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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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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大夫!”他吓得直跳,慌忙追上去,“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如何去同大人交代!
  置若罔闻,江亦川穿过回廊,大步远迈,白袍飞扬,眨眼便将许管家甩了老远。
  二门外已经围了一些家奴,正惊慌地叫喊着什么。待他再走近些,就见那人影交错间,有四条大狗在主人前头龇牙狂吠。
  猩红的牙胎上挂着零星碎肉,幽黑的眼珠杀气腾腾,大狗挣扎扑腾,见人就咬。
  “快叫那个不孝女出来!”宁肃远捏着?????四条狗绳,摇摇晃晃的,似下一瞬就要松手。
  丫鬟们惊叫连连,身强体健的奴仆也不敢正面迎上,只能在旁边劝:“我们大人伤重,不见客。”
  “放肆!”宁肃远大怒,“老夫生她养她,到头来竟成个客了?”
  奴仆接不上话,只能赔笑。宁肃远失了耐心,摆手就让四条猎犬开路。
  枷锁松开,猛犬四蹿,前院顿时乱做一团,众人都推搡逃跑。
  宁肃远见状,终于开怀大笑,一边往里走一边拍手:“好狗!给我咬死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落音,跑在最前头的猎犬猛地就朝一个人扑了过去。


第28章 恶犬开道
  宁肃远此人出身世家贵门,不通文字却做了台鉴大夫,故而总觉得有人会在背后谋害自己。他身边不带任何亲信,就带这四条狗。
  猎犬凶恶,向来无人能挡,就连宁朝阳也在它们身上吃过苦头。
  看着面前溃逃的家奴,宁肃远胸有成竹。
  跑得最快的大黑猛吠了一声,似是扑向了一个人。宁肃远没太在意,反正不是他的人,缺胳膊断腿也用不着他来赔。
  谁料下一瞬,大黑的猛吠倏地就变成了一声哀鸣。
  他错愕地朝前张望。
  层叠错落的回廊之后,有个白衣郎君正蹲在地上,神情温柔,略带无措。在他面前,大黑一扫先前的凶恶,夹着尾巴正呜咽不止。
  “你干什么!”宁肃远大喝一声。
  江亦川正爱怜地抚着大黑的头,闻声抬眼,就见一个看起来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而来。
  他一把推开自己,低头焦急地查看:“伤着哪儿了?”
  大黑不会说话,只哀哀叫唤。
  宁肃远气血上涌,瞪眼看向对面这人:“你做了什么?”
  许管家这才赶到,见状腿都是一软,连忙上前护在江亦川面前:“老大人您息怒,这是府上的大夫,替大人看伤来的。”
  “我管他做什么来的!”宁肃远道,“他竟胆敢伤我的狗!”
  “我没有。”江亦川轻声解释,“方才我刚走过来,就见这黑犬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许是磕着牙了,所以才疼得叫唤。”
  宁肃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我的大黑自己往石柱上撞?”
  大黑听了都想抗议,但嘴刚一咧,它就对上了那人的双眼。
  “……”
  呜咽一声,大黑原地抱嘴。
  江亦川和蔼地看着它,满眼无辜:“当真不是我做的。”
  许管事也有些急了:“老大人您看一看,我们江大夫人比纸片还薄,风一吹都站不稳那般柔弱的,他不被您这爱犬一口吞了已是幸运,哪还能反过来伤着它什么?”
  像是印证这话似的,江亦川轻咳了两声,腰若拂柳,身似飞絮。
  宁肃远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便吹哨将其余三条狗都唤了过来:“你们先让开,别耽误我功夫。”
  许管家为难地道:“老大人,我们大人当真伤得很重,床都下不来,实在没法见您。”
  “哼,自己不孝顺挨了打,也好意思在我跟前卖苦?”宁肃远牵起狗就道,“滚,我今儿可还没给它们喂食。”
  许管家看见狗就害怕,他侧头就让开了。
  但是江亦川没动,不但没动,还心平气和地与宁肃远道:“大盛有律,凡他人之门户,无邀擅闯即为贼,遇阻仍闯便是盗。即便是遇上父母手足,此律也仍然适用。”
  宁肃远一顿,接着就暴怒:“你敢说我是强盗?!”
  这声音气得都带上了颤抖,一般人给个台阶也会说一句“非也”、“大人误会”。
  但江亦川不。
  他不但不,还跟着点了点头:“圣人有言,坏我大盛律法者,人人得而斥之。”
  换句话说就是,被骂也活该略略略。
  宁肃远活了四十多年,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欺负他,气得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护主的猎犬狂吠了几声。
  他回神,这才抖着手松开绳子:“去!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诌的小儿拆骨吃肉!”
  许管家大骇,连忙想拽着江亦川跑,但这一把力气下去,不但没拽动他,反而把自己带得一个趔趄。
  四条大狗一齐扑了上来,许管家绝望地闭眼,一瞬间连自己的坟要修在哪儿都想好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撕咬之感并没有来。
  试探地睁开眼,许管家就见那四条大狗齐齐立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龇牙咧嘴,吠叫不止。看起来很凶,但都守着一条线似的,没有再往前扑哪怕半步。
  他疑惑地“咦”了一声,接着就有些欣喜:“江大夫,它们好像怕我!”
  江亦川站在他身后,沉默片刻之后,应了一声:“嗯。”
  宁肃远气急败坏地训斥猎犬:“你们在等什么?去,过去呀!”
  几条大狗来回打圈吠叫,就是不肯再往前。
  原本就全仰仗它们开路,它们一这样,宁肃远就有些僵住。
  他没好气地看向许管家道:“不想让我再参她一本,就让她老实滚出来跟我走。”
  “老大人想带她去哪里?”江亦川轻声问。
  “关你什么事?”宁肃远不悦地瞪他,“你这人,说是大夫,怎么看着又不太像?别是那不孝女的姘头吧?”
  ……
  宁朝阳拢着披风费劲地挪步,远远地就看见那人已经跟江亦川对上了。
  她心里不由地一紧。
  宁肃远的嘴又脏又毒,她听着是不在意的,反正再难听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她莫名就不想让江亦川站在那儿听。
  脚下步子加快,宁朝阳急急地往那边赶,刚靠近回廊就听得宁肃远道:“别看她年纪轻,不知道都玩过多少男人了,你这样的愣头小子,哪里合她的口味。”
  拳头一紧,宁朝阳踏上台阶就想冲过去。
  结果身子刚一动,江亦川就开口了。
  他心平气和地道:“宁大人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但我心里有她,不想看她孤苦无依,带伤带病也不得歇息。所以今日我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老大人过去。”
  眼皮一颤,她顿在了原地。
  宁肃远犹不罢休:“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堂堂三品的台鉴!”
  眸含讥讽,江亦川温顺地低头:“真巧,方才这儿还有一个三品的御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你!”
  四条恶犬感受到主人的气愤,跟着四处抓起地来,嘴里呜呜作响。
  江亦川丝毫不惧。
  他信手拂袖,几颗狗牙便不甚显眼地滚进了旁边的草丛。
  人看不见这点东西,狗却是看见了的。
  大黑一颤,登时又想起了方才的场景:它朝这人扑咬过去,却被他一把掰住了嘴,看着斯斯文文的人,手上力如千钧,一拳就打掉了它半边的牙。
  惊恐地往后缩,大黑噤了声。其余三条狗以他为首,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第29章 定情信物要不要?
  没有恶犬做持,宁肃远一时间也拿江亦川没什么办法。
  他身边连个替他说话的小厮都没带!
  而对面的许管家,见狗不咬人了,便开始他极为烦人的碎碎念:“老大人您怎么能这么对大人呢?大人她从小就没受过您什么厚待,长大后毫无怨怼不说,还愿意将未来十年的俸禄悉数交给您,这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本就不是个热性子,大人还想要她怎么孝顺?”
  “宁府里那些人个个都恨不得蹲在大人的脖子上吸骨血,大人不想住回去,也是情有可原。”
  他越念,宁肃远就越生气。
  “十年的俸禄?”他冷笑,“大盛的官员俸禄是出了名的少,十年加起来也没个几百两,谁稀罕?”
  “再说什么厚待,笑话,我把人生下来养大了就是天大的恩情,宁朝阳就是死也得记得这份恩,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既然还不清,那宁府里的都是我的骨血手足,分她一点银钱、让她帮点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没计较她不遵父母之命成婚已是大度,她竟还得寸进尺妄图另府别居。”
  想都不要想!
  宁朝阳在暗处听得一窒。
  又来了。
  又是这些说法。
  光听着声音就能想到宁肃远的表情有多狰狞,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逃不出去的噩梦,自己总是在拼命跑、拼命踩上台阶,但不管她踩得有多高多快,那些台阶最终都会变成沙子,再将她整个人都陷进去。
  变得再好也没有用,跑得再远也没有用,她的所有东西都不是自己的,都要变成别人嘴里嚼着的肉。
  而自己只是一条狗,被恩情的链条拖着,永无止境地爬行在报恩的路上。
  拳头攥紧,宁朝阳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拉着宁肃远同归于尽。
  但戾气刚起,她又听见了江亦川的声音。
  江亦川笑了一声,声音低低浅浅,如塘上清风。
  他看着宁肃远,认真地道:“生养是恩情,但饲养不是。”
  宁肃远一愣:“什么意思?”
  “大多数人家养一个孩子,是有感情的。”江亦川道?????,“那样养大的孩子,好坏不论,总不是一桩买卖的成果。”
  “但有的人家不同,他们从把孩子生下来就只是为了回报。如此便像做买卖,前十几年投钱,后十几年收钱。”
  “亲情无穷尽,买卖却有结果。这样养大的孩子,若还得了您的花销,便是您赚了;若还不了,那便是您亏了。”
  “不过无论赚还是亏,都是您自己张罗的买卖,后果得您自负。”江亦川道,“一个做买卖的摊位能有什么错呢?”
  “没有摊位能摆一辈子,也没有活人会傻到被困在一桩买卖里一辈子。”
  东院的光慢慢溢出来,照得回廊这边也跟着亮了起来。
  宁肃远迟缓地回过味来了。
  他恼羞成怒地道:“什么买卖,我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那敢问老大人,宁大人的生辰是何时?”江亦川朝他踏了一步。
  宁肃远皱眉,不甚自在地别开头:“哪有长辈记晚辈生辰的。”
  “那宁大人幼时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时间那么久远,谁记这些!”
  “那便问近些的!”江亦川陡然冷了脸色,“敢问老大人,今日在殿堂之上,宁大人作为您的亲生女儿,因为您的诬告,一共挨了多少下脊杖,您可有数过?!”
  “……”宁肃远连连后退。
  他有些生气,想张口说自己既是她的生父,那便对也是对,错也是错!
  但迎上江亦川那双眼睛,话竟有点说不出来。
  回廊上一时安静,夜风呼啸,吹得几人衣袍猎猎。
  良久之后,江亦川有些沙哑地开口:“没人想做你们的子女,我们也没得选。父母和儿女永远不会独一方有错,只不过在这重重孝道之下,我们的错更加明显些罢了。”
  宁肃远僵住了手。
  许管家捂着嘴,老泪纵横地看着江大夫。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懂大人的心境,终于是替她把这些话都冲老大人说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地上还有狗,他真想给他磕一个!
  “时候不早了。”江亦川道,“许管家,天黑路远,劳您送老大人一程吧。”
  “哎哎,好!”他连忙招呼躲在远处的小厮仆役,齐刷刷地与宁肃远拱手作请。
  宁肃远沉默了许久,待再抬头时,眼里仍旧流露出阴狠的神色。
  “你这是以下犯上。”他道,“老夫记住你了。”
  “晚辈的荣幸。”江亦川不甚在意地颔首。
  四条狗飞也似的跑走了,连带着宁肃远也消失在了门外。
  江亦川站在廊上看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往回走。
  踏下回廊的台阶时,他突然一顿。
  余光转过去,有人丝发未梳,眉目清丽,就这么裹着披风站在石柱之后。
  她眼眸很亮,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好巧啊。”宁朝阳说,“你也出来夜观天象吗?”
  身上薄薄的戾气散去,江亦川软下身来,没好气地道:“是啊,江某夜观天象,料到有人会因为伤重不注意而感染风寒。”
  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披风,认真地与他道:“这个很厚,比冬天的棉被还暖和。”
  “哦是吗。”他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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