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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着盆底的树模,道。
沙若恩说:“这……有何用处?”
“没有用处啊。”黄壤神神秘秘,“你不是想培育新鲜物种?”
沙若恩抓了抓头,说:“可……你不是让我们培育主粮吗?”
黄壤摆手:“主粮那都是基本功。你们走还没学会,就想学飞。来来,今天看你壤姐带着你飞一个!”
她兴冲冲地在一粒树种的模子上,写上了沙若恩三个字。
宗齐光看得有趣,便也取了一粒树种,在树种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三棵树齐刷刷地长起来,并且顺利地长成了毛绒绒的“黄壤”、“宗齐光”、“沙若恩”的时候。司天监的人吓得以为出现了神迹!
所有人纷纷赶过去,挨个参观。
黄壤三人得意洋洋,老院监宗子瑰看了一阵,问:“此树有何用?”
“没什么用啊。”黄壤摇头,“就……会长成想要的名字而已。”
“黄、壤!!”老院监提起扫把,黄壤多机灵啊,一见不妙,转头就跑。老院监气得满院追打:“你这不务正业的东西!外面多少正事等着你干,啊?你在这里鼓捣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黄壤遛着他玩,哈哈大笑:“宗院监,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多少也总得干点没用的事嘛……”
结果,老院监就向监正大人告状了。
这老院监也不傻,他告状不说黄壤不务正业。他说黄壤跟沙若恩、宗齐光种了三棵同心树。
当天晚上,黄壤就被监正揪着耳朵,亲手将自己的那棵树移回玄武司。
这树不小,她一个人吭哧吭哧又挖又刨,监正坐在旁边,袖手旁观,愣是不肯搭把手。
黄壤好不容易把树拖回玄武司,看了半天,种在了拐角。
而监正大人仍不肯罢休,逼着黄壤又在旁边以自己的名字又种了一棵树。
等到“第一秋”长起来的时候,刚好跟“黄壤”相依相偎。
经过这里的人,无不露出了然的微笑。
只有黄壤偶尔会发呆。
梦外的成元一百一十五年,这里也种了一棵树。
是见雪而开的念君安。
时间的轨迹,在无形中慢慢改变,让人难分真假。
而司天监的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两棵互相依偎的树。黄壤索性以此为题,将此树命名为“长相依”。
长相依,一经出售,立刻引起风潮。
民间几乎所有的有情人,都会种上两株,用以定情。
等到“第一秋”长得越来越高,渐渐超过了黄壤的时候,成元四年悄然来临。
监正大人十八岁生辰即将到来。
黄壤搓了搓一双魔爪,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
第98章 艳骨
十月初一。
监正大人的生辰。一大早,宫里就来人宣他入宫。
他陪着师问鱼吃饭,随后又去祭拜了先皇后。等再回司天监,天已擦黑。
监正大人等着黄壤的晚饭,可是她没有来。
去学舍找了一圈,人也不在。
看样子,是出去了。
他也不在意——黄壤也是很忙的。
及至夜里,有人进来,禀道:“监正,阿壤姑娘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书信?”第一秋皱眉,他接过书信,拆开一开,里面写着:“来抱琴馆。”
抱琴馆?
第一秋虽然并不寻花问柳,但是也知道这抱琴馆是什么地方。
——这样的地方,每年赋税很高,他当然有印象。
黄壤约他去这里做甚?
但再一看信上字迹——黄壤用的第三梦封签之上的字体。
这笔法她平日不用。
监正大人再不犹豫,一路出了司天监,直奔抱琴馆而去。
他不好风月,此时一到此处,嗅见浓重的脂粉香气,不由皱了眉。
门口有许多衣着艳丽或素雅的女子正在揽客,然而见了他,却都只是抿嘴笑,并没有人上前。反而是个衣着素净的小厮上前,问:“敢问来人可是秋大人?”
第一秋嗯了一声,那小厮忙领着他入内:“秋大人可算是来了,请跟小的来。”
二人一路穿过回廊,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前面越走越暗,那小厮索性提了盏红色的灯笼,为他领路。
第一秋由方才的人声鼎沸,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耳边偶尔可闻假山流水之声,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小厮一边走一边道:“听说公子是司天监的一位大人,咱们这儿附近,最近可发生了一件邪乎事儿。”
他说得神秘,第一秋闻言道:“哦?何事?”
“咱们一个雅室,闹鬼啊。”那小厮神神秘秘,小声道。
第一秋被他说得来了兴趣,问:“怎么个闹法?”
那小厮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幽暗的回廊上,显得颇有几分阴森:“咱们有个地儿,名叫风月潭。潭中有艳骨,每每有长相俊秀的男子经过潭边,艳骨便化作美貌女子,勾得男子神魂颠倒。将他们一步一步,引入潭水之中……”
“哦?”第一秋对这样的风月故事,一向看轻。一个人要有多失智,才能被女鬼迷惑至此?他随口道:“那潭中艳骨所化的女子,定然十分美貌了。”
而此时,小厮将他带入一个漆黑的大厅,空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缓缓举高灯笼,暗红的光照在他自己脸上,露出一副鬼气森森的面容:“那……就只能大人亲眼一见了。”
话落,他缓缓后退。
随即,两扇大门砰地一声,骤然闭合。
第一秋当然不惧,就在此时,一点微光散落在前方。水声渐起。第一秋凝目望去,只见前方是个水池,有细碎的丝竹之声,从屏风后隐隐传出。
池中水波微澜,一个女子素手托莲花,缓缓出水。
她青丝如藻,水流如瀑如珠,身上轻纱细柔,紧紧相贴,勾勒出一副极曼妙的身姿。
难画难描。
周围的蜡烛一盏,一盏,无风自燃。
而美人纤腰赤足,作水中舞,肤若凝脂、身若惊鸿。
第一秋呼吸骤停。
在幽暗的烛火中,美人渐舞,渐离水域。她手上所托的那朵白莲,显然暗藏了干衣的法器。所以等她脱离这片水域之时,她身上纱衣已干,长发重又如丝如云。
美人赤足踏玉阶,仿佛终于发现了陌生的来客。
她媚眼如丝,纤纤玉手,一手托花,一手向少年勾勾玉指。
监正大人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上前,然而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来到了池边。
美人含笑,如糖如蜜,可以拉出透明的银丝。
她半卧在黑石铺就的水潭边,一身薄纱,半遮玉腿,半垂水。那微灯散落,她衣袂生辉,如冰雕玉砌般无瑕。
在她身边,摆着一个白色莲花酒壶,一个玉杯。
美人轻倾琼浆,浅斟半盏。监正大人不由与她相对而坐。美人素手握杯,送到他唇边。监正大人嗅到迷离的暗香,如花如蜜,驱散了他对脂粉所有的不喜。
杯到唇边,他张唇轻饮。杯中不是酒,却入口清凉如薄荷。美人只等他浅浅一尝,便缩回了手。她指尖微凉,轻抚他额心,随后向下,过鼻梁,经唇瓣,随后在他喉节微微驻留,随后,她随手弃杯入潭。
第一秋只尝到唇瓣之间的一点清甜以及幽幽花香。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美人玉臂,但美人肌肤柔滑。她缓缓后退,于是连指尖也脱出了他的手,监正大人手上只得半截纱袖。
纱袖细软,他不舍用力,只得从它们如细沙般在掌中滑走。
美人纱袖抛落,朦胧了他的视线,她赤足后退,重又入水。那幽深的潭水漫过她玲珑玉足,浸湿飘飘细纱,最后缓缓地淹没她。
第一秋伸出手,握住托着莲花的玉手,她五指松开,莲花飘飘摇摇地坠落。
美到了极致,触目心惊。
第一秋再不顾其他,随她入水。
潭水微凉,在这清澈的水域之中,她白纱飘散,像是正在融化的美玉。
那潭水渐渐拥抱她,沉没她。
他追随而去,于是她水蛇般的双臂缓缓缠绕他,她唇瓣凑上来。美人吁气如兰,在微凉水域中,只有她的唇温热饱满。
监正大人没有饮酒,可他的血液却沸腾燃烧。
他回以更热烈的深吻,美人轻纱在水中剥落,飞扬若云。那是怎样销魂的美景?
可并未修仙的他,无法在水域中长留。尤其呼吸一乱,内息更不能持久。
美人将他拖入潭底,在他怀中片刻停留,随后,她素手用力,推开了他。
在冰蓝的微光之中,监正大人看着她沉落潭底,而自己借力回到了水面。他换了一口气,立刻下潜。然而水底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如玉?
监正大人遍寻各处,只找到一根粉色水晶所制的美人骨。
“阿壤——”他四处搜寻,可水底无声,也空无一人。他只得带着这根艳骨,回游上岸。屏风后的丝竹声渐渐停息,房门打开,小厮送了衣物进来,
“秋公子,请更衣。”小厮笑道。
这一次,烛火全亮,灯火通明之下,监正大人终于看清,这房间里只有一潭一屏风。屏风后只得几个乐人。
他再次看向水中,水面佳人无踪,只有一朵白色的莲花,随波漂浮。
监正大人再忆方才,只觉如陷云梦。
而小厮笑道:“小的说过了,这里呀……闹鬼。公子更衣之后,还是速速离开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监正手中粉色的水晶骨头,摇头叹道:“粉红骷髅啊。”
第一秋握着那根艳骨,从此以后,谅解了人间贪欲。
而这一边,黄壤正在更衣。
老鸨一边亲自为她换衣裳,一边叨咕:“男人这点喜好,可算是叫你玩明白了!”
黄壤嘻嘻哈哈:“这不是遇到不开窍的人嘛,让他涨涨见识。”
老鸨道:“凭你这本事,什么男人拿不下?何必非要找个生瓜蛋子!”
“啧,”黄壤不爱听了,“这瓜除了生一点,别的都很好的。”
老鸨子了然,道:“看他衣饰,也是这京中权贵。又年轻英俊,唉,也难怪你这般用心。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何不水到渠成,同他过夜?”
黄壤穿好衣衫,道:“那可不成,有损我家长辈颜面。”
她提到颜面二字,自己都觉得吃惊。
当年梦外,她可不是个在乎颜面的人。
——黄墅那样的父亲,有什么颜面可言?
可现在,她是屈曼英和何惜金的侄女。
何惜金身为如意剑宗的宗主,在仙门一直广有贤名。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给他和屈曼英脸上抹黑。
黄壤摇摇头,穿好衣裳准备离开。
老鸨仍是可惜,道:“真是浪费,你要是再上点心,指不定谢红尘都在劫难逃。”
黄壤笑喷:“免了免了。妈妈发发善心,当我不曾来过。”
她付了银子,匆匆离开抱琴馆。
晚上,监正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好不容易入了梦,梦里仍然水域冰蓝,佳人红唇如火。他贴上去,唇齿之间都是幽幽花香。
佳人缠在颈项的玉臂、溢出唇齿的娇啼,梦境凌乱疯狂,片段碎散。
好不容易天蒙蒙亮,监正起身,发现褥子脏污了一块。
……
第99章 悔罪
次日一早,黄壤做了早饭,仍旧提过来。
监正大人也如往常一般,坐过来帮忙摆碗筷,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些不尴不尬。
第一秋挟了一筷子菜,吃了半天,都不知道今日的早饭是什么。
可黄壤也不说话,二人相对而坐,变成了两根木头。
第一秋偷眼看了一眼黄壤,这才发现,她的手那么纤长洁白,每一片指甲都这般粉嫩有光泽。
——她就是第三梦,自己应该早就发现的。
毕竟她有着这样一双手。
第一秋突然这么想。可这些,他此前从未留意过。
监正大人又挟了一筷子菜,依旧食不知味。直到黄壤提醒他:“你刚才吃的桂皮。”
“呸呸……”监正大人忙吐出来。
黄壤捂着嘴,开始低低发笑。
监正大人冷哼一声,半晌道:“我……今日去一趟礼部。”
他忽然说这个,黄壤莫名其妙:“做什么?”
监正大人容色冷肃,道:“我虽未冠以国姓,但若要娶妻,还须依照朝廷礼制。”
他说娶妻……黄壤心尖尖都甜了,面上却唾了一口:“谁管你。”
二人埋头吃饭,外面突然有人道:“监正,谢宗主来访。”
谢……黄壤微顿,这几年,谢红尘来司天监的频率显然变多了。
监正大人也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道:“请进来吧。”
说到底,玉壶仙宗也是仙门之首,谢红尘身份特殊,不好失礼。
不一会儿,谢宗主大步入内。
而监正只是道:“谢宗主来得太早,本官正在用饭,真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