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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要买结亲用的龙凤金团,正在商议价钱,龙凤金团就是小金团换了个龙凤囍模子。
“咱们结亲也好用这个?”他捏起一只小金团软糯的皮子,冲岑开致摇一摇。
“你就是累死快马,行船乘风破浪也赶不及啊。”岑开致无奈将他推走,见他频频回头,似依依不舍,只好打听了做模子的师傅,去他那儿订了一套。做糕饼花模也是风雅事,边上都是些文玩笔墨铺子。
因多付了银子,师傅拍着胸脯说明日就能来拿,保管误不了,还十分嘴甜的祝他们夫妻百年好合,三年抱俩什么的,听得岑开致耳红。
第79章 墨鱼和珠帘
江星阔和岑开致在明州嗅到了一丝春意; 枝头点点嫩芽,红梅未谢,绿梅依旧,杨柳依依拂碧波; 站在高塔上远望; 那岸码头货船硕大如楼; 役夫打着赤膊齐齐喊着口号; 把劲儿都往一处使去。
由小板车一趟趟推到船上去的; 可能是或清雅或华贵的绸缎棉布,也可能是矜贵易碎的名窑瓷器。
江星阔望着那艘吹响号角要远行的货船; 不知是北上去往倭国,还是东行去往南洋。明州码头像一根粗壮的血脉,源源不断的将新鲜活络的金浆银汁注入到这个偏安一隅的繁华国度中。
这是王朝最强盛的一面; 江星阔心中却莫名腾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塔楼下方的街市因靠近码头; 饮食自有一番风味。
“原为了方便码头役夫的填肚子; 后来越聚越多,越做越好; 渐成了街; 从前阿爹偶尔会带我来吃。”
盆般大的墨鱼被竹片抻平; 一扇扇从后厨拿到前头来叫卖; 店家不住抖弄着; 触须上油酱滴落,满条街都是这种来自深海的气味,同鱼虾蟹蚌是不一样的鲜味,别具一种发韧耐嚼的厚重。
江星阔也算开了眼界; 扯下一条长须递给岑开致; 道:“竟有如此大的墨鱼。”
“这是佘家的铺子; 他家有远洋捕捞的渔船,也只有如此才供得起这铺子的耗用。”岑开致道。
除了这种现煎的鲜墨鱼外,店里还卖着一种晒干烤制的墨鱼片,吃时能撕扯成一缕一缕的细丝,是一道很能消磨时间的小食,且能存放很久,倒很适合带回去分给亲朋好友。
两个水缸那么大的烤桶立在外边,围着桶的几个妇人手就没停过,面团用拇指一窝,揪着凹处扯成一张圆饼,再转手给下一人,满满一勺馅料,咸齑虾米杂鱼,狠狠的塞进去那一点大的面饼里,竟是丝毫不露馅的,委实要点本事,手也不知是怎么一转,飞成一张白泡泡的饼子,两面沾了水,贴进烤桶里边去。
烤炉的热浪烘得人脸都有些扭曲,那妇人缩了手出来,面色不改。眼下还未转暖,夏日里照旧要受火灼之苦,可哪又如何?也得挣银子,过日子。
出炉时,饼更发的有娃娃脸盘子那么大,厚如壮汉的手掌,可价钱却很实惠,好多人在买,江星阔瞧着有趣,问:“要不要吃?”
岑开致语气微沉,含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悲悯,道:“这饼面粗,冬日里馅是咸齑,夏日里有了鲜蔬多是剁碎了豇豆做馅,虽然馅有不同,但都极香且咸。役夫日日劳苦,出汗多又口重,买了饼子,再去边上点一碗咸馏,吃着也是有滋有味的。纵然没有油荤,他们也能想法子做得好味。只是咱们,怕是吃不惯。”
江星阔静静看着岑开致恬淡的面孔,岑家家宅地段不错,邹佘两家更是明州大户,以他们对岑父的敬重之意来看,若不是岑父壮年逝世,柳氏携财另嫁,如今岑家的积累定不输给他们。
岑开致从小衣食不缺,家里的日子节节攀高,却也不惧脚踩泥地,双眸就见过流云华彩,也看过码头河岸上被纤绳磨出的沟壑,所以纵使遇人不淑,骤然坠落,依旧有勇气再挣起来。
施家人比岑开致想象的热络很多,尤其是柳氏如今的夫君,施明依的爹,明州通判施纶,笑得尤其亲和。
施纶不过中等身量,又是寻常面孔,只是待人接物圆滑周到,岑开致心中想,若夫妻只求互补契合,那柳氏倒是嫁对人了。
施纶瞧出江星阔不喜欢与人过分亲近,与他正对面坐了,不坐上首逞威风,更不敢摆什么小岳父,长辈的假架子,言语处处摆低,唯有下官待上官的敬重。
听得柳氏要岑开致到后边去说话,江星阔有些介意的看了她一眼。
施纶讪笑几声,不好解释。
其实不是柳氏要趁机训诫岑开致,而是她月份大了,肚子十分明显,老蚌生珠,不好意思出现在江星阔跟前。
来都来了,那就去吧。岑开致如是想着。
柳氏与她母女缘薄,可到底托生在她腹中,若有个什么不顺耳的,忍了吧。
岑开致打定主意,依着引路仆妇一直往里走,施家的院子中规中矩,回廊朱漆,花窗假山,呆呆板板的。树木草植也偷懒得很,都是些终年常翠,鲜少落叶的。
岑家比施家小一些,却是个前朝大文豪留下的旧宅,粗一看简素古朴,细一看有情有趣。
岑开致胡思乱想着,听见仆妇提点她小心门槛,下意识抬腿迈了进去,一抬眼看见坐在珠帘后的柳氏。
“来了。”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不知所措,“坐吧。”
岑开致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就近坐下了,一间屋子也就两丈长,两人间就隔了一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药气。
珠帘是岑家从前的旧物,夏日里常挂在柳氏内室,水晶珠依着从大至小的次序串起来的,仿佛冰凌渐融,水落成线,望之,眼睛都觉得发凉。
岑开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总爱把玩这副珠帘,只是……
“如今天还冷,娘把这珠帘挂出来做什么?”
柳氏避而不答,只问:“你真要嫁那个,那个刑官?”
“嗯。”岑开致道。
柳氏默了半晌,岑开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她又絮絮道:“我生得你这样一张脸,还是有些用的。他,瞧着是骇人了些,不过身份说出来也还算体面,其实我原先给你在临安瞧定的人家也不错,是你施叔父的表亲,祖祖辈辈造宣纸的,那家的儿郎规规矩矩,你太有主意了些,嫁与他岂不更好拿捏?”
岑开致听了一会,问:“临安造宣纸的,可是陆家纸坊?”
“是啊,是啊。”柳氏有些雀跃,“你知道?”
岑开致知道,因为李氏给备下的礼单里有这家的宣纸,那日李氏还随口闲话了几句陆家的事。
“那倒真是好人家,不过,是他家的大郎,还是二郎?”岑开致静静地问。
柳氏摸了摸脖子,道:“他家的大郎长得也是齐整一个人,就是,就是有些口吃,撑不起陆家的生意。”
口吃事小,再不济,哑巴也能看账写字,可用李氏的话来说,“生得像一团麻糍,软绵绵立不住,白白扁扁的,一脸肥痴。”
这样一个郎婿!
岑开致没说什么,只道:“娘费心了,我与星阔很好,陆家的事不必再说。”
又勉强说了几句,岑开致想告辞了。
“糕点,糕点还没上。”柳氏似乎是才想起来,道:“阿娘还要给你添妆呢。”
岑开致有些惊讶,看着柳氏让人送上一个匣子。
她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掀开一看,虚飘飘的纸让她一喜,再看,却只是银票。
“什么都比不得银子好。”柳氏很是感慨。
见岑开致不接,那仆妇就把匣子搁到了一旁茶几上,正与个来送糕点的丫鬟一碰,糕点跌了几块在地上。
“怎么做事的!”那仆妇仗着年资老些,先发制人。
岑开致看了那丫鬟一眼,却是一愣,这张脸有些熟悉,纵然长开了几分,眉眼清秀,好似一个嫩生生的冯氏。
“阿娣?”
阿娣眼眶含泪,跪在地上盯着岑开致看,又深深的将头埋下去。
看了看手边那几张叫她堵心的银票,岑开致半点不为难的道:“娘的添妆,换了这个丫鬟给我可好?”
这账太容易算,阿娣是灶上的,算有手艺,买来时便贵些,可也抵不过那几张银票啊。
柳氏略做割爱的样子,很快就答允了。阿娣简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晕了,靠在岑开致腿边动都不敢动,只怕她把自己忘在这了。
交了身契,再去府衙留档就行了,岑开致再想走,柳氏又留了留她。
这就奇怪了。
岑开致猜测十之八九是施纶授意,好叫他自己能与江星阔多攀谈几句。
如此,就令岑开致有些烦躁,道:“还未恭喜您。”
柳氏一怔,咬牙道:“是那邹家的婆姨同你说的?”
“娘这是怎么了?总是要知道的,十月怀胎,呱呱坠地,难道还能憋住?”岑开致佯装不解道。
她知道柳氏遮遮掩掩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怀孕,故而揭破,想快些走罢了。
但岑开致也没想到,柳氏会骤然发那么的火。
“我就知道你今天是来看我出丑的!”她怒冲冲的走了过来,随着她手臂一挥,珠帘击向岑开致,被她一把攥住了。
岑开致皱眉看向柳氏,神色却在瞬间变作愕然。
就见她颧骨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褐斑,没有敷粉,想来是敷粉也遮不住。
柳氏此生最爱就是这张脸,如今成了这样,真堪比受刑。
岑开致眸中下意识流露出的心疼让柳氏也愣在原地,母女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那珠帘来回在她们身侧画着弧线,可弧线终于是越来越短,就如母女两人今日一见,却把彼此推得更远。
岑开致垂眸看着柳氏高高隆起的腹部和细了一大圈的腕子,几度启唇又咽下,终于是道:“阿娘要保重自己。”
说完,她蹲下身牵起阿娣的手,走了。
日光斜落,珠帘无影,只有一个个玲珑的光斑映满了整面墙。
在这一片落寞的明亮幻梦中,柳氏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那人俊美温和,抚着她姣好如月的面庞道:“我有你与阿致已经够了,不一定非得要个儿子的,你不是说再生一个,恐腰肢没那样细了吗?你且宽心,娘哪里我去说就是,不叫你再喝苦药了。”
第80章 绵绵的大糕和大理寺巡检
不算路上的往返; 两人在明州歇了有七八日的功夫,算算时候,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也要拜别,邹佘两家一应送了好些东西来; 岑开致婉拒了一部分; 回到客栈时; 小二笑迎上来; 说邹家和佘家给您送了好些礼儿; 这是礼单,东西都在你们房中了。
到底是推不掉。
礼品堆了半间屋子; 其中隐隐有种鲜甜味,江星阔一一翻捡,佘家果然送来两大箱的墨鱼片。
“罢了; 也省得咱们去买了。”岑开致说着打开邹夫人给她的一个食匣; 邹夫人做的好糕团; 比外头卖得更具家常风味。
怎么形容呢,就是娘做的味道。
在闺中时; 但凡岑开致生辰; 邹夫人都会送上这么一匣子; 虽还有别的礼品; 可她更盼着这个; 柳氏那时忙着揽镜自照,讥讽道:“她是身无所长,只好劳苦些,随处可买的吃食; 何必弄得自己蓬头垢面; 满身□□。”
脑中不知为何浮起这段叫人不快的记忆; 岑开致决定截断,掐住一块扁扁绵绵的大糕送进嘴里,软糯甜味一下瘫在了舌尖。
大糕是纯糯米做的,因外层扑了点炒熟的糯米粉,所以吃起来软乎乎的却不粘牙,大糕是四方块的,深红的豆沙馅遍布每个角落,但又全然被米皮包裹。
岑开致吃了一块,心情稍好,正要拿第二块去喂江星阔时,却发现糕点底下铺了一块透白的纱布,隐隐透出细小的黑字。
岑开致不解的将那张纸抽了出来,见是岑家老宅的房契地契,方才捏过大糕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指尖猝然的冷了起来,这种冷从指尖蔓延开来,像一把冰锥戳进她的心里。
江星阔其实也不善于应对这种礼尚往来的俗事交际,想着回临安将礼单给阿娘瞧瞧,需不需再回礼?又想着请他们两家来吃婚宴,需要一艘稳妥些的官船去接,还是说在明州多办一场?
他想了一会,下意识去找岑开致,就见她怔怔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两张纸,眼泪一滴滴的从腮边坠下,落在她膝上那匣甜蜜的糕团上,湮出一点苦涩来。
江星阔有些慌了神,不知岑开致为何忽然如此悲痛以致落泪。
“阿致,怎么了?”他忙揽了她入怀。
“原来,家宅早叫阿娘卖了,邹伯伯替我买下了,也还瞒着岑伯。”短短一句话,岑开致哽咽数次,艰难的平复下来,可被江星阔一把揽进怀里,岑开致默了一会,忽得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今生母女缘薄,不再奢求。
他们要走,没与施家人说。施纶晓得柳氏用个丫鬟抵了嫁妆,觉得十分十分失礼,带着那匣子银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