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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做的。”江星阔并没说谎,他的吃食与食肆里卖的多少有些不同,岑开致都是独做给他一人吃的。
阿山瞥了眼黄侍郎远去的背影,有些气闷的说:“户部为了脸皮来堵咱们,此番明州疫病大盛,福慧大师又入太医院研制丹方,南山寺也碰不得,那几个管事又死了,大人,咱们还怎么查?”
江星阔蹙眉思索,又瞧了眼白瓷罐里余下的芦根饮,阿山替他斟了出来,江星阔一口饮尽,喃喃道:“瞿氏家中多人为官,生父又是举人,金宝钱行怎么敢?瞿氏若是心智坚强些,捅破此事,金宝钱行岂不遭殃?泉九当初非要去南山寺查这个案子,也是因为瞿氏。我觉得此案的关窍还在瞿氏身上。”
阿山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道:“那咱们要不要先将这事的内情告诉瞿家?可只怕两位老人家受不住,还是告诉九哥,让他做主吧。”
“泉九虽与瞿家情谊深厚,可毕竟是外人,怎好叫他做瞿家的主?”江星阔觉得不妥。
“大人,很快就不是外人了。”阿山笑了起来,道:“九哥要和瞿小娘子定亲了。女婿是半子,九哥自己又没个家的,跟亲儿子也没差别了。”
“定亲了?”江星阔皱起眉头,又问:“这么快?”
“他们是青梅竹马,再加上瞿家今年走背运,订门亲事冲冲喜呗。”
“可那瞿娘子性子清冷,不更应该徐徐图之?”
江星阔问完,也没想让阿山替自己答疑解惑,忽然起身,带着一张有些发闷的困惑脸径直出去了。
大理寺的马棚里,马夫正在泼水降温,马儿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江星阔这匹黑马,毛色深,实在怕热。
江星阔转身离去,径直从大理寺后街出去,往食肆走去。
这一路上虽是酷暑难耐,但人该活还是要活,挑夫依旧往来,肩头被晒得蜕皮红肿,嫩肉渗血。
江星阔心事重重,挑夫中暑发昏摔在他身后,一筐粪土撒了半街,几个好心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到阴凉处扇风喂水,忙活下来,人声热闹嘈杂,江星阔竟是不察。
食肆打了竹片卷帘,阳光被滤了一道,落进来的时候柔和了几分。阿姥正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模模糊糊的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定睛一看,就见是江星阔。
“大人这时候怎么来了,呀,这么多汗,我给你打盆水去。”钱阿姥说着就往后院去,江星阔跟着走了过来,迈过台阶时问:“致娘呢?”
他头一回在人前这样称呼岑开致,不同于听见张申如此唤时的大怒,钱阿姥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正要回答,就听见江星阔有些自艾的说:“我糊涂了,她是不是去江府了?”
“没有啊。”钱阿姥说。
江星阔侧眸看去,就见廊下一条长塌上,岑开致正搂着阿囡熟睡。
一大一小都只穿了件袙腹,胸上横盖着一件莲瓣尖水粉衫子,阿囡身量小,半件薄衫罩了个全乎。
而岑开致露在外头的一条肩臂,好似冬雪过后绵延起伏的山脉。
作者有话说:
江星阔:泉九抢跑~~
第49章 情浓与姜糖蛋
钱阿姥一时忘了岑开致这几日贪凉; 都睡在风口,她尴尬的张了张嘴,就见江星阔倏忽转过身,掩到门后去了。
岑开致似有所觉; 睁眼见钱阿姥在井边打水; 起身信手裹了条薄如烟尘的轻纱; 道:“阿姥可眯一会了?”
“年岁大了觉少; 倒也睡了一小会。”钱阿姥端着铜盆; 唤道:“大人,来梳洗一下吧。”
岑开致一怔; 就见好大一个正人君子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拧帕子擦脸,语气庄重的好似对上司述职; 道:“我听阿山说你去江府了?那施氏叫你去的?”
“是; 这样热辣辣的日头; 凭什么她叫我去我就去?是她有事,自然是她想法子来见我。”岑开致口吻不悦; 像只一贯温驯却突然伸爪挠人的猫儿。
“是不必理会她。”
江星阔洗了脸; 顺手端起铜盆给花儿浇了遍水; 岑开致养得很好; 一盆盆花开烂漫; 迎风招展。
岑开致拢了拢披纱,倚在满是沟壑的粗糙房柱上看他浇花。
钱阿姥早就识趣走人,阿囡呼呼大睡,正做美梦。
江星阔一回头就见美人斜倚; 满目柔情; 院里凉风带花香; 吹皱他一池心水。
“泉九和瞿娘子定亲了。”江星阔步步走近,垂眸看她修长白嫩的脖颈。
他语气中的艳羡满溢,就好像这无处不在的芬芳,岑开致故意不看他,只轻飘飘的说:“嗯。”
“我让阿娘寻媒人来提亲可好?”江星阔的口气并没有多么慌乱,可心跳声捶得他自己都快受不住了。
岑开致不意外江星阔待自己如此珍重,只是要她当即便一口应下,却又慌乱。
江星阔见她犹豫,简直比上刑还难受。
“你是存心赶在泉九前头,抢他一个先?”岑开致抬眸看他,眉目传情,唇角含笑。
她是喜欢自己的,江星阔心里定了定,迫切的问:“不可以吗?”
“泉九和青容虽定亲,可婚期在年下呢。至于咱们,”岑开致顿了顿,险叫江星阔被一口气噎死,“等外头好些,回明州一趟,先拜过我阿爹再说。”
江星阔心里欢喜,却没说话,俯下身寸寸逼近,岑开致知道他想作甚,心儿扑通跳,侧眸觑了阿囡一眼,小丫头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了。
她轻出一口气,气如兰雾,被江星阔一口吞了。
初吻,他还算克制温柔,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磨来蹭去,慢吮轻咬,岑开致腰软唇痒,不禁迷醉微喘,不知怎么就弄疯了他。
他的臂弯宽厚,牢牢拘着岑开致,唇舌没断过交缠,反而愈发激烈,岑开致初还能回击一二,渐渐没了反抗之力,被他轻轻松松的单臂抱起,都不知自己是何时进的房门。
柔纱无声的落在地上,炽热的吻落在脖颈肩头,岑开致合着双眼,浑身的骨头都空了,软得没有半丝力气。江星阔埋在她脖颈,抵死克制翻涌的欲望,却又心甘情愿的溺毙在这一处海弯里。
“呀。”岑开致轻叫,温柔逼迫着她的力量消失了。
“弄疼你了?”江星阔的脸上□□未消,一双绿眸看得人格外心神荡漾。
情浓之时,月事来叩门了。
岑开致蜷在床褥上,将自己缩了起来,双颊红红的看他,“就是女娘每月都有的那事。”
江星阔不自觉困惑的偏了偏首,好像一只大狼狗听不懂主人的吩咐。
随即,他明白过来,手脚笨拙胡乱舞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我给你烧点热水?”
岑开致又羞又想笑,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会收拾的。”
江星阔见她羞涩,哑声道:“我替你喊阿姥来帮忙,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头一回,江星阔走路有点如坠云端的感受,倒不是腿软,而是有几分飘飘欲仙了。
虽都是女娘,这身子也各有不同,钱阿姥年轻时来月事,痛得死去活来,恨不能把肚肠都挖出来,公孙三娘却是毫无知觉,有一回穿着血衣大摇大摆的回家来,惊得阿姥从椅上跳起来替她遮掩。
岑开致没钱阿姥那么倒霉,却也没公孙三娘那般顺遂,来月事时总觉得小腹冰凉,微有隐痛,认真做起事来倒也不察,只是格外怕累,总觉后腰酸疼。
食肆的晚市本就歇得早,天将黑就关门了,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贪凉睡风口的缘故,岑开致身子尤其的无力,所以更比寻常早半个时辰。
食肆的门板自台风过后就被泉九换上了一块厚重的,上门板着实算个重活,公孙三娘一鼓作气正顶着门板了,就觉有人推搡。
“有位姓岑的是住在这吧?”
公孙三娘不是没力气,只是出其不意,她一时没吃住,摇晃着后跌了几步。
门板‘噔’的一声拍在地上,扬起一阵好大灰土,吹了门口几个摆架子的女娘一脸,咳得毫无体面。
“三娘?伤着没?”岑开致闻声匆匆从后院出来,见到施明依带着一个侍女一个仆妇站在门口,微微蹙眉。
公孙三娘示意岑开致不要上前,抠起门板重重摔在另一边门上,道:“找我家岑娘子做什么?”
论这通身的气魄,街面上的男子都没几个能比得过公孙三娘。施明依从仆妇身后走出,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好言好语的笑道:“岑姐姐,我有事情与你相商,可否进来一叙。”
身子本就不爽,原本能歇下了,又被人吊住。岑开致懒洋洋的指了指桌子,示意施明依坐下。
食肆大堂整洁干爽,可在施明依看来,青石地粗粝土气,方桌木质低劣,实在简陋。
她勉强坐下,岑开致燃起一盏油灯,照亮她姣好的面容。
“不知你歇得这样早。”施明依笑道:“原先不知那珍珠头面是姐姐爱物,若是知道……
“罢了,物归原主,不必再提。施娘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岑开致小腹隐痛越发明显,自然也没了耐性。
施明依见她依旧冷口冷面,心中有气,但面上不显,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明州闹疫病的事情,你可知?”
岑开致点点头。
“也是。临安府门口就有祛避疫病的汤药派送,姐姐自然也知晓,如今城门也只开了一扇侧门,往来车马行人都要查验,幸而眼下疫病已得抑制,家中损失也颇多。”
施明依等着岑开致给她递话,一个老妪却掀帘而出,“致娘,怎么不在屋里躺……
钱阿姥纳闷的看着大堂里几张陌生的脸,但也没问什么,只把一碗姜糖蛋搁下,道:“趁烫吃了,人会舒服些。”
模糊光影下,那碗东西黑乎乎的,却有一股子扑鼻而来的浓甜酒香气。
岑开致微微一笑,神色柔和,侧眸看向施明依的时候,却又带上一点不耐。
“施娘子到底要说什么?”别碍着她品尝阿姥的手艺。
“那日你与阿娘争执过后,她心中一直难受,前些日子来信,说过些日子想接你回明州。”
“不去。”岑开致干脆利落的道,即便是去,也不该是这个由头。
“你若不去,阿娘说想替你在临安说一户人家,置一份产业。”
“说人家就不必了,要置业,给现成的银子就好,我的眼光素来比她要好。”
施明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还宣之于口的女娘,温柔浅笑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藏匿不住的鄙夷,随后又被她用虚伪的痛惜掩盖。
“姐姐,我且要劝你一句,你莫瞧那江家六郎看着待你有情意,可无媒无聘的,你跟了他算个什么?他阿娘虽瞧着热乎,但又是个那样的身份,即便想你进门为江家开枝散叶,许个妾室身份,又怎么比得上给殷实人家做正头娘子来得舒坦有体面呢?”
大抵是阿姥这碗姜汤蛋做得太过美味,既有核桃剁细后的脆香,细细碾出的姜汁辣味,又有大量红糖馥郁的甜,酒气逃逸后残留的浓醇,蛋羹凝结得并不剔透,有密密的气孔,却更能包裹吸纳种种好味,一口下去,嘴甜而腹暖,只觉施明依在说笑话。
岑开致还没理会,不知什么何时偷偷掩在帘后听大人说话的阿囡却冲了出来,挤到施明依跟前,哼鼻子道:“胡讲!江大人明明跟致姨提亲了,是致姨说要先拜过阿爹才允婚的。”
岑开致登时天旋地转,姜汁仿佛没吃到肚子里,而是泼在了她脸上,双颊烫辣无比。
“你,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阿囡眨眨眼,一脸懵懂,“是啊,梦里模模糊糊听见的。”
岑开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她有没有看自己和江星阔缠绵亲热,只觉手掌脚心都发烫,倒是血脉通畅,小腹也不痛了。
一大一小的样子委实不像扯谎给自己脸上贴光,施明依暗自想着,“纳妾求色,倒是不奇怪。娶为正妻?江六郎是不是太傻气了些?难道当年岑家还有遗产,被她拿捏着?可江六郎也不缺银子,手头比夫君还要阔气些。难不成是想哄了她,随口说的?却也不像那江六郎的性子。”
她越想越明白江星阔是真的要娶岑开致为妻,不然何以为了一个妾室,跑到江海云跟前说她的坏话?
施明依一时气不顺,就听岑开致言语间要送客了。她想着给柳氏去信,问问岑开致身家几何,也就急着想走了。
门一开,正见马儿四个蹄子落下,月光在黑马的皮毛上镀了一层银子,江星阔手中的锦盒一下就钻进了施明依的眼中。
墨绿色的暗色金纹,江海云有一方极珍重的好墨就是用这种锦盒装的,他说是行冠礼时李氏赠给他的。
第50章 秋来食蟹
江星阔下马; 施明依犹自盯着锦盒瞧,近看倒有些不一样,这个锦盒大很多,且多一层; 棱角包边用了米粒般大的珍珠。
“江夫人。”江星阔面色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