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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借它发难,倒让江殊澜没费什么力气。
“那怎么才能觉得好些?”临清筠顺着她的话说,语气里下意识带了些宠溺和劝哄。
“听说临将军不仅骁勇善战,画艺也很出众,”江殊澜说出自己在来的路上就有的念头,“不如辛苦将军为我画个发簪的样式,我再让人拿去制出来?”
不愿勉强他,她又说:“若将军不愿意也没关系,我随口说说的。”
上一世临清筠曾亲手为她制过一支发簪,她很喜欢。可惜后来她便不能起身,日日躺着,也就再没用过那支发簪。
面具底下,临清筠眼尾微微上挑,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身侧的人,一瞬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除了夏问和影卫,就连纪怀光都不知道他会作画。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回道:“殿下若是不嫌弃,末将愿意一试。”
听见他清浅温雅的声音,江殊澜心里似醴泉流过。
感受到右手掌心细微的疼痛,江殊澜想起早晨叶嬷嬷想帮她上药时她有意拒绝了。
她放慢脚步和临清筠并肩,抬起右手柔声问:
“还有金创药吗?我出门时忘了上药,这会儿有点疼。”
临清筠的目光落在她素白纤细的手上,昨日她牵着自己时那种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正从他掌心慢悠悠地划过。
但那几道伤口很刺眼。
“药还有,”临清筠声音清冽似乎不染杂念,“末将唤人来为殿下上药。”
“不要别人,”江殊澜摇了摇头,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狡黠和得逞,“将军府里不是没有女子吗?难道将军要让你的亲卫来?”
“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她又在对他撒娇。
临清筠不自觉捻了捻垂在身侧的手指,暗自想道。
作者有话说:
临清筠:她又对我撒娇了,她是不是喜欢我
江殊澜:还不够明显吗?
第十一章
冬日里难得的晴天终于降临,阳光掠过回廊和假山,一寸寸消融雪后的寒意。
临清筠和江殊澜一道往他住的院子走去。
江殊澜的个子只及他肩头,此时两人只隔了不过一拳的距离,似乎他只需稍稍展臂便能揽她入怀。
临清筠不自觉手腕轻动。
他昨日听夏问说江殊澜似乎很了解将军府内的布局,没有任何人带路也能直接找到他的房间。
此时他步伐稍慢些,她也能自然地在对的地方转弯抬步。
“殿下可愿先在立雪台稍等片刻?末将有些事要吩咐手下去做。”
行至一个回廊路口,临清筠忽然道。
江殊澜没有多想,眉眼弯弯笑着说:“那你可得快些回来,别让我等得手上的伤都愈合了。”
“不会。”
临清筠先一步转身,捕捉到身后轻缓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看向那抹娉婷的身影。
立雪台和他住的院子在不同的方向,昨日她不曾经过。
江殊澜没问他,却走对了。
临清筠很快敛回目光,思忖着什么往长廊的尽头走去。
没走多远,江殊澜便倏地身形一滞。
意识到什么,她心里乱了几息,又很快镇定下来继续去往立雪台。
离开长廊后,临清筠对现身的影卫夏答说:“审清楚荷雪做了什么,别让她死在这里。”
江殊澜把荷雪遣出了府,可她们一起长大,江殊澜仍对她有恻隐之心。
临清筠很想了结了她,但荷雪不能死在他这里。
夏答问:“她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再用刑的余地了,要关进暗格审问吗?”
云月公主府的地牢里有各种酷刑,人被带回来时已经快不行了,用了些药才把命拖住。
密不透光的暗格只有普通棺材的一半大小,被一个正常尺寸的棺材装在里面,中间的空隙会放很多饥饿的大鼠和蛇搏斗。
在暗格里不会受皮肉伤,无望的黑暗和那些仿佛贴着头皮与肌肤传来的撕咬挣扎声却能让人心神崩溃。
进了暗格的,从没人能撑住不招。
“你看着办。”
“是。”
夏答拱手行礼后很快消失。
未知却又近在咫尺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临清筠十一岁时便体会过了。
思及那抹把他从无望的黑暗里救出来的暖光,临清筠不自觉加快折返的脚步。
他带着金创药到立雪台时,江殊澜正站在石桌边看着什么。
还未回暖的风拂过,她的裙边似花瓣轻舞。
风比他离得更近。
临清筠低敛的眸光落在那儿,暗藏深沉。
“你回来啦?”见他靠近,江殊澜笑盈盈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临清筠心里松了几分,微微颔首,“殿下在看什么?”
江殊澜抬手在石面轻点,“我出宫开府时,差点因为这张长得像奇松的石桌,把公主府定在这里。”
这张石桌与地面紧紧相连的部分长而直,很像是延伸而下再稳稳扎根的树干。石桌表面平坦却略有起伏,宛如被摧折过后仍迎风伸展的枝桠树冠,浑然天成,姿态优美。
江殊澜还是一缕残念时,常在这里看着临清筠自己和自己对弈。他习惯在这里理清思绪。
“原来殿下以前便来过这里。”
临清筠放下药,“夏问说鱼片粥稍后便送来,末将先帮殿下上药。”
“好。”
见临清筠似是没有多想,江殊澜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一位老臣的旧宅,江殊澜开府之前确实有人跟她推荐这里,但她没来过。
她开府之前看了很多地方,把这一处也算进去应该不会露馅。
有些事情她无法解释,暴露出来也许只会惹他怀疑。
临清筠用取来的干净丝绢轻轻把药涂在江殊澜手心那几道刺眼的伤口上,动作间带了些不自觉流露的疼惜。
那日她想握缰绳时临清筠就知道她的手会受伤,但见她兴起便没有阻拦,想着早点把好用的药送去给她也勉强能弥补些。
此时看着这些烦扰到她的伤口,他心里也密密麻麻地疼。
临清筠神色如常,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按例,公主即将开始筹备婚事时才会出宫开府。
所以先帝突然让江殊澜开始选址后,不会有人比临清筠更清楚她当年考虑过哪些地方。
在当时的临清筠看来,那即将是她和范明真共同的家。
他走遍了她去过的每一处地方,自虐般地想象她和别的男人在这些地方共度余生时的模样。
临清筠很清楚,江殊澜并未进过这座府邸。
但她想让他相信,那他便信。
“怎么不帮我吹一下?”带着促狭笑意的轻软声音突然响起。
“嗯?”
“将军怎么走神了?”
江殊澜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心,“我说弄疼我了,不帮我吹一下吗?”
临清筠抬眸,对上她盛满柔软晨曦的眸子。
她再简单的撒娇和撩拨都足以让他自灵魂深处生出愉悦来。
但他面上不显,只安静地望着她。
是包容,也是拒绝。
见他目光清明宁静,江殊澜知他不愿逾距,转而道:“好了,不逗你了。多谢将军帮我上药。”
“果然很快就不疼了。”
江殊澜收回已经上好药的手,像是很善解人意道:“将军的伤还疼吗?礼尚往来,我也可以帮将军上药。”
临清筠眸色渐深。
他的伤都在衣衫遮盖之下。
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素手纤细柔软,若是触碰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
“殿下。”他低声唤她。
江殊澜发觉他的声音微哑,但仍只是温和无奈地看着她。
像是拿她没办法,又像是纵着她。
江殊澜倏地起身朝他靠近了些,两人的气息几乎缠绕在一起时他也并不闪躲或生气。
似乎很是沉着冷静,方才轻哑低磁的声音像是别人的。
蓦然间,江殊澜微微侧首停在他耳畔,红唇和他的耳垂将触未触时,她问:
“将军是不是未曾被人调戏过?”
临清筠轻叹一声,“的确无人敢这般拿末将取乐。”
“是吗?”江殊澜退回去,眸光含情,笑意款款,“这可不算取乐。”
“这是……情不自禁。”
她说话时声音酥懒,眼神也一直绕着临清筠。
临清筠正欲说什么,却听见纪怀光的声音自不远处的转角外传来:
“临清筠,你这鱼片粥看着真不错,夏问备了两碗呢,有我一碗吧?”
忽然被打扰,临清筠压了压眉梢,却发现江殊澜方才还游刃有余地撩拨他,此时见有人来,清透瓷白的面容已经飞快染上了潋滟羞红。
原是虚张声势,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忍不住羞意。
只在人后,只在他面前,才会有那般柔媚诱人的模样。
第十二章
纪怀光的身影还未出现,江殊澜便已经慌乱地退了回去,还掩饰着什么似的有意侧首望向立雪台外。
江殊澜不自在地偷瞧了临清筠一眼,发现他唇边有清浅的弧度。
“看来将军虽未被人调戏过,却适应得很快。”
窘态被他尽收眼底,他却仍是那副大方自然的模样,江殊澜故意道。
临清筠眉间的郁色散开,慢条斯理地替她斟了杯茶,“殿下脸红了。”
“你看错了。”
江殊澜飞快否认,却下意识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感受到明显的热意后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杯想转移心神。
但在嗅到熟悉的茶香时,她动作一滞,旋即把茶杯放了回去,改为以手扇风驱散热意。
临清筠幽邃的眼神在那杯茶上凝了一息。
“殿下。”纪怀光已经走近,扶剑对江殊澜行礼。
“不必多礼。”
见夏问端着放了两碗鱼片粥的托盘,江殊澜略一思索便道:“两位将军应是有要事相商,我先去别处打发时间。”
她来之前已经用过早膳,本就是为了让临清筠再吃点东西才找的说辞,纪怀光想尝便给他了。
“别忘了喝粥。”她看向临清筠,嘱咐道。
临清筠抬眸看了眼正暗自观察着什么的纪怀光。
纪怀光心底一跳,连忙拒绝:“末将的事不重要,殿下和将军先聊,末将去书房看会儿书就行。”
江殊澜用狐疑的眼神询问临清筠,却见他轻颔首,“随他去。”
“好。”江殊澜点点头。
得了允许,纪怀光忙拉着夏问一起快步离开了立雪台。
“他刚才那眼神你看见了没?感觉我要真坐下了换公主离开,他能让人把我做成粥。”
“我又不知道公主在陪他喝茶……”
“来的路上卑职告诉过您。”夏问直接道。
“咳,”纪怀光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谁会不想看看一贯清心寡欲的临大将军和女子独处时是什么模样呢?”
“能看到他刚才那温柔得跟什么似的模样,冒点风险也值了。”
“难道你不想?”纪怀光想拉夏问下水,“不然端粥上茶这种事怎么会是你来做?府里又不是没人了。”
夏问摇了摇头没说话。
公主的事将军都很上心,即便是端粥上茶这种琐事也只会安排最信任的手下去做。
得不到夏问的配合,纪怀光继续道:
“你说这人回京之后怎么变了这么多?”
“入城那会儿也是这样,稍有人打扰他和公主,他就跟被人抢了什么宝贝似的。”
“若是公主和范明真的婚约还名正言顺地存在,”纪怀光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那有朝一日范明真会不会曝尸荒野?”
夏问平静道:“不会。”
“嗯?”
“没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既然要让他消失,便会更彻底。
纪怀光想了想,认同道:“也对。”
这才是临清筠做事的风格,
*
不知名的鸟雀偶尔落于立雪台边缘,安静与平和也缓缓在这方角落里流淌。
江殊澜右手托腮,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临清筠。
临清筠手指瘦削细长,在战场上执刀剑的手此时正拿着一柄瓷白勺,粥被优雅地送至薄唇边,吞咽时好看的喉结会上下轻滚。
碗勺之间没有磕碰的声音,一碗粥用完后,他唇边也并未沾染任何痕迹。
人前从不失仪,仍是江殊澜熟悉的端方君子仪态,也是很多人所习惯的他。
却会让她忍不住忆起在某些亲密的瞬间,那个在她颈间呼吸急促,挣扎于失控边缘的临清筠。
只属于她的临清筠。
临清筠的手指几不可见地紧了紧。
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在看他,却又并非在看他。
“殿下,”他噙笑唤她,“东西不合胃口吗?”
江殊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后心如鹿撞,强作镇定道:“不是,我不饿。”
“夏问说殿下没用早膳。”
“我骗他的,”江殊澜笑吟吟的,“只是想看你吃。”
“再吃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