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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就在快到中午时,天空开始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苏扬舲倚靠着软榻,看着窗外的雨滴越来越密,心下又开始担忧,长眸透出几分阴霾,修长的手指叩着旁边的木扶手,状似不经意的问一旁立着侍候的乌墨:“允乐可回来了?”
乌墨摇摇头道:“并未回府。”
苏扬舲紧接着又问:“尹川呢?”
乌墨低笑一声,答:“主子是想问卫质子回来了没吧?质子和尹川都还没回来,奴婢已经派人等在了门口,若是他们回来就回来禀告。”
言闭,他看到苏扬舲陡然蹙紧的眉,才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垂头求饶:“乌墨多嘴了,主子恕罪!”
怎么还未回来?
苏扬舲没注意听乌墨后面的话,心思都在窗外的飘雨上,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去这么久?他的眼睛不好,这盛京城又不熟悉,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如此想着他猛地站了起来,“更衣,备车。”
乌墨赶紧去拿外衣,一边给他穿衣一边问:“主子,外面下着雨寒得很,您有什么急事要亲自去的吗?”
苏扬舲自己系着系带,吩咐道:“叫宋阳过来,你随我们一同出去。”
乌墨领了命赶紧退了出去。
天越来越阴,昏暗的像极了黄昏,雨水滂沱,在马车上肆虐,一阵阵冷风夹着凉雨扑进车内。
苏扬舲已经在盛京城里寻找了三条街,但依旧没有影踪。
“宋阳,你进来。”
宋阳弯着腰恭敬的探进马车里,因为自己身上的蓑衣上沾着雨水,又怕寒气过给苏扬舲,他很谨慎的没有把整个身子钻进来。
“主子。”
“你可知质子会去哪?”苏扬舲自然是知道宋阳与卫南寻之间的关系,从前他装作不知不想戳破,可是现在事出从急,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小的不知。”宋阳眼睛里闪过微光,很快就暗淡下来。
“他在盛京城不熟悉,况且他的身份也不合适暴露在外面,若是你知而不报,让他受了什么伤害,你的担得起吗?”苏扬舲捏紧车窗上的布帘,眼睛依旧看着外面,只是语气冰冷。
宋阳脖子缩了缩,眼睫眨了眨。
他心里也是担心卫南寻的,可是尹川的身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也没有太着急,只觉得尹川会保护好。
可是他看到苏扬舲这样焦急的寻找,心里反而开始不安,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确实不知道卫南寻去了哪里,但是……
但是他知道景国在盛京城里有个暗桩。
一般情况下,情报都会从这个暗桩向外传到卫南寻这里,但是卫南寻从未亲自去过这里。
他现在不确定卫南寻是否会在这里,但是若是真的暗桩那里出了什么事,而卫南寻他们又恰好就在那里……
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苏扬舲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盯着宋阳冷冰冰。
过了好久,宋阳咬着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他缓缓摇摇头,道:“抱歉,主子,小的确实不知卫质子会去哪里。”
苏扬舲心脏收紧,良久,才吐了口气出来,眼神一寸一寸缓了下去,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吧。
是他自己太心急了,以宋阳的忠心程度,是不会轻易对他这个「仇人」说真话的。
眼神又飘向马车外面,大雨磅礴,如珠如柱,五米开外迷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到底在哪?
第43章
◇
他来寻我了。
天色愈加深沉; 瓢泼大雨却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样子,将整个盛京城刷成一个水帘洞。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马车经过也是飞驰奔向终点,只有四皇子的马车在长街上走走停停; 在每一个有人躲雨的店家都会驻停片刻; 白衣少年撑着伞趟过流淌的雨水; 走到店家内细细察看一番; 在撑着伞走出来回到马车上。
红色的发带在雨水中飞扬。
“主子; 还是我去查看吧。”
马车再次停在了一家药铺前; 隐约能看到铺子里面挤满了躲雨的人,苏扬舲命人停下马车; 掀帘而出; 刚要撑开油伞; 钻进雨雾中就被宋阳一把拉住了手腕。
苏扬舲浅笑; 手指叩在伞柄上「啪」的一声; 伞打开了; 截断了如柱的雨水; 将它们分成若干份从伞骨处垂直落下。
红色发带钻进伞下; 白衣沾着溅在地上的水坑向着店铺方向迅速移动。
宋阳看着郎君锦袍汩汩,如谪仙般的人为了寻他家殿下; 竟然也愿意如此屈尊降贵; 不顾形象; 心中缓缓流过一阵暖意,他不知道那暖意是什么,只知道雨中那个人是真心待殿下好的。
“宋阳; 快; 去镇国寺!”
郎君踏着水花飞奔而来; 滂沱大雨里,唯有他的发带如同一团火,炙热。
宋阳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直到苏扬舲收了伞他才想起伸出手将人拉了马车,确认苏扬舲坐好后,才让马夫扬起了缰绳。
飞驰的马蹄仿佛在溪流中穿行,扬起了层层水花,片刻后便只剩下看不清的水烟漫在空气中。
雨大山路难行,车轮数次陷在泥泞里,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前,来到了南山的镇国寺外。
苏扬舲掀开车帘看着半山腰上的雄伟寺门,道:“去后山。”
过了一会马车依旧丝毫未动,宋阳撩开车帘,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到了衣领里,他有些为难地说:“主子,车夫说车子实在是走不动了。”
苏扬舲没有在看他,一把抓住身边的伞,弯着腰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宋阳甚至在垂头的瞬间看到了他指尖的抖动,随行的乌墨慌着神从车子里寻了一件冬日备用的披风,赶紧盖在苏扬舲的肩头上。
“你留在这里。”苏扬舲抓紧了披风,对着乌墨吩咐道:“拿着我的令牌去镇国寺里找些人,到后山来。”
他的声音如夹在风中的细雨。
乌墨捏紧了手心里的那块令牌,看着苏扬舲和宋阳的身影消失在林间,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头钻进了雨里。
宋阳一只手搀扶着苏扬舲的手臂,一只手拨开被雨水折断的树枝,又看了看前路的漆黑,转过头对着苏扬舲说:“主子,您确定卫质子在这边?”
苏扬舲一脚踏在泥水里,艰难的又拔了出来,缓缓的摇摇头,道:“药铺老板只说他可能到重婴山来了。”
“质子来这里干什么?”宋阳将挡路的断树枝拨开,疑惑地问。
“寻药。”
苏扬舲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的向着山下走,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本就荒芜的林子里,又被大雨冲刷,时不时还有山上流下的泥浆水流,他们带着马灯也熄灭了,就在这片黑暗里一点点摸索。
林间的雨声渐渐小了起来。
“宋阳,喊卫质子,发出声音让他知道我们在找他。”
宋阳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卫质子」的唤着,他的声音粗犷深沉,在林间与雨声一起回荡。
“卫南寻!”苏扬舲心乱如麻,他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若是卫南寻出了什么差错,他该怎么办。仰起头,看着山的轮廓越来与浓重,到底是什么的药你这么着急来寻找?
药铺的掌柜说上午时确实有两个人来到他的铺子里,一个戴着兜帽身形高瘦,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动不动就吓唬人。
他们问了一种药,掌柜说是从前听老人说过在镇国寺后面的南山上寻到过,两个人听完就匆匆离开。
“那个公子相貌俊美,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般……”
只这一句话,苏扬舲便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卫南寻。
“卫南寻……”
夜风夹着斜雨吹透了他的衣衫,心乱如麻,恨自己能力有限,恨自己不能将这座山反过来……
每一寸神经都被捏的紧紧的,苏扬舲发了疯似的在林间呼唤着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车里?
为什么要把这个目不能视物的人丢在车里?
卫南寻你到底在哪里?
他说这红色的发带能带来好运,他说把自己的好运都给了苏扬舲,此时此刻发带飘扬,能带着苏扬舲找到他吗?
——
“殿下,这里有个木屋,我们进去先躲一会雨?”
尹川两只手抱着伞,咬着牙顶着愈刮愈大的风,雨点就像拳头那么大使劲的砸了下来。
卫南寻遥遥向着山顶望了一眼,手不自觉攥紧。
昨夜他收到了襄王的密函,其中提到苏扬舲所中之毒名为「阴霄」,此毒无色无味但是却不能溶于水中,一般是放在房间的熏香里,等到中毒者察觉时毒以深入肺腑,虽不会顷刻要了人的性命,但是此人之后余生便是浑浑噩噩的一个病人。
雨水瓢泼而至,再难前行半步,二人无奈躲进了木屋里,幸而这木屋虽然简陋但是东西倒是齐全,可能是上山狩猎的村民所建的临时落脚处。
尹川生好了火堆,将卫南寻的外衣挂在竹竿上,一只手搭着竹竿认真的烤着,嘴角却忍不住鼓了起来,抱怨道:“殿下何苦给那个草包寻药?这不是折腾自己吗?那个草包的死活关您什么事儿啊?”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两道如刀的目光射了过来,危险至极,赶紧闭上了嘴巴。
他就想不通,那个草包到底哪里好,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地方能拿得出手吗?要文不能文,要武更是不能武,怕是看见杀人流血就能瞬间吓晕过去吧。
不过,那次面对那个叫广地的人的尸体,似乎他也就是脸色更白了一些,倒是没有晕。
尹川偷偷看了看卫南寻一眼,只见他容色冷峻,微微敞开的衣领上还挂着水珠,手指捏着一根竹竿,机械拨弄着地上的火堆。
整个人就写着两个字,不悦。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天色也逐渐黯淡下来,黑色的乌云仿佛就压在不远处的山顶上。
“这什么鬼天气?才三月就下这么大的雨!”尹川决定将话题从四皇子身上引到天气上,以免再惹殿下不高兴,“每年这时候在咱们桑干川,都是最好的季节,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比这破地方好多了。”
尹川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偷瞄卫南寻,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开口道:“会带你们回桑干川的。”
火苗噼里啪啦的响着,终于有了一些温度,尹川看着眼前的柴火因高温逐渐变形,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想着今夜大约是不能下山了。
于是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给卫南寻铺在地上过夜。
卫南寻忽然站了起来,站在窗子前面,他将窗推了上去,整个人矗立在那里,面色绷紧,就连唇瓣都有一些微微颤抖。
尹川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以为是冷得,刚想开口去劝关窗户,却听到卫南寻的声音: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尹川大步走了过去,靠在窗户前竖起耳朵努力听了又听,除了雨水拍打的声音,再也什么也听不到,他摇了摇头道:“尹川没听到什么声音……”
卫南寻眉头微凝,下颌扬起,又站了一会,那双目不能视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急促的走到门口,推开门,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冲进雨里。
“是他。”
“他来寻我了。”
第44章
◇
你的事,一日也耽误不得
雨后的山林彷如个多手多脚的怪兽; 就算是个正常人也很难在其中行走,更何况是卫南寻这样一个目不能视的人。
尹川虽然平时孩子气多了些,但是此刻看到卫南寻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心疼; 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 哀声苦求:“殿下; 您就在这里等着行吗?让尹川去找; 尹川手脚利索; 一定能找到……”
“四皇子。”
这最后几个字; 他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碎了咽在肚子里。
若说有什么能让尹川高看苏扬舲一眼; 那确实是听到山下林间传来的时有时无的呼喊声; 仍谁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 情感上也会变得脆弱容易波动。
卫南寻几近颤抖的身子顿住在树枝之间; 暴雨已经将树枝上新冒出的嫩叶子打得残缺不堪; 但就在这破败中; 竟也有几片新叶傲然挂在那里; 任风吹任雨打; 屹立不败。
他思索了一会,极淡的点点头; 直到听着尹川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才伸出手指; 去抚摸枝间那几片残叶,看不清只能用双手去感叹生命的无常和善变。
卫南寻想起襄王信中的那几句提醒的话:姜,病久已; 汝需添柴加火; 使病深; 病深则会烂矣。
王朝的崩塌都是从内而烂。
卫南寻忍受屈辱来姜国为质,要的就是给大姜的病在添些柴加点火,就让他们烂的彻底。那些欺负过、陷害过、伤害过苏扬舲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啪嗒」一声,