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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烈也看出裘娇娇动弹不得,不由得变色:“好厉害的毒。”照端方所说,他才离开不一会儿功夫,裘娇娇就毒发了。这位是拢沙宗的高阶异士,修为深厚,竟也奈何不了身上的剧毒么?
“可曾吃过解毒丹?”
“吃了。”这回是小黄门回答,“裘长老发现中毒以后,就掏出几颗丹药吃了;这位端长老也拿出药物要喂,正好您就来了。”
端方低声道:“我身上的药物与裘长老相差无几,恐怕……”摇了摇头。
他们师出同门,配备的药物当然也差不离儿,颜烈可以理解,只问裘娇娇:“可见过凶手?”
这几个字说出来,裘娇娇的目光就像淬了毒,恨不得化作利箭射向端方。她看看颜烈,再看看端方,就这么来回切换了好几次。
可惜的是,她连眼皮都浮肿得厉害,原本好漂亮的丹凤眼已经被挤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就显得很是无力,瞪和瞧几乎没有区别。
端方看着她,心里头想着却是方才躲在竹林后头的人。
那名女子是背对他溜走的,根本见不到脸面,他匆匆一瞥,只记得对方头上簪着一支蓝色绒花,和雏菊差不多大小,颤巍巍地仿佛还能迎风轻晃。
他原本在衡西商会里面做过鉴师,一眼就能看出这支绒花精巧细致,价值不菲。
也就是说,那女子在宫里有身份也有地位,普通宫女可没资格配戴这样的绒花。
这时,会沅阁的守卫带着御医来了。
那御医年岁不小了,胡子花白,走路也赶不上年轻人矫健。
王宫内不能骑马,他正奔得气喘吁吁,一抬眼见到摄政王,赶忙就要下跪。
“孙御医免礼,来看伤者。”摄政王一把揽住他胳膊,不让他跪。
这么一跪一起,要耽误多少时间?
这位孙御医也是医术精湛,低头一看裘娇娇就哎哟了声:“这猛毒好生厉害。”
他蹲下来套了个手套,给裘娇娇塞了两颗药丸,一边检查,一边问端方:“何时中的毒?”
“也就是方才。”
孙大夫去翻裘娇娇眼皮,而后就轻咦一声。
在场众人也看见,裘娇娇的眼睑居然呈现靛蓝色。
“怎会这样?”正常人的眼睑可是鲜红翻白色,还带着血丝。这位裘长老倒好,就是浓墨般的深蓝,连血管都快看不见了。
“张嘴!”孙大夫又对端方道,“帮忙打开她的口腔。”
裘娇娇极度痛苦,口唇肿胀,牙关咬得死紧,端方又不愿让她伤着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嘴撬开。
孙大夫要了一盏灯笼,借光往里看,“咝”了一声:“蓝色的。”
第1075章 毒从何来?
端方连忙问:“什么?”
“她的口腔上顎,是蓝色的。”孙御医想挠头,“这还从未见过。”
颜烈在一边听出不妙:“这毒能解么?”
“回王爷,这个……”孙御医支吾。若是明说不能,会不会被斩首?
这话说完,裘娇娇大吼一声,突然坐起,一把抓住了端方的胳膊!
那吼叫变调怪异不似人声,边上的守卫听了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端方更觉手上如套铁箍,裘娇娇的手像是虎钳,隔袖把他攥得死紧。
若非他这衣裳也是法器,防御性不弱,裘娇娇的指甲就会直掐进他肉里去了。
她这一下如鲤鱼打挺,让在场众人都猝不及防。
孙大夫却道:“糟了。”
他再去探裘娇娇脉搏,已经没有动静。
“这位……”裘娇娇脸肿得厉害,孙御医也看不出她是姑娘还是夫人,只得含糊道,“已经去了。臣救治不力,请王爷降罪。”
颜烈和端方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端方望向颜烈,沉痛道:“王爷,裘长老找到新线索才赶着进宫求见,这又是怎么回事?”
颜烈暗骂一声我怎么知道,面上却更沉稳:“端长老节哀,先将事发过程理顺才是正理。”
此时在周围巡查的侍卫也回来了,禀报说什么也未寻见,附近并没有可疑人等。
端方听见这个回复,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女子如果被侍卫抓住,指不定就供他出来了。
目前来说,这样就是最好。
颜烈冷着脸对孙御医道:“还愣着作甚,验尸!”
他指了指小黄门:“过来,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要是敢遗漏一丁点细节,就斩了你的脑袋!”
他拧起眉来威严骇人,小黄门腿一软,扑通跪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
他绞尽脑汁,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会沅阁那两个守卫也跟他跪作一排,将所见一一道来。
颜烈一听,果真就和端方说的如出一辙,这过程简短到一目了然:
裘娇娇进宫求见,听他安排在会沅阁吃茶等候。端方去后面茅屋小解,裘娇娇毒发。
这里头的重点是——
听他安排。
是摄政王将裘娇娇安排在会沅阁的,否则她不会在此中毒。
裘娇娇身亡,孙御医就地客串仵作验尸,颜烈指了指会沅阁:“把裘长老带进去,再查验杯子。”
“是。”
侍卫把裘娇娇的尸首搬入阁内,孙御医也找到端方和裘娇娇所用的杯子,小心观察半晌。
颜烈有些不耐烦了:“怎不试毒?”
孙御医取一枚银针,在裘娇娇脸皮上刺了一下,给颜烈看过,然后再探入杯中一测。
颜烈看出来了:“没变色?”
这是银针也试不出的毒性。
孙御医打开药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挨个儿测试。
将近两炷香的功夫,他才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回禀王爷,这是极罕见的罗红伞之毒,不必见血,吃入即封喉。”
“罗红伞?”颜烈看他调出一罐药液,滴上杯子之后就显出淡淡的红色。这是试出毒来了?
“这是生长于南疆的一种伞菌,本身没有毒性,但有一种蜥蜴与之伴生。罗红伞与蜥蜴的唾沫结合,就成普天之下难有匹敌的毒物。”
端方在一边听得暗自点头,这位孙御医当真有两把刷子。
“两只杯子上都有?”说这话时,颜烈看向端方。如果两只杯上都有,端方怎么没有暴毙?
果然孙御医摇头:“不,毒物只在裘长老的杯子上。”
众人一下看向端方,眼神都变了。
裘娇娇的杯子有毒,他的却没有。凶手认准了裘娇娇却绕过端方吗?小黄门端茶给客,如非他下的毒,那么裘娇娇拿到毒杯可是随机的。
端方的神情却是问心无愧,皱眉道:“这是为何?”
是啊,这是为何,人人都想知道。
换作别人,颜烈已经拍案拿人了;不过面对拢沙宗的来客,他还是谨慎起见:“端先生,你们今晚为何进宫?”
“裘长老去了一趟天牢,发现新的线索,想拿来给您审阅。”端方口齿流利,将早先天牢里的见闻说了一遍。
“布吉伦贪赃的文契?”颜烈动容,目光凝注到裘娇娇手上的戒指,“收在这戒指里?”
“正是。”
“取下来。”
可是取戒指就遇到了困难,孙御医用布包着裘娇娇的指头,怎么也捋不下戒指。
她的手指胀得太厉害了。
端方拔剑,低声道:“裘长老,对不住了。”
剑光一闪,剁下了她的无名指。
孙御医用新配好的药液试毒,果然戒指表面也浮起淡淡的红色。
“王爷,戒指上有毒。”
颜烈长长吸了口气:“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很快,戒指里的文契都被取出,总共二十一张。
孙御医隔着布,小心将文契一张一张摊在桌上。
颜烈低头阅览,虽然面无表情,但端方发现了他眼底的风暴,仿佛一路从龙卷风升级到了雷霆飓风。
每张文契上面都有一个名字,还加盖了手印。
这些人,都与布吉伦做过暗中交易,都和“贪腐”两个字牢牢挂钩。
“测!”他从牙根里挤出这个字。
他的怒气已经不加掩饰,身旁的孙御医顿觉一窒。
这一测,又测出文契上有毒。
二十一张文契,或多或少都显出了一点粉色来,并且其中还有几个指印。
孙御医小心翼翼道:“王爷,依臣推断,恐怕是裘长老从文契上沾毒到手指而不自觉,饮茶时不小心喝了下去,才——”
颜烈不语。
的确,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裘娇娇的杯子上才有毒,端方却没有。
何况文契、戒指,裘娇娇的手指都沾了罗红伞毒液,也能佐证这一观点。
“照这般说来,毒是从天牢带出来的?”
孙御医垂首,不敢多言。他只看见会沅阁之事,至于天牢,那不在他可以揣度的范围内。
看来今晚是别想睡觉了。颜烈按了按脑门儿,再度传令:“来呀,把天牢守卫及布府女眷都带入宫中,准备夜审。”
第1076章 变数
拢沙宗贵宾暴毙,此事宣国不仅要查,而且要严查。
而后他对端方道:“端先生,请随我来吧。”
端方身上的怀疑减轻了,但颜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唤廷慰来,把小黄门和会沅阁的两个守卫、后厨烧水的宫女等都押下去再审、细审。
他又叫人去传柱国颜焘进宫。
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戾气。
待他一通安排完毕,端方才轻声问道:“王上圣体安康?”
颜烈瞥他一眼:“尚好。”
端方就懂了,他的意思其实是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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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燕三郎按照原定计划准备离城。
他是领着外使的令牌进来的,离开安涞城之前也要派人去知会官方,不能不声不响地跑了,这是礼节。
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是胡秋。
早饭后,金羽踱了进来:“拢沙宗那两位,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夜巡是金羽的工作,这样的异常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燕三郎心头一动,想起昨晚见到这两人时,他们正要前往天牢。
“莫不是在天牢里有所发现?”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燕三郎也不想多费心力。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官方眼皮底下成功离开安涞城,以便日后择机杀个回马枪偷人。
行囊都收拾完毕,燕三郎正在喂猫,胡秋却回来了,顺带一个坏消息:
“少爷,敬外司不让走。”他脸色凝重,“听说昨晚发生了大事,所有外客都要暂留安涞城,没有官方批准,不得离开!”
燕三郎蹙眉:“什么大事?”这可不妙。
胡秋摇头:“敬外司也不知,据说命令是从王宫发出来的。对了,晚些还会有人到明月楼来查问。”
金羽在一边听着,也是大奇:“查问到这里来?”关他们什么事了?
“真是夜长梦多。”猫儿嚼着鱼片道,“莫不是与拢沙宗那两人有关?”
胡秋还等着他的指令:“我们怎办?”
燕三郎思忖片刻,才道:“我们再多留一天。跟弟兄们说,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两人领命而去。
白猫跳上窗台,看向端方和裘娇娇的房间:“这俩货别连累我们。”
他们为避麻烦,才从清水园搬到明月楼来住,结果麻烦跟到这里来了?早知道还不如不要搬了!
离城晚一天还无妨,若被困在安涞城内,他们的原计划可就要泡汤了。现在燕小三和忍冬的接触越来越难,消息传递不便,贸然改计划就很容易出事。
可惜,她的预感不幸成真。
这天午后,有两名侍卫来到明月楼,仔细搜查了端方和裘娇娇的房间。燕三郎作为他们的邻居也被盘问。
除了常规的问他身份、问他来历,侍卫的重点反而放在诸如“拢沙宗的两位贵宾,最近行止有没有异常”、“他二人关系如何”、“你和他们是何关系”这类奇怪问题上。
燕三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一作答。
因为他也是外宾,这两人相对客气,问完话就走了,临行前再三叮嘱燕三郎等人不要离开明月楼,以便随时复访。
霍东进从外头回来,也告诉燕三郎:明月楼附近盯梢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知道主要盯谁,他们还是端方和裘娇娇。
反正,今天是走不了了。
燕三郎更是隐隐感觉到有大事生,他们要是贸然出城,搞不好后面还会引来追兵。
“先按兵不动。”他只能这样对众手下说。
直到次日下午,端方终于回到明月楼。
就他一个人,裘娇娇不在身侧。
他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燕三郎倚在雕花门柱边上问他:“出了什么事?昨天有两个侍卫寻上门来,打探的都是你们的事儿。”
端方慢慢踱近,一脸的疲惫和沉痛。
“裘长老不幸过世了。”
“什么?”这下子连燕三郎都不禁动容,“怎么会?”
隐在木铃铛里的千岁长长吹了声口哨:“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