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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萧长卿慌乱的冲过案几,将顾青栀抱在怀里,就看到她的身下大滩血迹,顿时惊恐而又不可置信的看了虚弱的顾青栀一眼,对着外面如同困兽一般嘶吼,“御医,快去请御医——”
守在门外的人吓得来不及进来问什么,拔腿就跑。
“殿下……”顾青栀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一点虚弱,这是她第一次像个柔弱的女子躺在他的怀里,她对他笑,笑得犹如盛开的幽昙,静谧的美又笼罩着黑夜的凉,“我不但是个无心无情的女人,还是个狠绝毒辣的女人。你看,我连亲生骨肉都能够下得了手……”
“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萧长卿从来没有这样的痛,痛的他浑身都好似万虫在啃噬,心肝脾肺,就连骨缝都抽着痛,让他想要疯狂的嚎叫。
“顾家没有了,顾家的女儿也不能活着,她活着只会让世人难以淡忘陛下的铁血与冷戾。而我顾青栀的骄傲,也不允许我看人脸色……苟延残喘。”
巨大的痛过后,顾青栀又恢复了平静:“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活在阴森森的皇家,太艰难太可怜,我便是这般自私,既然我护不了他周全,给不了他欢乐与无忧,那我就不愿将他带到这个人心复杂的世间……”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疼痛的眼眶之中砸落,萧长卿眼里全然是挖心刮骨的痛:“顾青栀,顾青栀,你好狠,你真的好狠……”
这个时候顾青栀还能够对着萧长卿绽放一抹璀璨幽清的笑,她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落在被萧长卿推翻的案几上,不远处是打翻的香炉。
她不想活,谁阻止不得,谁也救不下。
顾青栀,帝都九绝之首,琴棋书画,女工厨艺样样好,堪称闺阁贵女的典范。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爱了她三年的枕边人也不知道,她最擅长的是调香。
第3章 从天而降的男主
香,可以怡情,是雅趣。
然则调香之物多为药材,药,既可救人,也可以杀人,就看用的人有多少本事。
今日的香她用了藏红花,以及莲生桂子花的花汁,她没有让萧长卿碰那香,她不爱他,亦不恨他。
她只想她的黄泉路上干干净净,没有爱恨痴缠,没有算计纷争。
她也相信,萧长卿不会死,他还有母亲,还有兄弟,还有他执着的天下。
“殿下,愿你……愿你早登大宝……”
这是顾青栀对萧长卿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意识被急匆匆奔来的脚步声吞噬。
去争天下吧,去做那一个注定要杀兄屠弟甚至弑父的孤家寡人……
直到死,她依然是带着微笑,那一抹定格的笑深深的刺痛了萧长卿的眼。
是他错了,他错了。
顾青栀不仅仅有一颗捂不热的冰冷之心,她还有这世间最令人生不如死的狠!
……
黑暗中,浮浮沉沉,顾青栀喉咙特别难受,腹中一阵坠痛,像极了她亲手扼杀了孩子的感觉,想到孩子,顾青栀心尖微微刺痛。
明明她亲手调了香避孕,却不知怎么会有了孩子,若非如此,她又何须亲手扼杀他……
算算时间,正是顾家被构陷谋逆之前,那时她还在与萧长卿假意周旋。
所以,这是要惩罚她?哪怕是到了阴曹地府,这股痛意也追随而来?
可她已经别无选择。
顾、崔、王、薛、范五大世家,根深数百年,哪怕王朝几代交替,依然享誉盛名,权倾朝堂。
范家在前朝没落,顾青栀早就劝过阿爹要防备范家,奈何她嫁入信王府之后,终究诸多不便,阿爹分身无暇,家里又出了反骨,才导致范家里应外合给顾家设了一个死局。
罪臣之女,萧长卿太天真,就算他不愿,也拧不过他母亲荣贵妃,她的结局最好是贬妻为妾,她的孩子,萧家除了萧长卿,不会有一个人会放在眼里。
她素来杀伐果决,从不仰人鼻息,更不会卧薪尝胆,屈辱地蛰伏。
范家以为背信弃义害了顾家,就能重振门楣?
愚蠢至极,不过是帝王手中一把射向顾家的箭。
这一次,她的死会让范家明白,他们连蝼蚁都不如。
谋害皇嗣之罪,范家可准备接好?
若是顺利,顾家还能洗清谋逆之罪。
身为顾家女,她也算对得起顾家的生养教育之恩。
思绪渐渐清晰,顾青栀掀开了眼帘,碧日蓝天,云絮飘动,一群飞鸟掠过。
她动了动手,才发现自己竟然飘浮在水中,想要动一动,惊觉浑身乏力,避免下沉,顾青栀放松身子,只能转动着眼珠。
右边是扎入水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崖壁,距离她不过一臂之距,左边是绵绵青山,绿茵草地,岸边距离她约莫有两丈之远。
“我怎会在此……”顾青栀心里困惑不已。
此刻她只能保持着飘浮状态,凭自己是绝无可能游上岸,希望有人能路过将她救上岸,或是待她蓄上一两分力气在做打算。
幸得河水平缓,她应当不会被冲走太远,就是不知这河里会不会遇上猪婆龙这等危险之物。
按下杂乱的思绪,顾青栀闭上眼,一些杂乱的画面冲入她的脑海里,让她大脑一阵晕眩胀疼。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睛,神色极其复杂。
志怪话本里才有的离奇之事,竟然被她遇上,她此刻已经不再是顾青栀,而是活在了另一个刚咽气之人的身体里。
这具飘浮在山野河面的浮尸,还不是旁人,而是赫赫有名的西北王沈岳山嫡女——沈羲和。
祐宁帝钦封的昭宁郡主。
她为何会横死江中,乃是因为沈岳山要将她送回京畿,她从江南西道舅家出发,行船至,刚入荆州,在船上被自己贴身大丫鬟一把推入了海里,飘到了此处。
顾青栀死于祐宁十九年四月五日,此刻是祐宁十九年四月六日,沈羲和在江中飘浮了一夜,由于体弱直到方才刚刚咽气,而她莫名其妙在沈羲和身体里醒来。
她闭上眼睛,希望沈羲和自己能回来,这个世间她已无牵挂,并不奢望再活一世。
她不知道飘了多久,虽则没有遇上危险,可心底却越发觉得,她大概是真的要成为沈羲和活下去了。
怅然睁开眼睛,恰好捕捉到一个黑点从天而降,迅速放大,朝着她直冲而来。
顾青栀,不,从此以后是沈羲和。
浑身乏力的她,在生死一刻爆发出了力量,迅速翻身,朝着一边游过去,高空坠落下来的东西太快,她才刚刚游了一点距离,身后“砰”的一声重物砸落。
飞溅起来的水花和巨浪朝着她冲击而来,让她背部生疼,同时喉头一腥,她发狠咬下舌尖,用疼痛逼退头晕眼花,借助这股冲击力,游向岸边。
很快就抓住了岸边的石块,粗喘着气,咬牙爬了上去,一上岸她就瘫倒,大口大口喘气。
好一会儿,喉头和心肺的刺痛才缓解,一阵风吹来,寒凉之中伴随着一股别样的清香拂过她的鼻息,这种香气十分独特,擅长调香的她,几乎是嗅过百花,可这种香味却是首次嗅到。
她费力支撑着眼皮,就看到面前是一种状如同心带,翠绿欲滴,交织处有红色花蕊之物。
她艰难伸手抓住,几不可闻呢喃一声:“仙人绦……”
浑身力气抽干,再也抵不住黑暗的吞噬,阖上眼帘之前,似乎看到不少人朝着她这边奔来。
“郡主!郡主!”
清晰听到焦急的呼喊,沈羲和才彻底放任自己昏迷过去。
……
酸涩苦辣的汤药灌入口中,沈羲和真的很想拒绝,但灼痛的五脏六腑容不得她任性,配合地喝下去,冰冷的腹部总算有了些许暖意,一碗汤药喝尽,她才有了些精神睁开眼。
入眼的是桃花缠枝窃蓝丝罗帐,暖香融融,点的是木香、乳香、阿魏脂等调和的合成香,具有化浊截瘀痰和活络通脑经的功效。
一念划过,沈羲和才惊觉自己嗅觉竟然如此敏锐!
第4章 唯有沈羲和
“郡主,可算是醒了。”
沈羲和的惊愕,被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散,她转眸看着侧身高喊“珍珠姐姐”的人。
只是一个侧脸,她也知道这是她一个二等丫鬟——紫玉。
她嘴里的珍珠姐姐,是沈羲和两个一等大丫鬟之一,也是她奶娘的亲女儿,和她襁褓中就一起长大,另一个大丫鬟玲珑就是推她下船的人,是五岁就被买入王府,极其得她欢心之人。
珍珠因着沈羲和娘胎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自幼学医,大步而来先给沈羲和诊脉,感觉到沈羲和脉象渐有平稳之势,才松了口气,关切地看着沈羲和:“郡主可有何处不适?”
沈羲和摇了摇头,她也通晓一些医理,知道此刻体内的疼痛非一朝一夕能够全部缓解,她嘶哑地问:“玲珑呢?”
“郡主,玲珑姐姐也跳下船去救你,此刻还未寻到……”说着,紫玉红了眼眶。
沈羲和有六个贴身丫鬟,大丫鬟珍珠和玲珑,下面是紫玉、碧玉、红玉和墨玉,除了珍珠,其他五人都是五岁来到沈羲和身边,碧玉和墨玉是家生子,玲珑和紫玉、红玉是外面买回来。
她们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呵……”沈羲和低声一笑,“好一个救主而亡。”
亲手将她推入江河之中,自己也跳下来,当时只有她们二人在船头,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她是救主而死,只怕此刻她早就逃出生天。
日后便是被珍珠她们遇上,只要沈羲和死了,她依然还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指不定还能重新潜伏回来。
沈羲和这么弱的身子,能够在江中坚持一夜,实在是奇迹。
“郡主……”沈羲和唇角凝着的冷笑,让珍珠脸色微变,聪慧如她,立刻会意,“是玲珑将您推下船?”
沈羲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吩咐:“让莫远上报官府,追捕逃奴。”
紫玉脸色一白,本朝对奴仆较为宽容,不似前朝可以随意打杀,但逃奴就不一样,奴仆私逃本就是重罪,兼之玲珑还弑主,更是罪不容恕!
“玲珑姐……”紫玉立刻改口,“玲珑为何要这般做?”
在紫玉看来,沈羲和是这世间再好不过的主子,让她们学文习武,便是资质愚钝,文武不通,也是择其所长教养,她们吃穿用度,便是许多官家姑娘也及不上。
沈羲和没有回话,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珍珠轻轻拽了拽紫玉的衣袖,将她带了出去,答案很明显,玲珑就是安插的细作,背后的主子从来不是沈羲和。
听到她们要退下,沈羲和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可有看到我手中之物?”
珍珠忙应声:“婢子这就去取来。”
闻言,沈羲和心安了一瞬。
待到珍珠取来,沈羲和在紫玉的搀扶下坐起身,看着放在盒子里,幽香阵阵,碧绿如翠玉三根形如同心结之物,忍不住伸手扶上去,清润幽凉:“果真是仙人绦。”
玉质之感,玉质之光。
抬眼便问珍珠:“可曾看到其他人?”
沈羲和记得清楚,落下的黑点最后明显是人形,应该是有人从悬崖上落下,而这仙人绦长在峭壁岩石之中,那人也许就是为了采摘此物,才不慎失足落下。
珍珠摇首:“未曾。”
“退下吧。”沈羲和便躺下去,“换个玉匣子放置。”
“诺。”珍珠恭敬应声,带着紫玉轻手轻脚退下。
沈羲和身子骨很差,就留在临湘县修养,为了寻找到她,早就惊动了临湘县的县令,以及长沙郡刺史。驿站条件简陋,县衙也不宽敞,特意寻了临湘县大户腾出了一个三进的宅院,给沈羲和调养。
沈羲和整日沉默寡言,珍珠等人伺候得小心翼翼,即便察觉到了沈羲和对她们不如往日亲厚,也只当沈羲和是被玲珑伤了心。
玲珑的通缉令发布出去,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郡主,这是今日京都传来的消息。”这日,沈羲和用早膳之后,珍珠照例将一封文书双手递给沈羲和。
自从沈羲和被救回来之后,就命人时刻注意京都动向,每日邸抄也得最快奉上。
珍珠双手自然放松贴于小腹,静静看着沈羲和,她发现郡主变了。
以前的郡主聪慧却多愁善感,生在西北那样民风彪悍之地,却依然像从未经风沙的娇弱牡丹,华贵而又孤高。
自从离了西北之后,郡主就变得沉默寡言,玲珑叛变之后更是一言一行沉着睿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退去了那一份柔弱之美,成长为一株傲视群芳的花皇。
现在的她,总是不自觉在郡主面前多一份小心谨慎,郡主明明没有正言厉色,也没有目露威严,可她只要淡淡一瞥,就让她们感觉到威压。
没有理会珍珠的探究,沈羲和看着今日的文书,是西北王安插在京畿之人传来,范家果然被冠以构害良臣和残害皇嗣的罪名。
见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