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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柯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们家现在,实在是没钱了……”
听完,岑眠的心情复杂,她拍了拍吴柯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等林皓来了,我跟他聊一下。”
岑眠在教室里找来湿抹布,擦拭桌上的痕迹,红字是早上刚写的,还算好擦,灰白色的抹布很快晕染成红色。
上课铃响,在操场上玩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回教室,懒懒散散,不太积极。
岑眠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发现还少了一个人。
“林皓呢?”她问。
有学生答:“他今天没来。”
“被他爸打了。”另一个学生笑嘻嘻补充,他跟林皓是邻居,知道的清楚。
岑眠:“为什么打他?”
“因为偷他爸钱。”
“……”
岑眠没有再问下去,她垂眸,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上课。
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让学生们亲自接触到他们梦想成为的人,了解梦想的职业。
这样的讲课方式,效果反馈很好。
比起以往上课时的懒散,漫不经心,学生们变得格外认真,一个个聚精会神地听,时不时举起手问问题,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一扫之前的颓丧。
倒数第二个讲的人是徐路遥。
徐路遥实在是太能说了,对着这些学生们,大倒苦水,细数土木工程的辛苦。
学生们像是听乐子似的,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课堂气氛活跃。
徐路遥讲得起劲,分给他的十分钟讲完了,还舍不得下线,非要再说一个他遇到的奇葩甲方,好好骂一骂。
在他说的时候,程珩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教室的后门。
岑眠的目光和他对上。
程珩一双手抱臂,靠在门上,右手食指在左腕手表的表盘上轻点,无声催促。
“……”岑眠微微俯身,对着笔记本电脑催徐路遥说:“差不多得了,你时间到了,我要请下一位分享人了。”
徐路遥的表达欲正浓,被打断,不满道:“我还没说够呢。”
他的视线瞥向电脑屏幕,想看连线那头学生们的反应,忽然,他的视线凝在了教室最后的男人身上。
徐路遥以为自己看错了,眯了眯眸子,凑得屏幕更近。
“哟。”他挑了挑眉,颇为吃惊,“这不是程珩一吗?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啊。”
“……”岑眠觉得他可真是够了,劝退土木不够,还要来劝退学医,她直接挂断了和徐路遥的连线。
到程珩一分享的时候,出乎岑眠意料的是,程珩一还做了PPT,列出了国内外著名的医科大学,以及学医后的细分领域,事无巨细,讲解的极为认真,条理清晰。
岑眠靠在门边,和其他学生们一起,听他的讲解。
程珩一站在讲台上,白衬衫干净整洁,深色西裤将他的腿衬得笔直修长,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字正腔圆,声音纯粹清冽,浑身透着一股斯文儒雅的气质。
岑眠的目光无意识地紧随他。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扰人专注。
岑眠收回目光,摸出手机,看了眼,徐路遥微信给她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徐路遥:【???】
徐路遥:【不是,我才反应过来,程珩一怎么也跟你在一起支教?】
徐路遥:【你们俩什么情况?】
“……”
岑眠锁上手机,暂时当作没看见,这要解释,可得废许多口舌。
PPT讲到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页,只有一行黑字。
“以前我的硕士生导师,教了我这么一句话。”程珩一的声音纯粹清冽,一字一顿道——
“无恒德者,不可以作医。”'1'
“医护行业的辛苦,跟土木行业比,不相上下。”
他看着讲台下的学生,淡淡说:“如果你只是想要赚钱,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一行,它赚不到你们想象中的那些钱。”
台下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坐姿变得端正,受到程珩一的影响,懵懂地激起了他们对医护行业的敬畏之心。
有学生举手问:“程医生,那你为什么要当医生?”
岑眠屏息。
她也很想知道。
程珩一沉默片刻,缓缓地说:“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替她学医。”
第42章 白夜
“……”
岑眠眼睫颤了颤; 低下头,不敢去看讲台上的程珩一。
她咬住嘴唇,没想到真的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 影响了他的人生。
真是……
压力太大了啊。
岑眠的最后两节语文课; 反响很好,下了课; 学生们没有像往常一样; 铃声一响,就往食堂跑,而是留在教室; 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问题。
一直拖到了刘校长在食堂里发现学生都不在; 到教室里来催。
刘校长扫一眼讲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投影设备,他以前上城里去学习,知道城里有条件的学校; 老师上课都用PPT讲课; 很少用板书。
刘校长看见程珩一在帮岑眠收拾器材; 招呼道:“哟,程医生,来接岑眠下班啊。”
刘校长是邻村人; 工作在白溪塘,不似村里其他人与程珩一那般亲近; 同唤其他医疗队的医生一样,并不叫他名字; 但刘校长也是知道岑眠借住在程珩一家的。
“……”岑眠面色一滞;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刘校长这话说的耐人寻味。
程珩一正在收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轻笑; “嗯”了一声
刘校长见他们要离开,还有些不舍,对着岑眠感慨:“哎呦,总算这个学期要过去了,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啊。”
岑眠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哪有,做的可多了,你平时很少在食堂吃饭不知道,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吃饭的时候也总是聊起你。”
岑眠代课没有多久,倒是没想到原来学生背后还会提起她。
她玩笑说:“聊我好还是坏?”
刘校长:“当然是好呀,还有人说想要你一直给他们当语文老师呢。”
岑眠自觉她不是一个专业的语文老师,临时代课,教肯定是教不好的,却能得到学生的信任,受宠若惊。
她的目光和程珩一的不期而遇。
程珩一看着她,眉眼里有很淡的笑意。
岑眠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别过了脸。
“对了。”刘校长想起什么,“你下午是不是就没课了,林皓的暑假作业能帮忙带一下给他吗?”
岑眠点点头:“好。”
走到白溪塘学校门口时,岑眠回过头,望着学校破旧的大门,看了许久。
程珩一走出几米远,发现她没跟上,停下脚步,“怎么了?”
岑眠收回目光,摇摇头,跟了上去。
林皓家在白溪塘中心的位置。
林皓的爸爸是村医,在村子里开了一间小诊所,诊所就开在自己房子的一楼。
村里人有什么感冒发烧的小毛病,都习惯了来诊所看。
岑眠跟着程珩一到了林皓家,远远看见一个白底红字的牌匾,写着林氏诊所。牌匾用了多年,其中“林”字掉了半个木。
诊所的光线昏暗,中午不是忙的时候,没有人。
他们还没走进,就听见了诊所里面传来男人的怒骂声。
“鬼崽子!刚才老梁付的药费,是不是你偷走了?”
“老子没拿!”林皓大声说,在男人粗犷的音色衬托下,稍显稚嫩。
“你他妈跟谁叫老子?”林父气急,抄起旁边的苕帚,朝他抽过去,“没拿你攥着手干什么?”
林皓躲闪不及,肩膀被苕帚打到,他瞪着眼睛,从药柜上抢走一盒药,撒腿跑出了家。
岑眠和他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叫他,一阵风过,林皓已经跑没了影。
林父举着苕帚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你他妈有本事别回来!”
“……”岑眠没料到会撞上眼前的场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林父气得跳脚,骂完了,才注意到有外人站在诊所门口,他尴尬地放下笤帚。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岑眠从包里拿出暑假作业:“我是来给林皓送作业的。”
林父的手撑在额头上,摩挲两下,像是被林皓气得头疼,然后扯出笑脸,一边接过作业本,一边同岑眠道谢。
“你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吧?我听刘校长提起过。”
林父翻着暑假作业本,被林皓惹出来的那一股气没地方发,他重重长叹一声:“混账东西。”
岑眠知道他是在骂林皓,抿了抿嘴唇,问道:“林皓他拿你钱是做什么去呀?”
林父将作业本阖上,冷哼:“还能做什么,肯定打游戏去了。”
白溪塘学校旁边开了一家黑网吧,七八台电脑,很多年轻人排着队往里扎。
“等他回来,老子打断他的腿!”
岑眠:“……”
告别了林父,岑眠和程珩一往老屋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她扯了扯程珩一的衣角。
“要不去网吧看看?”
程珩一垂眸,对上岑眠澄澈目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她那么有责任感。
“走吧。”他说。
到了网吧,岑眠没有找到林皓。
反而有班上其他在打游戏的学生认出了岑眠,吓了一跳,以为又是老师来抓人,直接撒开键盘,丢掉鼠标,双手抱住头埋进桌子里,背弓成了乌龟,好像这样就看不见他似的。
旁边的学生罗延皱起眉,出声道:“纪朗,你他妈在干什么,团灭了要!”
他一边说,一边视线看向旁边,余光瞥见了岑眠,下意识说了一句:“卧槽。”
下一秒的反应跟那个叫纪朗的男生一模一样。
岑眠觉得好笑,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宽慰道:“你们继续玩,打游戏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个学生一动不动,明显不相信。
岑眠看一眼他们的电脑显示屏,正在玩的游戏很眼熟,是怀宇公司最新推出的一款MOBA类型的游戏《光明》,因为玩法在传统MOBA上做了很大的创新,洗牌了原本处于垄断地位的MOBA游戏。
《光明》在国内外都非常火,给沈镌白赚了盆满钵满。
岑眠虽然不管怀宇的业务,但自从她大学毕业,沈镌白还是会有意无意想要培养她,交代助理把公司每个月财报都发给她一份。
没记错的话,根据公司内部的数据,《光明》首月全球流水有2亿美金,而这也只是怀宇游戏商业版图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她好心提醒:“再不继续,你们要输了,三塔已经被推了。”
闻言,纪朗和罗延坐不住了,趴在桌上彼此眼神交流,最后咬牙,猛地坐起来,抓起键盘和鼠标,就是一顿操作。
岑眠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挑了挑眉。
纪朗和罗延的配合很好,明明是已经处于下风的局势,被他们逆风翻盘,偷掉了对面的家。
罗延得意忘形,忘记了后面站着的老师,嘿嘿笑道:“一群菜鸡。”
岑眠也忍不住夸道:“挺厉害啊你们。”
她一出声,罗延立刻收敛脸上笑意,摸摸平头脑袋,怀疑地问岑眠:“岑老师,你真不是来抓我们的?”
“抓你们干嘛,都放暑假了,不就该好好玩一玩。”
“对了,你们有看见林皓来网吧吗?”岑眠问。
罗延眼神躲闪,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告诉岑眠,但又觉得她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从来不骂他们,于是他漏了口风:“我猜他可能去夏夜家了。”
纪朗一巴掌拍在罗延的脑门上,板着脸瞪他。
“谁让你说的。”
罗延捂住脑袋,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卖了朋友,赶紧找补说:“岑老师,林皓和夏夜没有早恋。”
岑眠:“……”
她也没往谈恋爱去想。
纪朗看向岑眠,解释道:“夏夜身体不好,爸妈在外面做工,林皓偶尔会去她家帮忙砍下柴,没别的。”
是真没别的。
就是学校里老师们烦得很,看到男生和女生走的近了,就要一惊一乍,他们不想给林皓惹麻烦。
岑眠好笑,觉得他们俩这么说反而越描越黑,倒不如不解释。
“嗯,我知道,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根据罗延的描述,岑眠和程珩一转道去了夏夜家。
夏夜家在白溪塘很外围的位置。
岑眠发现,即使小小的白溪塘,也有很细微的等级差异。
越靠近白溪塘中心的人家,房子盖得越气派,穿衣打扮看起来越富足,反之,越是边缘的位置,房子就越破败,住的人家也越贫穷。
尤其是沈家这样的大姓,基本都聚集在村子中心住。
就算是沈平山现在住的老屋,虽然现在看着不行,但放到三四十年前比,也是很值得炫耀的。
岑眠走到夏夜家,不确定地看向程珩一,小声地问:“是这里吗?”
眼前的屋子,外墙是用黄土堆起来的,半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