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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神逢场作戏后-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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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某一刻他十分庆幸,自己在千年之前的私心,让这只小凤凰知晓生死喜怒,热热闹闹地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于是,他又一次破了例。
  在死域之上,奔腾不息的黑灰和雷鸣中,他察觉出小凤凰生出妄念时,并未制止。
  这并非是来自于纵容,而是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虚妄。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中的一粒石子。
  照进混沌的第一缕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辰虚上神是三界中道心最清明稳固的仙者。
  无数浊雾裹覆在他泠然的仙辉之上,在数千年里寻不到半点可乘之机。
  直至无端火海,那次迟疑和回头,它们终于找到了破绽。
  只要有破绽就有避讳和软肋,就有所求所惧,就能被幻境所惑。
  于是,鬼界异动越来越频繁。
  这也在辰虚的预料之中,其实并非没有压制之法,只是要付出些代价。
  那日,他行于无端火海之里,在那些欲孽纠集的尖啸声中,天地倏然震动,带着冷然天风的招式悍然砸下,落在了他的心口。
  众人皆知帝君有问灵一式,借天地威压,可平邪祟心结。
  但无人知道,他曾经将这一式,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法子堪称疯魔,稍微偏离一寸便有性命之忧。
  就连专修禁欲一道的邪魔也不敢用。
  辰虚将剖心剥离出的妄念同世间的万千妄念一起,压在无端火海底下。
  ——这是九头厌化形的最初。
  凤三在引魂铃交织的幻境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辰虚雪白长袍被鲜血洇染成红色,在嗡鸣的剑阵中,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血迹蜿蜒从心口顺着手臂至剑尖,在地上汇聚成一片刺眼的殷红。
  那道横贯左右的可怖伤疤,她很早就看到过。
  那时她恰好在劫期,心智尚幼,以为用凤涎便可治愈,误闯瑶池时还险些伤及自己。
  后来她也问过许多次,这伤从何而来,被谁所伤,可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被实在问得多了,辰虚不得不回道:“有时遇到些麻烦,自然不小心也是会受伤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真的是不小心落下的教训一样。
  凤三一心修炼,求登大乘之境,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同帝君并肩而立,倘若真的遇到什么大麻烦也可竭尽所能,分担一二。
  回想起自辰虚在她身上落下护印以来,几次鬼界异动,便是她待在薄光殿最久,同辰虚最亲近的时候。
  自她外出游历三界修行伊始,鬼界异动次数减少。
  说来讽刺,她原以为是自己斩妖镇邪,颇见成效。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只要时间够长,自己总有一日能飞升成上神。
  一声清戾的凤鸣响彻天际,带起冲天而起的飓风,将整个无端火海搅得翻涌不息。
  刹那间砂石漫天,百鬼震颤。
  四根凤凰骨箭划破鬼界上空的万古长夜,落在东西南北四大方位之上,倾泻而出的凤息燃起不灭的玄火,将八方恶鬼烧成漫天黑絮。
  凤三一步一步走进火海深处,单手支在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石上。
  凤息不可能烧烬众鬼,所以汹涌的黑雾翻山倒海,不断往这里汇聚。
  直到她的里衣慢慢洇出血迹。
  她还是垂眸站着,任凭掌心被炽热的岩石烧得皮开肉绽。
  百草尽败,枯枝嶙峋。
  她终于在结界的极深之处,探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看到了很多自己。
  或是一身红衣,独行在延绵山道上,海棠花如覆雪纷纷然然。
  或是拎着一壶酒,隐匿在重重雾霭间。
  或是在皮影戏台下单手支着下巴,抓一小把瓜子。
  或仅仅是行走在人间集市,攒动的人流之中的一瞬。
  甚至其中有许多,连她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她带着淋漓的血迹,怔然站于其中。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忽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到头来,我的存在,就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九头厌本就是吞食辰虚的妄念而生,所以辰虚只能镇压,却伤及不了它。
  她也伤及不了九头厌,因为她也同样在这一场因果里。
  凡人总是在无可奈何之际说一句“天命不可违”。
  她总是嗤之以鼻。
  她曾执拗又天真的觉得天命星轨之说,在自己身上必不能应验。
  自幼提及此事,说得最多的便是,“不可能。”“不会。”“我不信。”
  她也曾真切地觉得自己生性豁达,看得很开。
  甚至好几次,都已经能心平气静地同辰虚聊关于仙逝陨落的问题。
  万物枯荣,生死有序。
  她真的,几乎都已经快要说服自己了。
  凤三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红衣如烈焰同无端业火融为一体。
  几只骨箭散落在脚边,她操控着灼灼凤息,横扫鬼蜮八百里。
  她设想过万般结局,也能接受其中许多。
  唯独不能接受自己是辰虚陨落的原因之一。
  那些数以百万的怨气执念,在滔天玄火之中歇斯底里。
  一切敢近身的邪祟都被烧为灰烬,大大小小的黑絮带着暗红色的火星,从天而落。
  像极了当年,辰虚堪封鬼界时,落的那场大雨。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了好久,大家久等。
  把前面散落各处的伏笔都收得差不多了,没跳章的小可爱肯定看得更爽!(自信)
  国庆快乐,留言的小可爱全部都有红包!


第71章 正文结局(上)
  身为仙者; 诛杀邪魔天经地义。
  可此刻,凤三很清醒。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那些自掌心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玄火; 并非是源自仙者的天命。
  而是她落地而生的执念。
  执念汇集至黑色的玄武岩的深处。
  那里镇着辰虚因妄念纠缠不稳的一半道心。
  这种自剖取心之法; 并不能治本; 只是权宜之计。
  所以结界还是会异动,会反复。
  其实很多事情从烛龙化形出世的那一刻,或者说……从辰虚在无端火海的那一次回头开始; 其实就注定了。
  她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麻烦。
  凤三沉默又茫然的站在原地,眼眸微垂着; 带着些弃厌的神色。
  不知道怎么; 她忽然想起了她很多年前听到的那一桩传言。
  那是她凑巧; 从南海那位声望颇高的仙尊的座下小童子处听说来的。
  他们说她仙途短,堕魔命格并非偶然。
  其实她的命数早就尽了,是不该出生的,强占了机缘留在了世间,终成了异类。
  她那时候心性尚幼; 不大能藏住事; 将此事说给了辰虚听。
  辰虚说,并非如此; 她便将这些话当做了空穴之风,无稽之谈。
  可这一刻,凤三在鬼界尸山血海之中,看着眼前那块玄武黑石。
  忽然察觉到了最初的一些端倪。
  因果有序,这世间没有凭空而生的爱恨。
  那自然; 也没有凭空而生的机缘。
  她聪慧异常; 一点就通。
  只是因为自小辰虚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不曾怀疑,便没有细想。
  “总是骗我……”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辰虚永远都是那个万万年来风光霁月,目下无尘的仙君上神。
  根本不至于走到剐心自剖这一步。
  凤三摊开掌心,看了一眼。
  其实自己的那根短短的星轨,早就该走完了。
  她半跪在缭绕的业火之中,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竟然笑了。
  天命不可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命数由己不由天的异数。
  前不久,她还笑着同凤后说,“母后,你看星轨之相也不全对,我这不是好好的过了九千岁了。”
  所有人都被骗了。
  凭什么千万年来那么多仙者都没能躲过的劫难,她就能躲过。
  她就这样沾沾自喜,毫不知情,直到瞒都瞒不住了才大梦方醒。
  善恶相依,因果有序。
  哪里有平白得来的福泽,不过是有人替她接承了劫难罢了。
  凤三的脊背绷直,在风中僵持了许久。
  然后松了一下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块玄武岩石。
  “你就不该插手,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她眨了一下眼睛,任凭肆虐的妄念同无端业火融合,血迹蜿蜒一地。
  撤去护身灵障的瞬间,浩瀚如烟的黑雾如同附骨之疽闻风而动!一刻不停地朝她身上裹缠。
  它们钻头觅缝无孔不入,如丝如刃在她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口。
  明明……她自诩豁达,不是喜爱勉强之人。
  到头来还是有些难过。
  从始至终,她九千余年来的平安顺遂,她的爱恨悲喜。
  甚至仅仅是活着……
  都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负累。
  都说凤凰昭如旭日,嫉恶如仇。
  某一瞬间,她竟然有些自私又荒唐地想着。
  如果注定不能同辰虚并肩同行,其实被他诛于剑下也未尝不可。
  那些原本缭绕在四周的凤息玄火忽然掉转了方向,凝作无数条薄刃猛然朝凤三袭来。
  万万年来,她是第一只知晓玄火焚心之痛的凤凰。
  那道凝着霜雪护印,在她眉心结了又化,化了又结。
  明艳的凤息和浓稠的怨气相互交缠又抵斥,业火玄火交替冲天而起。
  带着怒音的唳啸在鬼界的长风里回荡不息。
  这是凤凰的极恶之相。
  *
  太多往事蜂拥而至的感觉并不好受。
  对于宴厌而言,这并非是简单的旁观。
  而是同凤三一道,在重叠交错的幻境中将那些陈年旧事,又从头走过一遍。
  她总是上一刻,还与辰虚相拥吻于海棠林中,周围落白如霜雪。
  下一刻,便孤身站在血山火海里,热浪灼灼黑灰漫天。
  她一面操控狂妄不息的玄火横扫八百里,草木尽焚。
  一面承受着鬼蜮巨浪洪流般的怨气反噬,灵相震裂。
  无数邪祟小鬼朝她怒嘲谩骂,又因邪魔天性慕强而对她臣服。
  她耳边纠缠着最刺耳的哭嚎和最虔诚的朝拜。
  又在她睁眼的瞬间,寥无一人,空旷孤寂。
  她沉默又茫然的站在原地。
  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是宴厌还是凤三。
  她看着凤凰灵相上流溢的仙辉慢慢褪下,蒙染尘埃和植物一样枯竭衰亡,再无金光。
  又因护印的关系,她身上的伤口刚刚掀开便会结上一层碎霜,在颓败里不停的愈合。
  让这个过程变得又长又难熬。
  那种感觉于她而言,就像是不停地在生死神魔之间来回拉扯。
  最终,她抬手按在了自己灵台之上,无数黑雾化为倒钩,咯吱一声碎响。
  她亲手剥离了那道命印。
  那道符印在她的灵台之上附得极深。
  这种痛丝毫不亚于生剐道心。
  连根拔起时,甚至带起了一些自己碎裂的灵相。
  凤三将其一并封进了那片巨大的黑色玄武岩之中。
  在封印落成的那一刻,她额间的霜层消退。
  最后那一点光华灿烂的玄火终于熄灭,如金乌永坠长夜之中。
  凤三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侧身回望了一眼。
  目之所及皆是阴霾。
  但宴厌知道那是死域的方向,再往外走是人间的丰都。
  死域与丰都的交接之处,有一片延绵数十里的海棠林。
  凤三很喜欢海棠花,她喜欢它们开得生机勃勃,热热闹闹的样子。
  只是这些从今往后,都与她无关了。
  她来时白英如雪,落花满路。
  此后她所至之处,邪气四溢,草木皆枯。
  宴厌与凤三感同身受地承担着世间最直白的痛,看着她在疲惫和仿若没有尽头的痛楚之中,自封五感,沉入茫茫死寂。
  其实真的封了五感,反倒是没有那么难熬了。
  就好像是睡了又长又沉的一觉。
  等到再醒时,她已经站在了诛仙台上。
  那是她第二次看见辰虚动怒。
  他说了重话。
  说她单凭喜恶论定生死,与邪魔无异。
  擅闯鬼界,涂烧恶灵,有悖三界自治的公约。
  其罪当诛仙根,碎神格。
  她一身戾气,只觉得周围叽叽喳喳,吵闹至极。
  她等着那些更为难听的斥责。
  最终,却只是听见辰虚蹙着眉,冷声问她,“你可知错。”
  世人都说凤凰孤傲又执拗,她深以为然。
  否则怎么会在那种时候,她都站的笔直。
  辰虚周身的仙辉极冷,没有了护印,几乎冻得她全身僵硬,骨缝结霜,眼角发红。
  有一瞬间,她抬了抬手,想搀扶点什么。
  终无处可落,又垂了下去。
  可这一次,她的手还没有垂到底,便被人握住。
  温沉的凉意从掌心缓缓传来,她茫然低头去看。
  就在这一个垂眸与抬眸之间,宴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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