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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巳节是……踏青交游的节日吗?”
  裴向云有些不确定,说完后带着几分犹疑地看向老师。
  “对……”
  江懿慢条斯理道:“在这一天,人们会去踏青赏花,是少有夜不闭市的日子。”
  裴向云轻轻「哦」了一声,不知他与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方才大夫不是说让你适时出门走走么?”
  江懿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晚上等我忙完了,说不准能带你出去转转。”
  裴向云双眼骤然亮了:“真的吗?”
  就好像一个饿久了的人忽地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脑袋,让他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吧……”
  让驴拉磨还得在前头吊根胡萝卜呢,更何况裴向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裴向云不知自己在老师心中被类比做那拉磨的驴,急切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门?”
  “再说吧。”
  江懿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又将大夫叮嘱要吃的药分出来两丸递给他:“若是我的事没处理完便不出去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前些日子裴向云吃药还是很不情愿的。
  这狼崽子不知何时也跟他一样有了嗜甜的习惯,看着那药丸子便开始愁眉苦脸,虽然也听话地吃了,但动作总是不情不愿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向云重活回来后整个人比先前生动了许多。
  从前他也会伪装成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总觉得比正常人多了几分僵硬,鲜少有如今对事物这般分明的喜好或憎恶。
  原先的偶人慢慢将身上的漆彩剥落,露出下面那个鲜活灵动的人来。
  而眼前的人与记忆中上辈子那人愈发不像了,从里到外变了个人一样。
  一只手忽地伸到他面前,江懿愣了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下,却快不过裴向云的动作。
  这逆徒将手从他眼前拿开,眉眼间浅浅带着笑,将手掌摊开,柔声道:“有柳絮落在你发梢了。”
  江懿垂眸,果真看见一团飞絮躺在他掌心中,继而随着下一刻屋外吹来的春风又不知飞去了何处。
  “嗯……”
  他避开狼崽子的目光,低声交代了句让他好好在房中休息,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离开了榻前。
  ——
  渝州城变的事隔了三天才传到燕都天子的耳中,而天子慰问三军将士的折子又过了五天才送来渝州。
  那封折子应当是洪文帝亲手写的,只是字迹潦草而凌乱,撇捺不稳,甚至有墨汁溅在了纸上,似乎执笔人的手并不稳健。
  江懿读了那封折子,面上辨不清喜怒,只让人将折子交付于张戎,让将士们知晓洪文帝一片心意。
  宋辰评价道:“看圣上这字迹潦草,怕是已然病入骨髓,连笔都握不稳了。”
  江懿「嗯」了一声:“你倒是会看。”
  “那自然……”宋辰道,“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若字迹有问题也看不出来,那我还如何在这墨客圈子中混下去?”
  江懿原本想问他所谓的「墨客圈子」是否是一堆如他般写桃色文章的人,忍了忍到底还是没那个脸皮问出口。
  “如此看来圣上确实是生病了……”他道,“我还以为只是坊间传闻,没料到居然是真的。依着那帮酸儒的尿性,那宣贵妃刚进了宫圣上便病了,这不得狠狠参一笔?眼下怎么半分动静都没有?”
  江懿研墨的动作顿了下:“背后尽量别议论这些。”
  也就是听的人是他,若换个人听宋辰说这些,怕是早就悄悄记下当做拿捏他的把柄了。
  宋辰撇撇嘴:“知道了,这不是信任你么?”
  江懿笑了下,没再答话。
  宋辰说的未尝不是事实。
  洪文帝不过而立之年,还远远未到身虚体弱的地步。他也不如那些燕都纨绔般纵欲声色犬马之中,如何眼下也不该身虚体弱。
  江懿心头没来由地一悸,继而喉间痒了下,低低咳嗽了几声。
  宋辰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回头:“上次我要你去看大夫,你看了吗?”
  没看……
  江懿压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将那李大夫请来只给裴向云施了针,却没想起来宋辰叮嘱自己的话。
  他这段日子来确实经常心头一悸,时常咳嗽。原本以为是当时风寒的后遗症,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往后还是成个家,多个人在旁边照顾你的好……”宋辰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绝对没听自己的话,“要不美人你跟小爷一同辞了官,咱俩浪迹天涯去。”
  这都什么和什么。
  江懿刚要说话,却忽地听见里头那厢房中一阵叮当乱响。
  他捏了捏眉心:“今日谢谢你帮忙。”
  “我再不帮你这鞠躬尽瘁的丞相大人都要累死了……”宋辰嘀嘀咕咕,“要我说,你干脆等洪文帝死了,自己当皇帝算了。”
  江懿拧着眉看他:“你真是生怕我不被千夫所指,趁早滚蛋。”
  他说着作势要去打人,宋辰嬉皮笑脸地窜到门边:“跟你开个玩笑的,别当真嘛。”
  说完他将厢房的门一关,逃之夭夭。江懿叹息一声,起身去里屋看那逆徒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门被推开时,裴向云有些惊慌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又似乎牵扯到了小腹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地蹲了回去。
  “你在闹什么?”江懿问他。
  裴向云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小心把瓷瓶碰倒碎了。”
  “那瓷瓶好端端放在桌上,怎么……”
  他的目光瞥见裴向云身上穿着的衣服,恍然,似笑非笑道:“穿这么正式给谁看的?”
  裴向云被人一语戳破了心思,瞬间脸涨得通红。
  “说啊,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江懿索性不走了,靠在门边:“方才听见什么了,吓得把瓷瓶都打碎了?嗯?”
  作者有话说:
  幼稚小心思√
第128章 
  听见那劳什子陇州州牧对你图谋不轨,吓的。
  若是江懿哪天说要找个姑娘成亲,裴向云想着自己纵然会难过,但到底也只会觉得难过,断然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顶多是个黯然离场,而后将这段执着了两世的情感悄悄藏在心里直到死去。
  可如果是个男的,那他心中的不情愿便多了起来。
  老师能接受男子,为何不能接受自己?
  裴向云知道他身无长处,唯独「听话」和「好用」勉强算得上一种美德,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来做让江懿选择自己的筹码。
  这些道理他都懂,他也十分自卑,一直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老师那样好的人。可若是换个人站在老师身边,他又觉得刺眼。
  我不配,别人看着也不配。
  江懿细细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变换莫测,觉得有意思。
  裴向云死了一回将心头的蛊虫拔除了,身上那几分不正常的暴戾也消失了差不多。原本一闹脾气就十分凶狠的双眸如今倒是显出了几分「委屈」。
  像是没有那个本事还非要吓唬人的幼狼。
  裴向云不知他为何看着自己笑,双眸慌张地扫来扫去,舔了舔唇,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敢将心里的话问出来。
  你心悦宋辰吗?
  若是不心悦,为何今天下午一直与他在外面聊天?
  裴向云的喉结动了动,又觉得自己实在没那个资格过问老师的私人生活。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地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将头抬起来:“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江懿眯起眼:“骗我?”
  “没有的。”
  裴向云轻咳一声,固执地不敢看他:“就是……不舒服。”
  江懿「哦」了一声,将手放开:“把这身衣服换了吧,今晚不出去了。”
  裴向云蓦地僵在远原处,有些茫然无措:“为什么?”
  “你又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江懿淡淡道,“死了两次还没长记性,你也是个人才。”
  “不是的,我不是想骗你,是……”
  裴向云脸上发烫,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好意思说。”
  还学会不好意思了。
  似乎在地上跪得久了,他腹部的伤口压得有些疼,额上慢慢渗出一层薄汗来。
  江懿看着他一脸难受又不敢说的样子:“起来,苦肉计没必要,不好用。”
  “我没用苦肉计。”
  裴向云如获大赦,苍白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可不知是疼的还是跪得腿麻了,刚起身便踉跄向前几步,险些又脸朝下扑倒在地面上。
  江懿伸手扶住他的肩,顺势拍了拍他的脸颊:“说实话,我不怪你。”
  自从裴向云那样惨烈地死了一次后,江懿发现自己对他那不争气的脑子宽容了许多:“有什么不能说的?再大逆不道的事你上辈子不是都做了吗?”
  听着这架势是要翻旧账。
  裴向云就怕他翻旧账,老老实实道:“在想你是不是……”
  他声音顿了下,继而越来越小:“是不是心悦宋州牧?”
  江懿挑眉:“嗯?”
  还真是惊世骇俗的猜测。
  这狼崽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他在外头和你说了那样的话,你没生气……”裴向云闭上眼,索性将心中想的事悉数往外一倒,一副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心悦他,所以才没有生气?”
  “我心悦他与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
  裴向云心中嫉妒少,但不甘和委屈更甚:“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似乎是想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于是他干脆什么都往外说:“我也可以不习武,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做一辈子饭,永远站在你身后,你……”
  前几句气势还是很足的,直到最后一句似乎又怂了,声音骤然低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江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饶有兴味地看了他半晌:“醋性这么大?可你不过是我学生,你应该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质问我。”
  裴向云眸中的光慢慢熄了,低声道:“我知道……”
  他说完后,又带着几分不甘道:“可你一日没有心悦之人,我便一日不放弃。”
  江懿敷衍地「嗯」了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你若是再浪费时间,今晚便彻底不用出门了。你确定还要继续纠结下去吗?”
  裴向云自然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和他相处的机会。
  当时守城一战中,那柄乌斯的重剑在他胸腹间划的伤口实在太深,将养了小半个月也只是结了痂,离彻底痊愈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而眼下只要经常动一动,便会牵扯着周围的皮肤跟着一并疼。
  寻常时那李姓老头要他多在房中走动走动,其实他有点怕疼,总是借口着答应了不做。
  可眼下江懿说要带他出门,他却二话没说便同意了,甚至还自发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致力于不给老师丢脸。
  江懿没对他那身衣服做任何评价。
  在他看来裴向云眼下与那开屏孔雀无异,给了几分阳光便灿烂,决计不能助长他这势头。
  裴向云没听见想听的话,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可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欲盖弥彰地挽起衣袖,轻轻咳了一声。
  上巳节的晚上街上很热闹,四处是穿着薄衫出来四处跑的孩子,家中长辈无奈地跟在自家小孩身后。
  一面叮嘱着人小心脚下,一面又提防着周围有人牙子将小孩拐了。
  可孩子哪懂大人们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能经历一次没有宵禁的夜晚,自然敞开了玩。
  一时间欢声笑闹充斥在耳畔,让裴向云有些不适应。
  他看着眼前跑过去的孩子们,忽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上辈子的渝州是这样的吗?
  脑海中关于这座城的印象不深,唯独记得那时乌斯士兵的铁蹄踏过破碎的城门,城中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他眼中的世界猩红一片,漠然地看着他们的暴行,却生不出半分阻止的心情。那会儿他看着一切美好的物事都觉得刺眼,任由旁人将其慢慢毁掉。
  可现在不会了。
  无论是灯火还是人声,都让他觉得自己恍若被从那片阴冷地府中被捞了出来,春风暖融融地包裹着他,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裴向云试探着伸手,拽了下江懿的衣袖。
  江懿回眸:“怎么了?”
  裴向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轻声道,“就是……挺开心的。”
  酒楼老板前些日子没跟着跑,坚持着要与渝州城共存亡。
  这会儿生意也回来了,是街上第一家开着的酒馆,生意兴隆,人满为患。老板本人双喜临门,亲自站在酒楼门口欢迎客人。
  两人被老板殷切地带上二楼,在一处临着街边的座位坐下。
  “您是……”
  那老板端详了江懿半晌,忽然惊道:“您是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