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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道:“本宫也更不是万岁爷,万岁爷喜欢他的臣子都服服帖帖的,你这脾性; 不会是万岁爷养出来的吧?你这样乖觉不居功,本宫也没东西赏你呢。”
后来雍正给历史上的刘婉襄拟定的封号; 就是一个“谦”字。
婉襄同裕妃也算得上是亲近,至少从不曾互相算计过。
此时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 “裕妃娘娘今日好好乐一乐; 若有什么不足之处多担待; 也算是赏嫔妾了。”
裕妃捻起一颗杏子,“这话倒也容易,只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接过这协理六宫之权呢?万岁爷那样宠爱你,应当也快了。”
“一个男人宠爱一个女人,旁的都是虚的; 唯有给她权利才是真。”
在宫中屹立不倒之人; 倒都是能看得明白的。
婉襄知道裕妃心里烦着这件事,不好回绝地太干脆; 便又抬出孩子的事情来当挡箭牌。
“您上次也说了; 吴扎库福晋一直想同五阿哥再要个孩子。嫔妾如今也还年轻; 只嘉祥一个太孤单,当然也想再为万岁爷添一个孩子。”
这话听起来再真不过,每一个后宫女子想过得好些,或者更好些都会盼孩子,因此裕妃并没有起疑。
转而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是要看缘分的,到时候就好了。”
又埋怨,“也不知熹贵妃这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日日都要听那些女官啰嗦,本宫实在是烦不胜烦。”
婉襄想了想,提点她:“也许您再犯些错,让万岁爷想起熹贵妃办事的诸般好处,那她的病也就好得快了。”
熹贵妃是最终的赢家,婉襄不会将她设定为自己要打倒的目标,彼此相安无事就最好了。
“就当是为了富察福晋,你的枕头风吹得再勤快些吧。”
婉襄和富察福晋交好,在宫闱之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雍正和熹贵妃都没说什么,便由得旁人怎样猜测了。
“嫔妾要失陪一会儿,毕竟今日也算是半个主人。”
裕妃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去吧,本宫正好也睡上一会儿,夏日里午后总是犯困……”
这一次大家果然都很配合,很快就将自己用不上的衣物都送到了婉襄这里,也包括了数位阿哥福晋、亲王、郡王福晋,以及公主、郡主送来的东西。
这些的确都是富察福晋的功劳,是她多年来在皇室中行走攒下的好人缘。
上一次婉襄举办清廷珠钗、发饰展览,系统最后给她免去了一千件文物的信息搜集任务,而今日这件事办好了,她应该至少能免去两千件。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送到婉襄这里的,所以她当然已经将它们的信息全都录入了,一共是六十七件。
只不过还没有开始直播,因此婉襄走入庭院中去,摸着耳后,开启了系统。
天然图画之中,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五月是榴花时节,每隔几步便有花草房培植好的盆景石榴树。
只有一种花朵未免太单调,夹竹桃亦广泛种植于两侧。树下还有许多青花瓷鱼缸,中有锦鲤数条,这也是京中富贵人家常用的装饰方法。
而所有的衣物都要展示,婉襄令内务府用寻常木材制作了许多仿现代的试衣模特,将衣服都穿在它们身上。
婉襄径直朝着最中央的那件大红色缂丝彩绘八团梅兰竹菊夹袍。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熹贵妃到永寿宫东暖阁来警告她的那一日所穿的衣服。
“清代的服装以圆领居多,夹袍双层,大襟右衽,马蹄袖。布料是大红色的缂丝——宋元以来,缂丝即是皇家御用织物中的一种,即便是当代的价格也十分昂贵。”
“与一般织物通经通纬的织造方法不同,缂丝织造之时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通经断纬,十分复杂。”
当年熹贵妃高高在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比婉襄整个人更高贵,而如今,她可以这样自如地掌控和它的距离。
“以这件衣服而言,下部的海水江崖纹是用平缂,搭缂等技法织造而成的。而位于视觉中心的这八团梅兰竹菊纹则以笔来描绘。”
“不仅主体精致,领边所用的布料亦为缂丝。以石青色地缂丝梅兰竹菊镶领子与袖口,外沿则是万子蝙蝠花卉织金缎。”
“大家也可以注意一下扣子,这是铜鎏金质地的花扣。”
介绍完毕之后,婉襄又站在它身旁静静地欣赏了片刻,而后遵循弹幕的需求,绕着它走了一圈。
“你们在问这模特头上戴着的旗头么?这是高常在用竹子变成的骨架,而后又用通草、绢花以及鲜花搭配装饰的。”
这一次捐衣,婉襄仍旧送了高常在和马常在好几件她没有穿过的新衣服。
为了报答,她们就一直都在帮婉襄的忙。
内务府用木头做出来的人没有无关,头上当然也光秃秃的,高常在见了之后就觉得不好,觉得反而会损毁衣物的美观,因此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她不仅下棋下得好,也很有审美,这些旗头都是她和她院中的宫女连夜赶制出来的,又根据衣物的贵重性,给主要的展品做了相配套的旗头。
有些鲜花要当日采摘,因此她忙到了凌晨,今日反而不得来。
婉襄朝着下一件她同样很喜欢的衣服走去,这一件不知道主人是谁。
“故人所说的雪灰色,其实在我看来是一种漂亮的淡紫色,这件衣服的材质是绸缎,它原本的主人大约出身地位也很好。”
“这件衣服的名字是雪灰色绸绣水墨白蝶纹夹衬衣,顾名思义,绸缎的主体绣的就黑白色的蝴蝶,每一只都姿态各异,但兼具对称之美。“
“领边与袖边同样由石青色地蝶戏兰草纹镶嵌,外沿是明黄色菊叶纹织金缎。撞色十分大胆,整体又十分和谐,在审美这件事上,其实古今中外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同这件衣服搭配的旗头,也很可以介绍一下。
“旗头上左侧的这一朵花,是木槿花的一个变种,名为粉紫重瓣木槿。它的颜色其实和这件衣服的颜色相近,只是略深一些。”
婉襄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那朵花的娇嫩花瓣。
“粉紫重瓣木槿原产于中国山东,京师是没有的。圆明园中有众多奇花异草,所以也种植了寥寥数棵。”
“其实在这个朝代,在中国的山东,百姓们正经历一场灾难,而他们的皇帝想尽了一切办法,实际的,愚昧的,有效的,无用的,来帮助他们。”
雍正不仅仅只做了那一日和婉襄提到的事情。
传谕刑部,让官员加意慎重,依照上年六月之例,速查完结应行保释之人。
赈济之外,更让当地官员四处宣讲,使得百姓不要怨天尤人,更了解百姓困苦之处。
自省和祭祀每一次都是必不可少的,也每一次都从他自身做起。
大清的土地那样辽阔,每有一处地方少了一场雨,多了一些河水,都是他要思考解决的问题,所有的责任和重担都压在他肩上。
“其实古人并不渺小,在他们所处的年代能成为王者的人大多同样很了不起。我想,或许大家能稍稍改变一下对他,对其他人的想法。”
这时候弹幕之中忽而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请问柳女士,你对于你们科研组进行雍正尸骸研究,却对外隐瞒事实,坚称并未进行此类研究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你们科研组的同事早就已经每天都在研究你老公的尸骨,这件事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作为科研学者,在明知自己能力不足,仪器精密度也不够的时候强行霸占这样的文物,也不允许其他科研组介入研究,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还有没有一点学术精神了?”
“口口声声为了全人类,根本就是为了你们个人的名誉!”
婉襄被这些弹幕弄得不知所措,而后刚才这些发言的账号全都被系统清除干净了。
尹桢的声音在婉襄的脑海之中回响,“刚才那些人只是对我们的研究工作有一些误解,婉襄,你可以继续你的直播了。”
尹桢的声音,直播间里的其他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可此时的弹幕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人继续留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能问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一路往后退。
“婉襄,继续。”
婉襄没有动。
尹桢更进一步,他只是看起来耐心而已,“你记得左训的,他一直想超越我们,所以就在网络上散布了这些谣言。”
更糟糕的是,她发觉她不记得这个左训。
第161章 晕迷
光影……水波……
“是谁……”
婉襄一睁开眼睛; 溺水之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有谁在撕扯着她,令她头疼欲裂。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仿佛痛觉就会稍微减弱一些; 她也努力地睁开眼睛,希望自己不会再沉入到那片黑暗之中。
她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却都令她感觉到了陌生——是这陌生感救了她,尽管这在她回想起来之后分明是不合理的。
这里是万字房,是她已经生活了许久的万字房。
头疼的感觉在一点点减退,意识一点一点清晰; 窗户大开着,四野茫茫; 一个人都没有。
婉襄努力地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而后趿鞋; 想要朝着外间走去。
但一站起来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让她不得不立刻又坐回到床榻上去。
“婉襄!”
在她闭眼之间有什么人朝着她快步走过来; 抓住了她的手臂,引导着她靠在他怀里。
婉襄再一次努力睁开眼,抬起头望向他; “尹桢?”
“什么?”
她的称呼并不能让他满意,反而引来了更大的困惑,“婉襄; 你在唤朕的名字吗?”
所有混乱的; 无序的思绪为一瞬间的恐惧清扫,戛然而止。
她想起来了。
她蜷缩在他怀里; “四哥……”
听到她这样唤他; 他没有再纠缠于之前的问题; 爱怜地将她搂在怀中。
“婉襄,你终于醒了。若是你再不醒,朕只怕要去寻娄近垣过来为你开坛设法了。”
开坛设法……那是要降魔除妖的,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四哥,我为什么会……”
他低下头来望着她,“婉襄,你想不起来了吗?那一日你在天然图画里展示众人捐出的衣物,可你走到那件雪灰色绸绣水墨白蝶纹夹衬衣身旁的时候忽而晕了过去。”
雪灰色绸绣水墨白蝶纹夹衬衣?她明明在介绍那件大红色缂丝彩绘八团梅兰竹菊夹袍。
“脑袋刚好砸到了鱼缸,周围人搀扶不及时,又没进了水里……婉襄,太医左看右看查不出原因,你只是中了暑热,对不对?”
雍正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婉襄会反驳,会说出一些让他无法承受的事。
婉襄看穿了他的心思,攀着他的手臂,顺着他说:“只是暑热而已,头疼也只是因为撞到了鱼缸,溺水……溺水也只是因为鱼缸里的水。”
可她分明觉得,浑身都湿淋淋。
是她的联想,还是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我把事情搞砸了吧?”
那般盛会,主事之人忽而倒下,所有人一定都慌乱起来,没有人会再有心思——至少是明面上不会继续游玩下去。
“不,没有。”
雍正的回答坚定而果决,“山东甘霖大沛,四野沾足,庄稼和百姓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西安士兵和宁夏士兵今年冬日里也会有足以御寒的冬衣,你没有搞砸任何。”
是一个很让人安心的答案。
但婉襄很快就不安心了,因为她终于发觉雍正穿着的并不是龙袍,而是白色的丧服。
是谁……她不记得这时候有什么大人物过世。
“恒亲王。”他的语气近乎于安抚,“五弟为人持躬谦谨,和平仁慈,颇具乐善之风。近已薨逝,朕为他定下的谥号是 ‘温’。”
恒亲王允祺,康熙宠妃宜妃之长子,同时也是康熙第九子允禟的亲兄长。
允祺幼时养育于祖母孝惠章皇后宫中,九岁尚未识汉文,心性甚善,为人淳厚,和允禟是完全不同的。
“‘温’者,为‘柔和,宽厚,和气’,很合适。”
雍正爱怜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继续说下去,“允祉也死了。”
允祉……是雍正八年因怠慢怡贤亲王儿得罪的,原来的诚亲王,雍正的三哥。
“就算他死了,朕也还是很恨他。恨他气量狭小,不识忠孝大义,以至于与皇考父子之情不能保全,与朕兄弟之谊无法存续,恨他累及爱新觉罗氏子孙……”
“可朕的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与朕年龄相仿的的兄弟一个个都离去了……”
婉襄心里也空空荡荡地一片,“四哥,你抱一抱我,抱紧我。”
雍正依言抱紧她,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