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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血珠落在手腕上,刚才的横冲直撞眉间被树枝划了一道伤口,卫南寻缓缓抬起手,苍白的唇瓣轻启,舌尖微微一卷将血珠舔舐干净。
原本的含灵仙姿因这一点血气便坠入了魔道。
温和太久,好像被人遗忘了他嗜血的本性。
——
苏扬舲找到木屋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闪烁的篝火映在木窗上,摇摇晃晃,流光熠熠。
他拖着狼狈的身子推开了木屋的门。
卫南寻那张苍白的脸,映在跳耀的火苗之上,眉心一点暗色的干涸血痕,彷如仙君的印记那般灼灼耀眼,轻轻挑起的眼尾晕了一点红,唯有那双眼睛里,漆漆黑黑的透着清澈。
他只穿了一身里衣,单薄而轻盈,将他精瘦的身材勾勒的刚刚好,那些肌肉在白衣下若隐若现,勾着人忍不住肖想里面该是怎样一片美好的景致!
苏扬舲就这样望着卫南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他每往前走一步,眼里的喜悦便鲜活了一分。
不过才两个月左右,那个他惧怕而又欣赏的卫质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如此令人想要靠近的诱人模样。
“卫南寻。”
跳动的火苗里,卫南寻极淡的笑了笑,“嗯。”
宋阳将苏扬舲湿漉漉的披风和外衣褪了下来,学者样子寻了一根手腕粗的竹竿,套了上去,放到火堆旁边去烘着。
苏扬舲凑到卫南寻身边,状似无意的往他身边靠了靠,坐下抱住自己的双膝,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冒着这样的大雨来寻?”
他的眼里满是委屈和担心,到底什么药对卫南寻来说如此重要?又是要将这药送给谁呢?
可惜卫南寻却看不见。
“舲儿不是知道了吗?”卫南寻半侧着脸,清冷的脸上挂着意味难懂的笑容,“你问了药铺掌柜,猜到了我的行踪,不是吗?”
黑沉沉的眼睛里透着小小的火苗,一跳一跳仿佛能跳进人的心里。
苏扬舲望着那跳跃的火苗,恨不能将人狠狠抱进怀里,猜到他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置气,苏扬舲垂下头一把拽住卫南寻的衣角晃了晃,低声道:“她只是暂住在后院,我以后不会见她了。”
“为何不见?你们是有婚约的,你早晚是要把她娶进门的。”
苏扬舲摇头,“我不会娶她,这辈子都不会的,我会去找父皇将这门婚约退了。”
“你心里没她?”
苏扬舲再次摇头,叹气。
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会喜欢这样明媚的女子,笑得像晨起的日出,灿烂而美好,独立又美丽。
可是深陷泥沼时,他才知道,他喜欢的是受辱时忍辱不惊,受挫时沉稳勇敢的人。
是他身边这个恨他入骨的人。
苏扬舲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湿透的衣裳让他已经要被冻僵了,他知道哪怕再耽误一刻,自己可能就要失温死掉。
一件干燥温暖的衣服盖在了苏扬舲的肩膀上,接下来又是一件,他抬头去看,卫南寻将自己已经烘干的外衣一件件披在了苏扬舲的身上,披完最后一件,他张开双臂将人狠狠抱住。
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从头顶缓缓流出一股股暖意,有个声音贴在头顶问:“还冷吗?”
苏扬舲抬眼,望着卫南寻,他多想伸手回抱住对方,让彼此之间不留一点缝隙。
可是被卫南寻揽住双臂的他根本挣不开那有力的双臂,挣扎无果,只好摇摇头。
“我来寻药。”卫南寻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加了冰的咖啡,“给舲儿来寻药了,可惜啊,舲儿眼里只有那个婚约对象。”
苏扬舲:“给我寻药?”
卫南寻点头的时候,苏扬舲感觉头顶有点痒。
苏扬舲终于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透出了一只手,他拉住卫南寻的衣角,视线落在对方那张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慢吞吞的才开口:“我中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至于就非今日不可呢?”
“你的事,一日也耽误不得。”
那一刻,苏扬舲几乎就要将他的喜欢脱口而出了,然而下一刻,他的情绪感情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了。
乌墨带着几个镇国寺的武僧闯了进来,他看见被卫南寻搂在怀里的苏扬舲,先是大叫了一声,而后红着眼睛捂住了嘴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冲过来,跪下拽着他的衣角低啜泣,“主子,都怪乌墨不中用,让您受苦了……”
话都没说完,就呜呜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没事了。”苏扬舲回望了卫南寻一眼,这才拉开一点彼此距离,缓缓站了起来,攥着衣角的手沿着他的腰身慢慢向后,看起来就像环着他的腰,拥着他。
“雨停了,我们下山吧。”
——
镇国寺是皇家寺院,就连寺院中的客堂都在雅致中充斥着金碧辉煌,四皇子住在寺院中,这样大的事自然惊动了方丈,就在苏扬舲他们正在用膳时,治实大师托着一盘干净衣物走了进来。
“四皇子。”治实微微颔首,将手上衣物放在了旁边,施礼后跪坐苏扬舲左后侧。
苏扬舲扫了一眼地上的衣物,道了声谢,才说:“烦扰方丈了。”
治实一怔,嘴角倒是多了几味笑意,“多日不见,四皇子……倒是有了些变化。”
他还记得上一次皇家祭典,姜帝命几个皇子为百姓祈福,在镇国寺吃斋抄写佛经七日,那一次四皇子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
每一日都要闹着吃肉喝酒,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些歌舞姬妾,将他好好的清净寺院变成了一片莺莺燕燕污浊之地。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苏扬舲胡闹。忍了七日之后,像是送瘟神一般送走了这个四皇子,便期盼着永远也别让他踏进来半步。
所以今夜一开始,当四皇子的贴身宦官跑来找他求助时,他是不想管的,死便死了,与他有何相关?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荒唐不羁的皇子,他为何要去相救?最终还是寺里的小僧弥无意一句话提醒了他,听说这四皇子是姜帝最最疼爱的皇子。
他要真的见死不救,怕是要给这个百年古刹招来什么灭顶之灾了。
第45章
◇
在他身上两万刀,一刀都不会少。
往事还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面前的人却托着腮双臂撑在桌案上,如碎星般的眼睛里满是少年的清澈。
阅人无数的治实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苏扬舲。
他暗自抚动佛珠,忍不住感叹; 都道佛可渡恶人; 如此看来; 可渡恶人的只有恶人自己。
仿佛顿时参悟些许佛法深意; 治实起身向贵客辞行。
“四皇子有任何需要; 只管向我的徒儿无端提起即可。”方丈双手合十的向一旁让了让; 将身后的年轻僧侣露了出来。
出于礼貌,苏扬舲抬眸与那个法号无端的僧侣打了个招呼; 视线刚一对上; 他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
“无端师父;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苏扬舲捏着手中的茶盏; 转了转。
“我与施主并未见过。”僧侣浅浅一躬身; 双手在身前合十。
“两年前; 我与诸皇子共来镇国寺为国祈福; 吃斋礼佛七日之久; 难道未曾与师父见过吗?”他长眸微微眯着,空气中充满令人不安又危险的味道。
“无端一年前入寺; 所以未曾见过四皇子。”
苏扬舲轻轻颔首; 极淡的笑了笑;“是我记错了,无端师父先行退下吧,如有需要我会让内侍唤你。”
僧侣应了一声之后便虔诚的弓着身子退出门外; 下一刻乌墨就端了一些酒菜走了进来。
卫南寻闻着味道; 眉头紧锁; 问道:“这是寺院,何来酒肉?”
乌墨将饭食放在桌案上,乐呵呵的笑着答道:“是方丈师父吩咐下来的,说咱们四皇子是贵客,本也不是来寺中守斋的,不必尊着寺里的规矩,便让小的到下面的村子里买了些酒肉饭菜。”
苏扬舲在饭食之间扫了扫,才对着乌墨说:“将这些肉菜端走吧,这壶酒留下,佛门清净之地,纵然方丈不计较,我们也该恪守清规戒律。”
乌墨一边应着一边将两个肉菜收进木盘子里,起身要离开时,就听见苏扬舲在身后说:“将宋阳叫进来,我有事要问他。”
苏扬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到鼻下闻了闻,笑道:“酒倒是不错,质子要不要也喝一点?”
“你也知道要恪守清规戒律,饮酒就不是触犯戒律了吗?”他一边反问,一边顺着轮廓摸到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双眸空洞的望着苏扬舲的方向,突然发问:“你觉得那个僧侣眼熟?”
“我肯定没见过他。”苏扬舲若有所思的想着那人的样子,继续说道:“但是,我又觉得他非常熟悉,尤其是他的下颌,我肯定见过一模一样的下颌。”
“下颌?”卫南寻想不出原因,道:“下颌一样的人应该是会有很多的吧。”
毫无预兆,一只光洁修长的手突然就伸到了卫南寻的下颌上,顺着他的颌骨从耳垂划到了下巴尖的位置,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手才停了下来,只见苏扬舲笑着答:“其实每个人的下颌线都不太一样,这跟每个人的骨相有关,就算是人胖了些,下颌线不见了,可是那个轮廓是不会改变的,除非……”
“除非什么?”卫南寻任那只手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竟在燥痒之间觉得莫名的享受。
“除非是削骨。”苏扬舲打了冷战,收回自己的那只手。
没穿书之前,他曾被母亲强迫学过美术,以至于后来画画几乎成为他解压的一种工具,画人体的结构就是画骨骼,他画过各种各样的下颌。
所以无端一出现,他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即使他可以肯定他绝没有见过这个人。
“易容。”卫南寻垂着眼,冷冷的声音从唇间吐了出来。
苏扬舲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答案浮现在眼前,他知道那张皮的后面到底是哪张脸。
“原来藏在这里了。”
他面色阴沉,将手中的酒杯攥得吱吱发响,想着那具曾困惑他许久的尸体,想着那夜他委屈的心境,想着苏云杪言之凿凿的话语,想着那些差不多几乎要了他命的卑劣手段。
“是谁要害我?”随着真相的呼之欲出,却有个问题浮现了出来,想要害他的人真的只有苏宁宴吗?
卫南寻饮了一口酒,轻轻转过头,道:“苏宁宴还是苏云杪?”
听到那个名字,苏扬舲身子微微一颤,他沉思许久才摇摇头,道:“不会是二哥的,他不会害我的,他是我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
卫南寻冷哼一声,本就清冷的面容上挂上几分寒霜,他先深吸一口气,再呵笑一声,阴着语气:“亲哥哥就不会害你吗?如果亲哥哥不会害亲弟弟,我又怎么会来到你们姜国为质?”
苏扬舲望着卫南寻,想要从那双暗沉的眸子里寻求一丝别样的情绪,却发现他的眼眸里只有恨,深深地恨。他竟然在不自觉中红了眼睛,连声音都有几分哽咽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身手那么好,身边又有兵马,怎么会成为人质。”
“因为我以前跟你一样,相信我的亲哥哥,我的好哥哥是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我们之间有一种叫做兄弟情的东西在。
所以当他一封密函传到嘉陵关,说父皇病重京都有变要我速带着兵马回桑干川,我就信了,带着我的部下回了京都。
然而当我和我的嘉陵关突骑走到京都城门二十里时,却被禁军突然包围了,他们说我带着嘉陵关突骑谋反……”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两万骑兵,跟了我三年的两万将士,全部被禁军围剿,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他们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保护我,看着为了景国戍守边关,无私奉献的两万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倒在了泥土里。”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落尽白色的素衣上,化成一朵朵檵花。
苏扬舲胸口窒闷,他从来不知原来卫南寻心中的恨那么多那么深,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个场景,两万人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该有多恨,多不甘心……
然而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卫南寻,却束手无策,那该是怎样的心情,是怎样的哀痛,怎样的撕心裂肺。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般冷漠,毫无情绪波动。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场惨事里爆发殆尽,大约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情绪了吧。
安静的客堂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只有悲伤缓缓流淌。
苏扬舲起身,走到卫南寻的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头,低声安慰:“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不会让那些将士白白冤死。”
“定有一天,我回景国时,在他身上两万刀,一刀都不会少。”
卫南寻将脸埋进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