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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顺着青年的躯体爬上他的肩头,以十二对附肢抱住他的脸; 一张朦朦胧胧的脸成形。
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邻家哥哥的崔茗睁开眼睛; 仿佛经过了一夜好梦惊醒似的意犹未尽。
他披衣下床打开窗,看着不断自天际划过的山宗弟子; 耳听得主峰的唤天钟声声; 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半支着的窗外可见被召集山宗弟子御剑而过; 去往山宗后方的赤鹭渊。
在屋内向外看的崔茗将视线收回来; 把笼箱打开,一只奇异且浑身绿光的节虫子自里爬出,嘶嘶地发声。
这是药王谷喂养的虫子,名曰“抱月”
有幻化他人面庞之用; 如同隔水观月不知虚实因而得名。
抱月虫不仅能易容,还是剧毒的灵兽; 非药王谷嫡系弟子根本无法驾驭。
药王谷除了主修救病之术; 还研究奇毒; 药毒不分家; 药王谷对毒修的研究不亚于仙林宫。
不过相比来说; 仙林宫受到戒律堂的管制,饲养高阶毒虫的狂热比药王谷要收敛很多。
药王谷以毒养虫的秘法和仙林宫乃至南洲都不同,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饲养毒虫,只记得魔潮降临时,通身青灰的毒虫失去控制,带来了厄难。
*
矗立在山宗的钟被敲响,钟声浑厚,随着风传出去很远。
第三声钟响时,自西南角浩浩荡荡飘过一大片云彩。
云彩上有祥瑞灵鸟与鹤伴驾,云朵儿打卷又好似烟雾,侍奉道童手执如意灯笼立于前头,想来是深夜得了信连夜行路,如此声势规模,正是掌门山隗的仪仗。
那片云靠近山宗主殿,自云端里慢慢下来一位白发灰衫的男子。
这男子虽说生了一头白发,脸上不见岁月,一双上挑的眼睛含威不露,但面上的表情和蔼亲近,叫人不觉得他就是独挑大梁的山宗掌门。
守在主殿外的供奉道童簇拥着他进了主殿。
山宗主殿内坐着参与封锁赤鹭渊的长老和真人。
被簇拥进殿的山隗在高位上落座,那双上挑的眼睛扫视一圈殿内,很客气:
“本座接到含章殿被盗的消息了。”
“不知诸位长老六门真人,可否详细与本座将今夜发生的事情……为何会叫他人潜入我山宗的含章殿,莫非真是诸位懈怠?”
含章殿乃是山宗内部防守最严备的地方,这般轻易叫人盗宝,传出去叫其他三宗如何看待?
况且山宗的秘宝都是历代山宗掌门搜罗起来的,多年都未曾出事,偏在他手里出了岔子。
堂下沉默。
守卫赤鹭渊的弟子确实没有在入口处察觉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在赤鹭渊里发现可疑的洞口或者是法阵。
窃贼是如何进来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失窃的东西是什么?”
一面镜子落在山隗面前,给他监察受损的含章殿,被封印在山体之下的宫殿被水灵兽捣得一片狼藉。
若不是墙上的用以留影的石头全部被破坏,那确实像是水灵兽逃逸而造成的祸乱。
“失窃的是五番印。”
“五番印由海玄长老自蜃精的虚海之宫里盗出后,存放含章殿,想必是有心人做的。”
“那么海玄长老……”
山隗看向海玄。
奉命盗取五番印的海玄长老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小老头。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居然能从困龙峡那群暴躁的恶蛟以及千年蜃精手里偷得五番印……若不是有计划的行动,恐怕单凭他一人很难得手。
“我当日坐着麒幽船横渡漩海,想试一试困龙峡和蜃精是如何反应,蜃精果然大怒,在漩海上作乱。”
“可惜我乘坐的那艘船,船上有不少青鸾阙修士,镇压了恶蛟,我没能亲眼看着麒幽船陷落。”
海玄叹口气,但语气里是对成功从蜃精手里盗取了五番印的洋洋得意。
他们的计划是准备夺取五番印后造成蜃精和恶蛟的动乱。
但凡它们开始作恶多端,蓬莱神宫和天人也就不能再包庇,祸害必然要从人世除去,到时候漩海之上再也没有这样一道扼住蓬莱洲和中洲大陆交流的天堑了。
而蓬莱洲也能随意与其他七脉交流,使得蓬莱神宫再也不能随意封闭管控蓬莱洲。
蓬莱四宗对蓬莱神宫的怨恨深入骨髓的。
但是现在,五番印被人偷走了。
他们想尽办法隔绝了五番印的气息,还截住了青鸾阙修士用呼哨灵鸟传达的关于困龙峡的真实情况,想拖他几日叫蜃精恶蛟作乱,到时候饶是蓬莱神宫想寻找五番印镇压也无从下手。
现在漩海上乱得很,困龙峡里的恶蛟浑身黑气,这便是失去神器五番印的下场,它们开始变得不听话。
面对此情况,蓬莱神宫必定要出手……在这个节骨眼,他们握在手里的五番印不见了。
是谁偷走了五番印,蓬莱神宫,还是对头三宗?
“不只是含章殿被盗,从侍书者那里传来消息,说轮塔藏书阁六层也有动静。”
负责管理宗门四座轮塔的长老适时开口,“六层乃我山宗三大禁地,封存多年并未异常,今日和含章殿一同有异,只怕二者有什么关联。”
说起轮塔藏书阁六楼,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状态。
“我山宗的阵法乃是古海国遗留的阵法,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无视五层的禁制来到六层,非常可疑。”
那长老又补了一句。
山隗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冷笑,“有漏网之鱼找上门了么?”
“山门最近可以外人来访?”他又问。
“山槐之子崔茗携带山槐牌位归来,他还带来了一个晏氏的女修,说是没有歇脚的地方要借住几天。”白长老说。
“崔茗?”山隗当然接到了消息,他心里对这个外甥不痛快。
山槐乃是他的胞妹,竟然被一个外门哄骗了去,二人淫奔逃至中洲再无音讯,如今生了个孽障回来投奔山宗。
“是,我们安排他在笺花苑住下。”
白长老说,“那个晏氏来的女修,在偏远一些的斛解阁。”
“他们近日可有不妥举动?”
“崔茗得到宗祠那边承认后一直在准备其他事项,倒是那个晏氏的女修,对藏书阁很感兴趣。”
山隗闻言看向晏静休,“晏氏的孩子?”
“是,名叫晏楼。”
“情况属实么?太和真人。”
晏静休微微敛眉,回应:“确有此事。”
白长老跟着接了一句:“她来到我山宗七日,这七日又全都待在藏书阁,用的还是太和真人给的令牌……她虽是你晏氏的子弟,但你现在更多的是我山宗的真人,太和真人为何要将令牌赠予这样一个外洲人?”
“是啊,我看这晏氏的女修可疑。”
“偏偏就是她来了之后……”
此刻几个早就对东洲来的晏静休一行人不满的保守派老头开始发难。
白长老不喜占据山宗半壁江山的晏氏。
他认为这些人都是从东洲逃来的丧家之犬,凭什么跟他们平分秋色,用的还是东洲的术法,教习徒生也半蓬莱半东洲。
虽然术法融合是经常有的事情但这个老古板不这么认为这是好事。
但是碍于晏氏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强大,明面上白长老心平气和,背地里一直嫌弃晏氏。如今终于有打压太和真人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晏静休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孩子断然不可能做出此事。”
可是你们晏氏晏龙庭的威名大家都知道。
如今含章殿被盗,又来了个不知底细的晏氏女修,很难不让人联系到一起呐。
白长老不依不饶,跟着几个长老会的人攻击晏氏。
晏静休带来的晏龙庭旧部同样散布在山宗的高层,他们当然会拥护旧主,只恨寄人篱下不能随意动手,只得隔着好几个人的身位唇枪舌战。
居于上位的山隗看着两方对战,低低地叹气:“诸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想办法将五番印追回来,本座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将进犯含章殿之人找到,可以吗?”
既然掌门都发话了,两方也不好继续撕下去。
突然有弟子进来通报,说是在赤鹭渊搜寻的六门弟子在山崖上的一棵矮松上捡到了一顶白色垂纱斗笠
紧接着,一顶令竹篾编织的垂纱斗笠被送了进来。
风大之地刮跑饰物乃常有的事,但赤鹭渊是山宗禁地,不允许闲人出入,光是赤鹭渊方圆的山道前都不允许弟子自由来去。
这顶斗笠毫无缘由的出现,那必定就是窃贼无意之间遗落。
镇守八方的修士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赤鹭渊,这倒是诡异起来了。
晏静休一眼就认出这顶斗笠,不动声色地将睫毛垂下去。
其实听闻轮塔藏书阁异动时,她就隐约能猜到肯定是鱼阙潜入了轮塔六层。
同样的,她也知道一些有关于山宗和鱼氏那块石板的故事。
“这是中洲的工艺。”有真人看过这斗笠之后,认出来这顶斗笠的编织方法。
若是斗笠的气息还在,他们便可以用术法追踪,直至找到这斗笠的主人。
但赤鹭渊的罡风如此强烈,早就把气息吹散。
“肯定不是蓬莱洲上的物件。”
“现下璇海正乱,航乱已经中断,来盗我山宗宝贝的人定然被困在蓬莱洲上,将斗笠拿下去叫各门弟子认认,看看是否见过这斗笠。”
“若是有人认得出来,即刻派遣人手去抓捕。”山隗若有所思,“能进入轮塔藏书阁和含章殿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大的能耐,竟然视我山宗防御于无物。”
山隗作为掌门事务繁多,再简单交代几句后,会议便散了。
晏静休在几个旧部的簇拥下出了主殿,依然眉目不展,似有多重思虑。
她心里感觉不好,是预感到可能会连累来山宗避世的门人。
受到钩夫人驱赶的他们秘密远渡漩海来到山宗,得到老掌门的赏识接纳效忠山宗,事实上他们也知恩图报,将东洲晏氏的术法和山宗本宗术法融合,培育出了许多优秀弟子。
但因为是这样,与其他一方坚守蓬莱洲古传术法的保守派起了矛盾。
新的掌门山隗上任,虽然重用他们,但多少也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显然山隗是偏向保守一派的观点,毕竟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外来的势力,怎么能任由晏氏入侵?
恐怕含章殿失窃一事,会扯破两方势力的平衡。
*
奚泉自败下阵来老实地向长老会认错,受到同门的好一阵嘲笑。
认不认无所谓,难道她还会追究不成?
但他就是死脑筋一个,还是向长老坦诚了自己无故挑衅其他修士,又义气没有供出其他人。
虽然领罚叫人觉得不愉快,但是奚泉想起一剑把自己干趴的少女,便觉得其实也值得。
这种威风凛凛的小女修有义气有实力,谁要是敢踩她的朋友她也会踩回去,奚泉觉着被她踩脸上兴许也是件不赖的事情。
他就喜欢给人安全感的女修,况且她长得确实很可爱,不过怎么就跟了崔茗呢……
奚泉一想起被同门戏称为“萤火虫”的崔茗就浑身难受。
连切磋都不敢应战的侯门子萤火虫弱鸡,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女修护着?
想到这里,他捏住杂草的手更加气愤了。
但突然之间,腰间的玉简响动,是门中传召各弟子速速回到道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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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处罚拔草的奚泉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教管的召令不敢不从。
他不明所以地回到道殿,发现同门都一脸肃杀……怎么了这是?
只见教管取出一顶雪白的垂纱斗笠,询问有没有人见过它。
这顶斗笠……奚泉觉得眼熟,仔细思索一番,风吹动窗边的纱帘,他想起来那个灰蓝道袍的少女伸出手将掩盖住面容的纱撩开一角语气坚定地说我来代替他和你打。
她刘海下的眼睛坚定又那么漂亮……这个斗笠不就是当日戴在她头上的么?
奚泉回过神来,已经有让他去挑唆萤火虫崔茗的弟子举手大喊我认识我见过!
教官果然被他吸引,那家伙自然也把鱼阙给抖落出去了。
“竟然是那晏氏女修的么?你可有什么依据?”教管也不敢凭空污蔑晏氏的人,毕竟晏氏子弟身居山宗高层,报团团结得很。
“我们亲眼所见,她确实是戴过一顶雪白的垂纱斗笠的。”
“教管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奚泉!”
又将话题引到了奚泉身上,让人觉得有些厌烦:“奚泉与那女修对阵,应该记得最清楚才是。”
“哦?”教管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奚泉。
发生了什么?
“奚泉,快承认啊。”
旁边的同门扯他,要他给句准信。
“是,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