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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玉壶仙宗也是仙门之首,谢红尘身份特殊,不好失礼。
不一会儿,谢宗主大步入内。
而监正只是道:“谢宗主来得太早,本官正在用饭,真是失礼。”
他口称失礼,但依旧不紧不慢地吃饭,哪有半点赔礼的意思?
“不妨事。”谢红尘自然也不在意,其实相比监正的尖酸刻薄,谢宗主显然更具君子之风。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黄壤,问:“这……是阿壤姑娘亲自下厨么?”
黄壤只得道:“厨艺不精,让宗主见笑了。”她跟着客气客气,问:“若宗主也未用膳,不如我为宗主也盛上一碗?”
这本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压根没想过谢红尘会同意。
谢红尘这个人,其实相当矫情。
然而,谢宗主竟然真的在监正大人对面坐下,道:“那就有劳阿壤姑娘了。”
……
黄壤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就连第一秋也十分意外,他抬头看了谢红尘一眼。而谢宗主泰然自若。
话已出口,不好收回。
黄壤只得拿碗,替谢红尘也盛了一碗粥。
谢宗主喝了一口,赞道:“粥里用了蟹肉调汤,故而更加鲜美。阿壤真是用心。”
加了蟹肉吗?
监正扫了一眼粥,并没有看见这东西。
他当然见不到,以前谢红尘口味挑剔,黄壤便只以这些东西调汤,并不让粥里有别的杂物。
以至于后来,她早已离开祈露台,这个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谢红尘喝着粥,显然,哪怕是时间往来反复,他的口味并没有改变。
监正大人搁下筷子,道:“谢宗主今日过来,莫非是因为腹中饥饿?”
谢宗主只当他年幼尖刻,并不计较童言。
他不紧不慢地喝着粥,时而还配两口小菜。
黄壤的厨艺,竟然意外地合他心意。
直到吃过饭,他搁下碗筷,以丝帛擦拭手脸。
随后他微笑着道:“谢某这次来,乃是因为上次,第三梦先生为苗前辈培育了苦莲。玉壶仙宗有一种秘草,产量一直稀少,药效多年来未能提升。谢某想请阿壤姑娘代为向第三梦先生转达。若能育此良种,必有重谢。”
他表达来意,黄壤心中便有数了。
她说:“宗主客气了。此灵草可有带来?另外灵草不比良种,总要熟知其药性,一时半刻,怕不可得。”
谢红尘当然知道,他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株灵草,道:“这是当然。此草药效,谢某倒是熟知。若是阿壤姑娘有空,随时细聊。”
黄壤接过这草,道:“宗主来意,我定当转达第三梦先生。”
谢红尘这才道:“实不相瞒,谢某初见阿壤姑娘,便有相识多年之感。若阿壤姑娘有空,玉壶仙宗随时欢迎姑娘前来作客。”
相识多年吗?可那个地方,我真是再也不想重返了。
黄壤同样微笑,她站得笔直,端庄而有礼,是全然不同往常地得体。
“感谢宗主盛情相邀,阿壤记住了。”黄壤微笑着回答。可能人与人之间,确实是一种习惯。
比如她在谢红尘面前,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下意识维持着一副假面。
谢红尘点点头,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他出了门,监正大人方才一声冷哼。
黄壤低头将碗筷收进食盒,又将桌子擦干净。
监正大人气没地儿出,阴阳怪气地道:“看来这谢宗主,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这一碗粥啊。”
黄壤都懒得理他,等擦完桌子,她转身要走。监正大人恼道:“谢宗主这般恋恋不舍,莫不是阿壤姑娘的万种风情,他也曾见识过?”
他说别的,黄壤都不会同他计较。
但偏偏他这么说。
黄壤回过身,沉默地将食盒放到桌上。
监正大人虽然恼怒,但此刻还是不由退了一步。脚上退了,嘴却还硬,他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
本来是拈酸吃醋之言,然而黄壤道:“第一秋,你这般在意谢红尘,对吗?”
她问得太过认真,监正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依旧冷笑,道:“怎么?本座不该在意?”
黄壤说:“当然应该。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底,自己再嫁之身,也配不上后来的司天监之主。
梦外口不能言,许多话也无法细问。
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她说:“既然监正大人如此在意,那也罢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监正大人自知不好,追出门去,但见门外学子来来往往,官员各自入衙当值。
他总不好追过去。
何况追过去,倒是说些什么好?
监正大人也是要脸面的好吧!
他坐回房里,思来想去,只觉得谢红尘简直是罪魁祸首。
日后须得不准他再踏入司天监大门方好。
及至下午,更坏的消息传来!
育种院的宗子瑰匆匆赶来,肃然道:“监正,今日黄壤突然提出,要退学。”
“退学?”监正心中一跳。
宗院监也心焦,道:“而且,她还拿着您当初下的手令,看样子,想是立刻就走。”
监正大人站起身来,又缓缓坐下。
她要走……而且退学,这是下定决心了。
“监正,您倒是拿个主意啊!”宗子瑰催道,“如今育种院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果,她若是一走……”
老院监絮絮叨叨,第一秋心中烦乱:“宗院监且先回去,她的事,我再想办法。”他敷衍道。
宗子瑰人老也精,他知道这二人关系不一般。于是还不忘提醒:“监正,她若是回了如意剑宗,离上京千里之遥,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第一秋哪用他提醒?当下道:“先生且去吧!”
宗子瑰是走了。第一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悔当然是悔,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能低头赔罪不成?
而且自己哪错了?
她对谢红尘字字软语温存,不仅笑面相迎,竟然还为他盛了粥!
哈,谢红尘多好啊,光风霁月的人物。连粥也堵不上他的嘴,还能品出个六五三道来!
监正大人越想越气,自己哪里有错?!
而此时,监副李禄也派人前来告知他,称育种院已经为黄壤办理了退学。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称黄壤正在学舍收拾行装。
再过一阵,又有人来报,称黄壤已经把一些杂物赠给了育种院的学子。
监正大人坐立不安,终于,他找出纸笔,三刷两点,匆匆写了一封书信。
“鲍武!”监正大人一脸肃然,随口道,“将这封书信送至学舍,交给……黄壤!”
监正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上,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根本下不来。是以他神情严肃,道:“让她看过之后,是去是留,自行斟酌!”
“下官遵命!”鲍监副接过书信,三两步来到学舍。
此时,学舍已经围满了学子。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大家哪舍得黄壤离开?
宗齐光、沙若恩二人早已好言相劝不知多少遍。此时大家情绪都十分低落。
就在此时,鲍武道:“阿壤姑娘,监正有书信,命下官转交!”
他嗓门本来就大,黄壤不听还好,一听之下,顿时一腔怒火犹如火上浇油!她冷笑:“怎么,你们监正还有书信?!”
他还想说什么伤人的话?非要断情绝义不可吗?!
黄壤越想越怒,厉声喝道:“给我念!老娘倒是要听一听,他还有什么话!”
在所有学子的注视下,鲍监副只好拆开信件。他抽出书信,大声念:“悔罪书!余今有过,面壁思之。语出无状,惹恼夫人,罪其一。以下犯上,不敬夫人,罪其二。多疑……”
鲍武还要念下去,黄壤冲过来,一把将书信抓扯过去。
——他一共就那么一丁点儿面子,你就非要替他丢完?!
周围学子张大的嘴巴缓缓闭上,好半天,有人偷笑出声。
“都笑什么?!出去,都出去!”黄壤将众人全部轰出去,这才关上门。
她以背抵门,缓缓展开那封已经被揉皱的信纸。信纸上笔走龙蛇,少年笔锋,已经极为遒劲有力。
只是强撑着颜面,写下了满纸告饶的话。
黄壤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藏。
梦外,她与谢红尘从来没有这般争吵。自然也并不知如何和好。
无论何时,他总是将她丢在祈露台,不闻不问,直到她自己冷静。
可这一次,黄壤得到了一纸道歉。
而这一纸道歉,仅两天时间就传遍了朝廷内外。
事情传到屈曼英、冯筝儿、戴无双三人耳中,三人都觉得监正大人“是个人物”。遂要求其夫与之多多结交。
得。惧内三仙喜添新人。
第100章 羊毛
悔罪书一事,监正大人面子里子丢了个彻底,但好在,夫人是留住了。
黄壤将打好的包裹重又解开,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放回原处。
正动手整理,身边忽有人从包裹里取出她的裙衫,平平整整地挂好。
黄壤回过头,就见第一秋面无表情,默默做事。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默默整理学舍。
等所有物件都归于原位,监正大人终于从怀里扯出一张单子递到黄壤手边。黄壤别别扭扭,半天才接过来,问:“什么?”
她低头一看,这单子像是一张家产清单,列得十分详细。
监正大人若无其事,道:“聘礼单子,先交你看看。若无意见,过两日我便上门提亲。”
“这是聘礼单子?”黄壤震惊。
“不然呢?”第一秋反问。
黄壤毕竟成过一次亲,对这东西不陌生,当场气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抄家之后的登记薄子呢!聘礼用不了这些个。”
监正大人道:“反正迟早交到你手里,有何区别?”
“哼!”黄壤将单子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忽然问:“你的官舍不用花银子吧?”
“不用啊。”第一秋皱眉,“朝廷提供,配四个小厮。”
黄壤喜道:“那我们成亲之后,我就搬到你的官舍住。这学舍这么破,每个月还得五两银子呢!”
监正大人提醒她:“官舍小。”
“小怕什么,反正朝廷的羊毛,不薅白不薅。”黄壤兴高采烈地盘算。
监正大人纠正她:“什么朝廷羊毛,一毫一厘,皆民脂民膏。”
“是是是。”黄壤道,“那我俩要是出去住,还得置宅子,雇下人,里里外外,可全都是银子呐。咱们俩都挺忙的,哪有空□□下人。”
说着话,她盘腿坐在榻上。监正大人同样坐到榻边,道:“也是。”
黄壤顺势将脚搁到他腿上,道:“你的衣食住行,朝廷都拨银子,是不?”
监正大人皱眉,道:“没细算。不过我住在司天监,确实从来没有花过银子。”
“还是朝廷好啊。”黄壤叹道,“那我现在带着育种院的学子,也算是劳苦功高。我混个一官半职,不过分吧?”
监正大人的手按在她的脚踝上,轻轻替她松骨,道:“话虽如此,但是朝廷选拔官吏,制度森严。你若想在司天监任职,总还是要依制入选。”
黄壤不满:“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监正大人可是有原则的,他道:“规矩就是规矩。”
黄壤只得道:“那我如果入职育种院,能任什么官职,有多少俸禄?”
一提到公务,监正大人便十分严肃。
他沉吟半晌,道:“你入职顶多在宗院监之下任一夫子。但是……若是第三梦,那便不一样了。”
他提到第三梦,二人对视片刻,俱精神一振。
第一秋道:“第三梦如今的名望,已在民间封神,颇有赶超息老爷子之势。若是他入司天监,朝廷声望也必将水涨船高。”
黄壤对这个不感兴趣,她问:“就说朝廷能给多少薪俸吧!”
监正大人没有明说,只是道:“陛下请鲍武入司天监,月银五万两,另赐了爵位、封地。他的衣食住行,也全部由司天监负责。如果以第三梦的声望,只多不少。”
黄壤盘算了一下,一脸震怒:“也就是说,我每年起码白白浪费了六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浪费了十八年?”
第一秋轻笑一声,复又一下一下,替她捏着脚踝。
今日她穿了白色的罗袜,监正鬼使神差,有点想将其脱下来。
他控制着双手,道:“如今育种世家共同进退,如果第三梦肯入司天监,于天下黎民都将是一件幸事。你若愿意,我便向朝廷奏请。”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黄壤不假思索,随后又喃喃道:“想不到本姑娘竟然也有吃朝廷俸禄这一天。”
监正不紧不慢地替她捏着脚,许久才道:“可不买宅院、不置奴仆,只怕太过简陋……”
黄壤小手一挥,毫不在意:“在意这些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