。
花圃就在她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外,正巧就在小窗下。
一日清晨,她在窗下看书时,一抹白余光中一晃,缥缈而来。
沈元夕合上书,她的花圃旁,蹲着一个白发白衣蒙着眼睛的人。
身形瘦高,举手投足姿态飘逸,比三殿下更不像人。
是浸月。
浸月拿回了完魂。
沈元夕忙站起身,犹豫着回头看向屋内。
三殿下猫在屋里最阴凉的角落睡觉,好不容易刚睡着,要不要叫醒他呢?
“不用叫他。”浸月转过头来,轻声细语,嗓音像平静的水流,无论多远,都似在耳畔,轻轻捏成一条溪流,慢慢流淌进耳朵。
“啊……”沈元夕无措起来,心知要恭敬问候,可张开嘴只会不知所谓的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根本无法连成词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的,我现已苏醒,意味着你们标记的那些魂碎的宿主,都已转生。”
沈元夕:“啊!”
白家的那个龙凤颠倒的姐弟,还是走到了末路。
还有赤山的那匹有孕的三目狼……唉。
沈元夕叹息。
“你的这些花。”浸月指着光秃秃的花苗和旁边平坦的花土,“如此是养不出的……嗯,不急,我知道办法。”
仍然是沈元夕还未问出口,浸月就回答了她心中所想。
浸月从戒指中取出一瓶水,倾倒在土壤之中。
“很漂亮的花,我已经看到了。”浸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那根花苗,仿佛那根花苗上,已经开出了花。
“会是在下雪的时候,一个夜晚,月很朦胧,它开了。”
沈元夕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开口要说谢谢,却听浸月笑着道:“不客气。”
“很早,我就见过你。”浸月说,“还没有临朔时,我就见过你的脸。那时我问天,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看到的却是你。我以为,我会有一个女儿。”
他高兴了很久。
于是,忍不住又去看他的“女儿”,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看到临朔是在你之后,看到他后,我才发觉,之前看到的小姑娘,是你。”
沈元夕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离浸月近了。
一旦好奇,她就会情不自禁地靠近。
浸月更觉有意思。
“临朔回幽地庆生时,我又看到了你。但我没有对他讲,有时捉弄自己的孩子,也是趣事一件。”
沈元夕表情虽他的话变化着,很是精彩。
浸月就像真的能“看见”,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
终于,沈元夕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走近了,她停下来,后退了几步。
“你问宴兰吗?她去逛早市了,久居幽地后,看到人间的热闹就会万分向往。有烟火气的早市,要比她的幽鬼夫君更香。”浸月自嘲道。
于是,沈元夕又退后了三步。
既然宴兰公主不在身边,她就得离幽主远一点。
浸月身上好像附了“魔”,那种危险又神秘,不似在人间的感觉,比三殿下更强烈。
“嗯——你问我,是否要走?”浸月笑道,“不走,总要等你们大婚了再走。”
听到大婚二字,沈元夕不知是先笑,还是先惊浸月的本事。
三殿下说自己并不会读心搜魂,仅凭观察人面,就知这人心中在想什么。
浸月比他更加炉火纯青。
“不是。”浸月摇头,“我和临朔不一样。临朔是靠眼睛揣测人心,而我是直接听到的。”
他抬手敲了敲眼部的绷带。
“这里,没有凡人的眼睛所累,能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浸月道,“听心声对我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临朔并不会,因为他有眼睛,有眼睛,就只能看到眼睛能看到的东西,自然看不到除此之外更多的东西。”
沈元夕开口道:“那公主殿下与您在一起时,不用说话吗?”
这是她想到就开口的,完全没有过心过脑,就是单纯的被强烈的好奇支配,忍不住问出来的。
浸月笑了。
“很有意思的问题。”浸月说,“我和她一起时,话会很多,她也一样。”
沈元夕心想,那就是浸月和宴兰公主一起时不读心了。
“并不是。”浸月笑得渐渐有些得意,“我更喜欢听两种声音。听她口是心非也很有意思。不是吗?心悦我开口却骂我,哈哈……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沈元夕猝不及防听了公婆相处时的私密事,惊恐万分。而后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和三殿下的相处。
于是,她一边心中吼着千万不要再想了,会被浸月看到的!一边又不争气的想起昨夜……
“啊!”浸月似妖精一般,轻轻笑了两声。
一阵幽风起,他不见了。
“我避嫌。”他留下了带笑的三个字。
沈元夕呆立了好久,跌跌撞撞跑回里间,摇醒了蜷在床角的三殿下。
摇醒他,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三殿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冲她笑了笑,吻住了她的嘴唇。
沈元夕:“不是不是!”
不是来讨吻。
她推开三殿下,袖口擦了嘴唇,说道:“你父亲,浸月……浸月,他醒了!”
三殿下目光几变,最后化为笑意。
“来过了?”
“可不是吗!”沈元夕羞于启齿,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抓扯住三殿下的头发。
“怎么办呢!”她说,“他能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怎么办呢!”
三殿下头发被她揉乱却不恼,抱着她笑了好久,才在她耳边低声问:“所以……他来的时候,你在想我,是吗?”
“我……”沈元夕有气无力的应了,“我真的让自己不许想了,可没管用……”
三殿下笑完,安慰道:“没事,他天天都是如此,他早就看惯了,人生在世不就是食粮食色,何况他会看到很多很多,几千年的记忆,他记住的不多,从你这里看到的,只是小小一个碎片,他根本记不到心里去。”
“当真?没哄我?”
“当真。”三殿下认真道,“等你岁满千年,就会知道……根本记不住今天的事。”
沈元夕左思右想,认为话虽然有道理,可自己今日算是头一次见到活着的浸月,领略到神奇的读心本领,这种奇遇过几千年都不会忘记的吧?
“看来你还有顾虑。”三殿下果然看了出来。
他目光淡淡一扫,托腮思索起来。
“如此,就只能用更神奇的事,让你来忘记今天黯然失色的浸月。”
沈元夕:“现在就是太阳从天上掉下来,我也……”
三殿下红色的眼睛盯住沈元夕,他语气缱绻,眼神勾人,端出几分少年样子来,妩媚斜倚着,拉她入怀,厚着脸皮叫了声:
“姐姐。”
作者有话说:
于是,沈元夕记了几千年。
永远记得那天清晨,先被浸月读心,而后三殿下恬不知耻的叫她姐姐,烦死啦!
第74章 大婚
沈元夕最近一段时间; 更加敬佩宴兰公主。
浸月醒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幽主有多“与众不同”。
她看到了浸月的牙; 两排小尖牙; 跟锯齿一样。
只要月光好; 他会特别兴奋; 有时放歌一曲,但歌声并不悦耳,更像是猫捉鸟时不明所以的咔咔咔声。
他像夜枭; 像暗夜里的一种不知名的野兽。
他仿佛长着翅膀,不会走路; 双脚轻轻一跳; 就能飞出去很远。
正常走路也不是不会; 但他走路的样子; 很……婀娜。
轻飘飘的,像直立起的蛇。
有时被三殿下训斥了; 他会吐出一截舌头,明明没有眼睛,但却会莫名给她一种; 他脸上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一只睁着一只闭着; 扬眉看着她。
幽主是完完全全的幽族人; 像幽艳的鬼; 看到太阳就再也找不到他; 但只要太阳一消失; 他就会出现在黑夜中; 飘飘悠悠。
尽管他身上有许多谜团; 但沈元夕不敢对他有好奇。
自浸月读了她的心后,她再次看到浸月时,满脑子都是三殿下叫的那声姐姐。
而浸月,他像是真心不明白,也像是在逗她,问她:“你这孩子,为什么看到我,要叫我姐姐呢?”
于是,三殿下不要脸,叫她姐姐的事,宴兰公主也就知道了。
虽然没有当着她面戏弄儿子,但沈元夕还是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宴兰公主打趣三殿下:“萧临朔,你怎么如此厚脸皮?”
另外,避开浸月,也是因为,浸月他……不穿裤子。
那天晚上她忽然梦醒,发现三殿下不在,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魔怔了,偏要去找他。
迷迷糊糊转了半个院子,看到了月色下的银发飞扬。
只是那感觉,余光一瞥就知并非三殿下。
月色下的那个人,浑身都是银白的,站在风中慢悠悠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夜风吹着,扬起的不仅有他的头发,还有他的衣摆。
而在衣摆下,沈元夕瞥到了他的腿。
这家伙没有穿裤子!
沈元夕顿时吓醒,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跑回去,躺在床上,手脚都还是冷的。
三殿下回来,她都忘了问他去了哪里,只抓着他的手,抖着声音说:“你父亲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呢!”
她不好意思说,她瞧见浸月的腿了,虽没看到什么,也只是腿而已,但没穿裤子的事实,实在对她打击过大。
三殿下什么也没说,把她哄睡后,把母亲找来,将浸月拎了回去。
“你们何时回幽地?”
这种话细品起来,很不孝。
幽族不需要圈禁了,而宴兰公主又喜欢人间的热闹,她还想留在这个世上,浸月也是如此。
“等你大婚后,我们自然会走。”宴兰公主说。
三殿下幽幽叹息。
二百年前,浸月还不是这样。
他喜欢穿重红的衣裳,大昭窄袖高领的宫装最佳,他会一重重套上该穿的,扣得严丝合缝。他懂所有的人间礼仪,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他文采斐然,出口成章。
但其实都是他为了宴兰公主端出来的模样。
等相熟后,也是因为有自信宴兰公主喜欢他,他才逐渐撕去人的伪装,做回了自己。
人活百年是睿智的长者,活千年,就变成疯子了。
回归本质后,宴兰公主更加喜欢,他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好在浸月有理智,被沈元夕看到他夜晚房檐上放肆后,收敛了不少,知道好好穿裤子,好好走路了。
有浸月作对比,沈元夕再看三殿下,就更是欣慰。
人们再说三殿下美得不似人,他也比浸月更像人。如今想来,那执晴沐光,应该和自己脑海中构想出来的样子大为不同。
这种和浸月宴兰公主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持续到了八月底。
三王府又重新布置了起来,张灯结彩,日日夜夜都有人进出。
浸月自愿被三殿下圈在最里面的小院里,每天就靠听门里门外这些人的心声来打发时间。
三殿下的阵其实困不住浸月,所以过了午夜,他就会溜达出去,抱着宴兰满华京逛。
甚至还到皇宫,“拿”走了宴兰公主喜欢的一幅字画。
又一晚打算外出闲逛时,路过王府新修缮的回廊间,碰到沈元夕鬼鬼祟祟出来找三殿下。
“夜游症?”浸月起了玩心,低头检查了自己今天的穿着,有裤子,便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
沈元夕原本不打算来的,但她观察了好几天,或者说,一整个月,三殿下都在自己睡着后起身离开,到了白天,他会倒头就睡,看起来就很疲累。
她十分在意。
她旁敲侧击问过宴兰公主,晚上有没有碰到碰到三殿下出门,正常回答的话,她不会起疑心,但宴兰公主却骨碌碌转了眼珠,打哈哈敷衍过去了。
一听就知必定有隐瞒。
浸月飘在她身后,等她离三殿下所在之处越来越远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暴露了自己。
沈元夕吓不动了,第一反应也是去看他有没有穿裤子,看到有,安心了点。
“找临朔吗?”
“……嗯。”
“等成了亲祭天祭祖后,就知道他这些日子都去做什么了。”
浸月的意思,是谜团会在大婚后解开。
但沈元夕却想,难道三殿下每晚都去擦祖宗牌位了?
浸月哈哈笑了起来。
他跟宴兰公主说过,沈元夕这个孩子,和宴兰公主截然不同。她不会口是心非,她想什么就会说什么,所以她的想法跟她最后说出来的话,表现出来的表情是完全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